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第六十四章 我得認(rèn)
可哪有人不疼的,他為她擋了兩刀啊!</br> 傅承昀臉上都是血,早已看不出是否蒼白,那雙朝她笑著的眼睛忽然就那么慢慢閉上,伸上來沒有碰到她的手轟然落下。</br> “別哭…”他說,但這聲之后再無其他。</br> 四周安靜了,靜的林愉聽見自己狂亂的心跳,她癡癡的望著他,“你怎么閉眼了,不是要摸我看我嗎?”</br> 林愉拉著他的手,這雙手以前修長如玉,如今布滿傷痕,最猙獰的那道疤曾經(jīng)讓她沒認(rèn)出他,她甚至不知道這么深的疤是哪里來的。</br> “你看摸到了,你睜開眼看看好不好?”她把這臟亂的手貼在臉上,誘哄般的叫他,如初嫁時(shí)溫柔,“傅承昀,你醒一醒,看看我好不好?”</br> 他沒有醒,入目狼藉模糊了雙眼,血腥味被一陣一陣吹來,林愉雙目猩紅,瀕臨崩潰的模樣誰都不敢向前打擾。</br> “傅承昀,我知道你對(duì)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利用也好,隨意也罷,只要你活著過往種種我都不在乎。”</br> “你不是要娶我嗎?你醒過來啊!你醒過來娶我好不好?”</br> “傅承昀!”</br> “傅承昀——”</br> “傅承昀…”</br> 她一聲一聲的叫,輕柔的聲音聽的人心里發(fā)酸。</br> 夕陽西墜,晚霞漫天,任何的光亮照不透林愉暗淡的雙眸,隨著絢爛如血的微光灑在蒼茫茫的大地,林愉抱著睡著的傅承昀,面上干凈無淚。</br> 那一刻,她抱著他那樣近,卻好像離他那么遠(yuǎn),不是和離的遠(yuǎn),而是…生死的遠(yuǎn)。</br> 林愉臉上沒有血色,顫抖的嘴唇慘白干涸。</br> 周隨來時(shí),真的只是輕輕碰了她一下,然后林愉就顫抖著,嘴唇哆嗦,倏然放聲大哭。</br> “大夫,大夫——救命啊——”</br> 蕭瑟的風(fēng)聲和凄慘的呼救糾纏,在這片血雨腥風(fēng)的大地之上傳到了每個(gè)人的耳中,女子緊緊抱著殷紅的男子,淚濕的長發(fā)沾在臉頰。</br> 一路駕馬回去林愉沒哭,和士兵冷靜交涉林愉沒哭,但從傅承昀不會(huì)睜眼那刻,她泣不成聲。</br> 她終于相信他倒了。</br> 林愉伸手,拽住周隨,“求你,救救他…”</br> “你救救他。”</br> 眼前的兩人讓周隨心里一抽,回神過來拉起地上的傅承昀背在背上,周隨瘦弱的身軀拖著渾身是血的人,和林愉伸手。</br> “起來,跟我走。”</br> 林愉站起來,跟著他走。</br> 寂靜的山腳,鳥兒成排落在樹上,周隨從前溫柔的聲音破聲大喊——</br> “大夫,叫大夫,馬車,給我馬車。”</br> 崔知府這才反應(yīng)過來,跑過去合力抬起傅承昀,這命懸一線的人可是他的身家性命啊!傅承昀出事,上京定要他好死。</br> 被血浸濕的衣裳觸目驚心,崔知府猛然一陣,催著人駕馬回城。</br> 從白天到黑夜,別院燈火通明,耀眼的白光照的看得見地上塵埃,卻照不進(jìn)林愉寸寸寒冷的心房。</br> 林愉守在門口盯著里面人影攢動(dòng),淚水早已打濕了面龐,外頭不知何時(shí)落起了雨,下著的雨沖刷了鮮血,沖刷不掉悲傷。</br> 林愉看著忽明忽暗的窗口,忽然整個(gè)人縮成一團(tuán),指甲按進(jìn)肉里尚不自知。</br> “夫人,您該吃飯了。”鈴鐺渾身疲憊,今日逢此意外整個(gè)宅子亂成一團(tuán),傅予卿不知是不是感覺到什么哭鬧不休,鈴鐺哄了很久才勉強(qiáng)入眠。</br> 如今林愉好說,人好好的站著,里面傅承昀卻是命懸一線。</br> “好,吃飯…”林愉盯著里面,端過一碗粥大口大口喝下去,“咳咳咳——”</br> “夫人慢些,喝水喝水。”</br> 林愉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水,這才緩過氣,鈴鐺勉強(qiáng)扶著她,就那么坐在落雨的臺(tái)階上。</br> “夫人再把藥喝了。”鈴鐺接過熬好的藥,吹了吹,林愉雖無大傷,小傷也足夠她養(yǎng)一陣。</br> 林愉呆呆的應(yīng)“好。”</br> 她不能有事,鈴鐺要吃飯就吃飯,要喝藥就喝藥,除了應(yīng)是林愉沒說過別的,可就是這樣隱忍的林愉叫人看著落淚。</br> 鈴鐺抹抹眼淚,勸道:“夫人,您哭一哭,鬧一鬧也好。”總好過這樣一聲不吭,都憋在心里。</br> “他沒睜眼,我哭了鬧了他瞧不見,”林愉忽然發(fā)問:“鈴鐺,你說他是不是很累,怎么睡這么久啊?”</br> “夫人…”鈴鐺淚目,林愉看著她問,裹著淚的模樣脆弱的像霧。</br> 林愉沒等她說,卻又搖頭,“你別哭,他沒事,他…舍不得有事的。”</br> “是,相爺沒事。”鈴鐺附和著她。</br> 林愉就往后頭靠靠,仰面吹著冷風(fēng),雨落在她的臉上,她和鈴鐺說:“今天之前我怨他,因?yàn)槔茫惨驗(yàn)樗麗畚译S意,直到他倒下我才明白利用是真的,隨意已經(jīng)沒有了。”</br> “他把對(duì)我的愛宣之于口,他叫我嫁給他,我不相信,覺的輕易說出口不真,我害怕更惶恐,然后跑了。”</br> 鈴鐺想起他們的曾經(jīng),如果是過去的相爺?shù)拇_不值得相信。</br> “我忘記了他曾哄我入夢,忘記了他為我滿院海棠,我忘記了我們的美好,傷害之后只記得他騙我,我不能信他,”林愉把頭靠在柱子上,“可他倒下的那一刻我想起來了,如果他這次好好的,過往種種都不重要了。”</br> “他拿命護(hù)我…就夠了,他對(duì)我沒有隨意,他是真的愛我。”林愉抓著她的手。</br> 鈴鐺笑道:“會(huì)好的,相爺一路多少艱難險(xiǎn)阻,不都過去了嗎?”</br> “是啊!他會(huì)好的。”林愉不信他會(huì)出事,因?yàn)樗桓蚁敫党嘘莱鍪滤绾危掳。?lt;/br> 這份感情她要一個(gè)公平,可“情”哪有公平,情是欲念更是貪念,對(duì)他糊涂不休早在遇見的那刻就注定了。</br> 傅承昀利用是真,寵溺是真,是她太過貪心,他們沒有第二條命來蹉跎了。</br> 林愉笑道:“這輩子愛他,我得認(rèn)。”</br> 她愛他,任憑風(fēng)吹雨打,愛就在心里,她得認(rèn)。</br> 林愉想起傅承昀的傷是在肩胛,刀刃深可見骨,抬回來的時(shí)候失血過多,大夫幾乎斷定他沒了呼吸,是林愉叫回他一口氣。</br> 她說:“你若敢死,我去陪你。”</br> 傅承昀聞言一瞬睜了眼睛,里面的血絲根根分明,一口鮮血吐出既驚又喜,他舍不得她死,所以他也得活著。</br> 吃了飯喝了藥林愉始終不愿意離開,守了一天一夜,等到次日天空泛白,門終于從里面開了。</br> 林愉本是靠著柱子,聽聲一下子站起來跑過去,望著來人。過了一夜,周隨憔悴了許多,但人還精神,看見林愉帶著克制不住的激動(dòng),沒等人問便直接開口:“保住了。”</br> 費(fèi)時(shí)一夜,堪保性命,林愉一聽頓時(shí)松了一口氣,身子如秋日葉落,翩然而落。</br> 周隨大驚,趕在人倒地之前接住林愉。</br> “來人啊!”</br> …</br> 林愉是疲累過度昏倒很快就醒了,一番收拾之后去看的傅承昀,彼時(shí)丫鬟們忙的不可開交。</br> 傅承昀傷在后背,整個(gè)人趴在床上,因?yàn)闆]有意識(shí)不好喂藥,人燒的面色發(fā)紅,林愉一來她們就請(qǐng)罪,“夫人,喂不進(jìn)去。”</br> “我來。”林愉沒有怪她們,讓人墊了軟墊坐在地上,“都下去吧!”</br> 鈴鐺知道勸不住,遂領(lǐng)著一眾人默默退下,那邊傅予卿又醒了,夫人這邊一時(shí)半會(huì)顧不上,她今晚大概要去哄一夜。</br> 等人走了,門被關(guān)的嚴(yán)絲合縫,林愉也沒有著急喂藥,慢慢等著放涼一些,她則看著昏迷不醒的傅承昀。</br> 他已被人清理感覺,異常白晢的臉上帶著不易察覺的痛苦,雙眉緊蹙,嘴唇微抿,就連被人擱在下巴邊的手都下意識(shí)蜷成拳頭。</br> 方才有人要給他手心上藥,怎么掰都掰不開,直到現(xiàn)在傷口都外露,清洗之后看著都紅腫了,林愉看著都替他疼,伸手抓過他的手…掰不開。</br> 林愉也沒有著急,她知道傅承昀戒備心重,只要有一口氣就會(huì)保留警惕,索性放棄掰他,覆著他的手輕聲道:“相爺,是我。”</br> “我給你上藥,你別握那么緊,把手張開。”</br> 林愉等了一會(huì)兒,傅承昀果真把手松開了些。林愉這次很輕松的打開了他的手,上面猙獰的疤痕已經(jīng)好了,剩下兩刀新劃的傷,林愉手上沾了藥,小心翼翼的抹在他掌心。</br> 雖然傅承昀沒醒,林愉還是很小心,完了按著他的手不讓動(dòng),那只手就一直張著,沒有再握。</br> “你是不是醒著?”林愉看著他挺聽話的,有些懷疑,伸手撥愣著他卷長的睫羽,“那你睜開眼好不好?”</br> 傅承昀沒有睜開眼,他的呼吸也十分淺薄,面色蒼白,林愉等了一會(huì)兒大概知道他是潛意識(shí)聽話,也就不計(jì)較。</br> 藥已經(jīng)涼了,林愉看著趴在床上的傅承昀,直接跪在地上,把藥喝進(jìn)自己嘴里,隨之雙手捧著他朝下的臉,歪頭從下面覆上去。</br> 苦澀的湯藥在兩人嘴里,許是她的唇太過柔軟,傅承昀倒沒有拒絕。</br> 沁出的藥汁從空隙流出,順著下巴滑進(jìn)林愉胸口,林愉感覺到有浪費(fèi)直接趁他吞咽探進(jìn)去…她堵住他,軟軟的小舌抵住他外推的動(dòng)作,唇齒模糊不清的埋怨。</br> “聽…話…”</br> 傅承昀憑一己之力挑了整座山劫匪,這個(gè)消息不脛而走,有人說那天下著雨,他的長劍宛若游龍,身姿形如鬼魅,刀刀致命。</br> 等崔知府人到時(shí),滿目瘡痍,所有人都死了,唯傅承昀活著。</br> 那天的大雨帶著刺鼻的血腥,傅承昀的出現(xiàn)如同惡鬼,提醒著每一個(gè)欺辱過他的人。</br> 大家叫他“紅閻羅”,一襲紅衣,索命閻羅,越傳越響。</br> 但沒人知道他們懼怕的紅閻羅在口口相傳中昏迷不醒,整整兩個(gè)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