第二百二十八章劍舞
代樂樂和大將軍馬流云交臂而飲,呼吸清晰可聞,自有一番歲月靜好、曖昧之意。
她們洞房花燭夜喝的是皇帝御賜的酒“晚春”,入口辛辣香甜,口齒生香,飲罷代樂樂唇紅如血,輕啟檀口,一聲夫君叫得馬流云千回百轉(zhuǎn)、撩動人心。
馬流云一把抱起嬌妻,另將桌上的酒壺抄在手中,氣息急促地說道:
“娘子,今晚我便教你合巹酒的三種喝法。”
代樂樂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驚得一呼,忙伸出手臂摟住馬流云的脖子,脈脈凝望著他神采奕奕的面容,心下不禁好奇他能掰出點什么?
語氣里帶著天真的嬌癡地問道:“
這合巹酒還有那么多花樣?”
“當然了。”
馬流云一把將她扔在大紅幔帳之中,欺身靠上,說道:
“那是自然,這第一種便是我們剛剛喝過的。”
“這第二種嘛……”
馬流云邪邪一笑,忽然直起身子,一仰脖,拎著青瓷小壺的手一傾,那細長的嘴兒里面便有一道玉練酒線倒入他的口中。
那動作,真是說不出的瀟灑寫意、疏狂爽朗、豪氣干云,只見他修眉俊目鼻若懸膽,饒是穿越而來的代樂樂都看得呼吸一滯。
她沒來由的想,回京這些時他一直左右逢源躲著明槍暗箭,只怕從來沒有開心過罷,難得今天借酒抒懷,她一顆著意勾引的心也存了十二分的小意。
正想著,馬流云猛地俯下身子,一雙燦星似的眸子直逼下來,攫住她比那喜服還要美上三分的嘴唇,一口清冽醇香、裹挾著濃烈男子氣息的酒涌入喉中,涌入肺腑,涌入四肢百骸……
代樂樂被迫吞喝,邊關(guān)的烈酒遠比這“晚春”更加燒喉,不過架不住眼下兩人情熱如沸、烈火烹油,力氣大的,仿佛在汲取世間最芬芳最醇醉最甜美的酒釀,品嘗最美味的珍饈,憐重而急切。
良久唇分,代樂樂雙頰酡紅,染上一層艷麗的霞光,整個兒景象活色生香、秀色可餐。
“娘子,你真美。”
馬流云由衷贊嘆,然而長夜漫漫,他們擁有從今往后的整個人生,所以他不著急。
從小在男人堆里打滾,刀槍劍林里閃轉(zhuǎn)騰挪,母親早逝、父親嚴厲、胞弟年幼、部下敬重、皇帝恩寵,馬流云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現(xiàn)在一樣,全身泡在溫泉里一樣暖洋洋的。
馬流云此時再看身邊的女子,人前冷若冰霜,只在他面前綻放出如此千嬌百媚的風情,心頭異樣滿足,回京之后那點郁郁心思徹底消失不見,只剩歲月靜好、無限幸福之感。
代樂樂只覺他沁潤了酒意的眸子越來越亮,暗道不好,今晚自己只怕要遭受磨難啊!
夜已深,剛剛?cè)肭锏囊梗瑵衤兑阎兀鷩W忙碌了一整天的勇毅侯府終于安靜下來,賓客盡散,只剩十步一盞的琉璃風燈隨風輕輕搖曳,在淺薄的霧氣氤氳之下,散發(fā)出暖黃的光暈。
天邊一彎清冷的月牙兒,同樣撒著冷冷的清輝。
那是那樣一個清冷又夢幻的夜。
一夜無眠。
第二天,代樂樂睡到自然醒,動了下床角,許是聽到她的動靜,幾名行止恭謹?shù)逆九~貫而入。
代樂樂慵懶倚著,悄悄打量,看著倒是規(guī)矩。
由著她們伺候著自己穿上復雜的衣服飾物,再扶著自己坐在梳妝凳上,一直到為首那個將淺粉色穿得尤其嬌嫩的婢女,絞過綿柔的帕子遞給自己。
她也不接,代樂樂淡淡掀眉,在軍中養(yǎng)成的逼人氣勢一閃而過,加上昨晚確實勞累,她聲音低啞地說道:
“你們幾個先下去。”
她們有一瞬間的不知所措,接著只是恭謹?shù)馗A烁#愕雇酥x去。
代樂樂的眸子募地凌厲起來,緊緊盯住保持著伸手姿勢的婢女,那種無言的威勢迫得強自鎮(zhèn)定的她冷汗涔涔。
就在她快要跪倒的時候,代樂樂涼涼開口地問道:
“你叫小杏是吧?”
小杏“噗通”一聲跪了下去,脆若鶯啼的嗓音發(fā)著抖:
“回主子的話……奴婢就是小杏。”
“哦,你回的哪個主子的話?”
代樂樂記得,在原著里面,從定遠回來之后便是這小杏服侍在原身身邊,細心周到,她以為是個真心待她的侍女,卻不過是江霽月安排來日日往她飲食里下藥的棋子,使得心中郁郁的原身傷勢越來越重。
聞得此言,小杏駭?shù)梅乖诘兀斑诉诉恕笨钠痤^來,口中胡亂喊著: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
她心中極為驚駭,夫人昨日才進勇毅侯府,這浸了慢性毒藥的帕子還沒用過,夫人如何就得知了她的身份?
“起來說話吧。”
代樂樂揮揮手,這小杏還算聰明,沒有多加狡辯。
她再抬起頭來時,額頭處已是一片通紅,在代樂樂冷冷的目光注視下,再也不敢有所隱瞞,將公主如何擄去她幼弟,再如何威脅她來侯府,讓她伺機行事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末了再次跪倒在地,悲傷地說道:
“奴婢自知性命難保,求夫人保全我幼弟。”
“你為了自己的幼弟,卻要來加害別人。我又為何要保全你的幼弟?”
代樂樂冷冷睨著她,從自己嫁給馬流云開始,劇情就改寫了,須得徹底收復她,以后自己對陣江霽月才有勝算。
小杏萬萬沒想到,夫人竟然是頭腦這么清楚的角色,心中全然絕望,萬念俱灰。
口里無意識呢喃著:
“夫人……”
代樂樂抬起一只玉手,扶著自己的下巴,好整以暇地說道:
“除非,你心甘情愿為我所用。”
一聽到事情還有轉(zhuǎn)機,小杏頭搗如蔥蒜,口中呼道:
“愿為夫人差遣。”
“你說你幼弟被公主擄去,其中可有隱情?”
代樂樂直覺這其中一定有某些有詭異。
“這個……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曾買通了侍衛(wèi),悄悄溜到關(guān)押幼弟的地方,那里似乎有許多幼齡的孩童,甚至傳出念書的聲音,衣食住行……并不太差。”
正是因為公主不曾苛待幼弟,她才甘為公主所用。
一番話叫代樂樂心中疑惑不已,江霽月養(yǎng)著一群少年做什么?
重陽之日,皇帝在御花園宴請群臣,共賀佳節(jié)。
不愧是御花園,囊括天下奇花異草,這個季節(jié)該開放的、不該開放的,全都驕傲地抖著花骨朵。
這其中最清華艷麗的,非菊莫屬,風姿卓絕,在盞盞琉璃宮燈的輝映下,散發(fā)著清幽的香味。
其間擺放著數(shù)張青玉小案,上面擺放著各色應(yīng)景的御用甜品點心,大臣們赴宴之后,便依著品級次序坐在皇帝的下首。
于是在皇帝舉杯遙遙相賀之后,一干文臣自發(fā)開啟了以菊為題的賦詩作詞活動,想盡心思拍拍皇帝的馬屁。
剩下馬流云等武將出身的臣子瞪著菊花干酌酒,代樂樂看得暗暗好笑,她本想稱病不來的,但原著里就是在這重陽宮宴之上,江霽月被譽為艷絕大啟的美女子,同時擄獲了馬流云的心。
之后賜婚順理成章,兩人過上了沒羞沒臊的生活。
今天她到底要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代樂樂抬頭望向上座,皇帝居中,皇后貴妃分坐兩側(cè),右下首第一人便是柔柔弱弱的嘉儀公主。
其座次甚至高于太子等其他皇子,足見皇帝對她的寵愛之甚,偶爾她抬起頭說了兩句什么話,便逗得皇帝開懷大笑。
代樂樂正興趣缺缺瞧著呢,那道聘聘婷婷的身影已經(jīng)站了起來,旖旎行到當中的空地。
大啟風氣開放,她梳著飛天髻,敞領(lǐng)的華服露出白花花如雪的一片,玉帶束得纖腰不堪一握,眉間含著一抹愁緒,目光流轉(zhuǎn)間嬌柔無限,于是絕美的面容便深刻起來。
這一亮相,在場多位年輕公子的眼睛就直了。
代樂樂偏頭去看,馬流云仍只是淡淡給她剝著榛果,那衛(wèi)陽—如今已是上京巡防營總調(diào)度,兩顆眼珠子不要太亮哦,一直盯著江霽月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隨著樂聲響起,江霽月旋身而舞。
沒想到那般瘦弱的人兒,跳起舞來會給人一種絕美的感覺,她腰肢細細,柔若無骨,每一次擰腰、每一次旋轉(zhuǎn),都擔心她會跌倒在地,然而她沒有。
每一次舒展手臂,胸前的雪白都似乎要跳出衣襟,然而并沒有。
她只是越舞越快,越舞越急,漸漸有了一種驚心動魄之勢,像一朵在忍受狂風摧折的梨花,就要碾落為泥,美得柔弱有倔強。
確實跳得不錯,代樂樂輕抿一口酒,只是這舞……好生熟悉啊。
更不妙的是,身邊本來眼皮都懶得掀一下的男人,身體漸漸挺直如松,定定看著場中蝴蝶樣的身影,那種移不開的眼神……是什么?
可惡,每次穿越都會遇到原著語焉不詳或者一筆帶過的情節(jié)。
這也難怪,她穿來雖然改變了故事的走向,但一些細微末節(jié)的東西,還是有可能會對原著其他人產(chǎn)生影響。
不過人的性格不會變,代樂樂寬大廣袖中的手指握緊,不管如何,馬流云這顆心她要定了。
接下來,該是江霽月過來挑釁了吧?
果然,一舞完畢,在眾人的擊節(jié)贊嘆中,她有若扶風楊柳一般朝自己這桌走了過來。
在兩人拜見過公主殿下之后,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膠在馬流云身上,開口卻道:
“樂樂妹妹,早先遇到你說今晚要給大家一個驚喜,不知道你準備了什么樣的才藝呢?”
她的聲音婉轉(zhuǎn)溫柔,卻大得周圍的人全都能聽見。
果然引起了他們的好奇,紛紛開始起哄,就連皇帝也頗感興趣的樣子。
代樂樂心中翻著白眼,原身竟然會把這種人當作朋友,怪不得被坑到死。
馬流云原本帶著探究直視著江霽月,這會兒偏頭看向自己的妻子,不記得她們什么時候見過啊。
他知道代樂樂的脾氣,向來不愛弄這些女兒家的消遣,于是在桌子下面握住她的手指,正準備開口為她推脫,不料卻被她掙開。
“相公放心。”
代樂樂朝馬流云俏皮地眨眨眼,然后對著公主嫣然一笑,說道:
“妹妹粗笨,還望姐姐不要失望才好。”
滿意地看著她柔弱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和惱怒,再不看她,代樂樂含情脈脈地握住馬流云的手,說道:
“相公等我。”
江霽月見代樂樂朝旁邊的總司殿走去,馬流云一雙黑曜曜的眸子便追隨著她的身影,心中大慟,他們新婚才幾天,感情就這樣好了嗎?
這一切,本該是我的!
那蠢貨,當年最拿手的才藝便是剛才自己所跳的卿瀾舞,對了,她是怎么勸得她像個假小子一樣弄槍舞棒呢?
是了,那蠢貨愛慘了馬流云,自己只不過把他少不更事時說過的話,添油加醋講給代樂樂聽,她便一心想做壓倒馬流云的強者。
如今為何醒悟了?
她實在不甘心就這么走開,就著轉(zhuǎn)身回座的間隙,對馬流云悄聲道:
“馬將軍不覺得樂樂妹妹性情大變嗎?”
滿意地看到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代樂樂,就讓我看看,除了卿瀾舞,你還有什么才藝?!
馬流云眉心蹙著,樂樂的性情確實變了很多啊。
正想著,突然一人一騎白衣白馬從總司殿朝著空地沖了過來,武將的本能使他立馬直起身體。
衛(wèi)陽緊跟著起身,大叫一聲“護駕”,早有太監(jiān)偷偷報與皇帝,皇帝輕輕揮了揮手,道是“無妨無妨”。
一轉(zhuǎn)眼,那通體雪白的神駒已經(jīng)沖到中間,被騎在上面的白衣女子猛地一拉韁繩,便人立而起,隨后前蹄輕輕放在地上。
眾人這才看清,馬上的雪衣女子正是婉晴郡主。
這招功夫一露,便有些貴公子們喝起彩來。
只見那女子一個旋身,已是穩(wěn)穩(wěn)當當站立在了馬背。
雙手一抖,兩條白練沖出袖口,她跳的竟然是馬上劍舞,白練在她手中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挪騰翻飛。
女子的颯爽英姿柔美而肆意,如同天上下凡的白衣仙子,時而矮身揉腰,時而沖天而起,偶爾被風勾勒出妙曼身體,然而她的神情卻是冷若冰霜,拒人以千里之外。
馬流云早已看得心神蕩漾,他手指握緊酒杯,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就是這個人前不容侵犯的女子,在晚上會綻放最瑰麗的花朵。
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代樂樂的每一個動作。
她還是她,變得是我。
馬流云這樣心想著,代樂樂已經(jīng)完成最后一個動作,手抓著馬鞍,身體平飛出去,繞著馬兒轉(zhuǎn)了一整圈,再利落地飛身委地,朗聲地說道:
“令皇上受驚了。”
“快起快起。”
皇帝已經(jīng)站起身來,他早年也是御駕親征過的,代樂樂這舞他是打心底里喜歡,右手向上虛抬,說道:
“婉晴郡主這馬上劍舞跳得極好,賞南海珍珠十壺,蜀錦三件。”
“謝陛下。”
代樂樂起身回座,仍舊是冷冰冰的樣子,對周圍的各色眼神視若無睹。
回府的路上,馬流云竟然絲毫不顧禮制,鉆入代樂樂的馬車之中。
代樂樂心中一喜,手里卻是往外推他,她一邊推一邊還說道:
“快下去,一個大男人,擠在內(nèi)眷的馬車之中,像什么樣子。”
“這是我夫人的馬車,有何擠不得?”
馬流云可不管那么多,大手一勾一攬,便將女子摟在自己懷里,狠狠親了下去,直到兩人氣息不勻,才放開地說道:
“在御花園我就一直想這么做了。”
說完不等代樂樂有所反應(yīng),他再次堵住她的嘴。
“唔……”
這具身子最是不能忍受馬流云的氣息,當即渾身無力。
但她好歹記得這是回府的路,搞不好還會遇上同路的人呀,連忙捉住他不守規(guī)矩的手,輕聲說道:
“馬流云!”
連名帶姓,這是她以前與自己爭強好勝時的叫法,橫眉冷豎,無比倔強。
可如今她雙目含春、吐氣如蘭,似嗔似怨,叫得馬流云一顆心都軟了,和抹了蜜一般。
他住了手,嘴里嘟嚷著:
“以后都不許你出來出風頭了,本帥一個美嬌娘叫那么多登徒子看了去。”
說起這個代樂樂心中氣不打一處來,那眼睛橫著他,說道:
“還好意思說呢,是誰盯著那嘉儀公主,恨不得把人家薄薄得衣服盯出一個洞來的?還不帶眨眼睛的?”
馬流云被她橫眼瞪得半邊身子都酥麻了,征愣了一會兒,他不顧代樂樂更加羞惱的眼神,“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樂樂她是吃醋了嗎?
等他笑夠了,才斂容正色道:
“我看她,那是因為她跳得舞我非常熟悉,像極了一位故人。”
“哦?”
代樂樂被他的話勾得好奇心起,他竟然會和自己有相同的感覺呢,她接著問道:
“什么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