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蹲守
林愉去了崔閑山莊,但她沒讓傅承昀進去,把他丟在了外頭。</br> 直到林愉進去許久,山莊的燈亮了又滅,傅承昀伸出去的腳才無措的收回。他就掀著簾子,看著里面柔和的燭光,吹著冬夜的冷風(fēng)。</br> 這個時候他忽然就想起兩個字——報應(yīng)。</br> 風(fēng)很冷,但他想著林愉在里面被他守著,他就不冷。</br> 直到后半夜,里面仍舊一燈如豆,傅承昀忽然邁步出來,走上山莊破舊的臺階。</br> “相爺?”</br> 飛白被他嚇了一跳,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的傅承昀和以往不一樣,飛白怕他直接進去滅了山莊,那就真的無可挽回了。</br> “相爺車?yán)锏劝桑⊥忸^冷!”飛白尷尬的提議。</br> 傅承昀看著飛白的不安,依舊在臺階上坐下,臺階上都是水也不在乎。</br> 他覺得有些好笑,原來以前他竟這般可惡,就連飛白都這樣極端的揣度他,“你放心,我沒要做什么…我現(xiàn)在做什么,她又不會要我進去。”</br> “相爺?”</br> 飛白想勸他回去吧,從長計議。可他看著傅承昀的寂靜的眉眼,好似一瞬之間褪去權(quán)貴風(fēng)雅,望向里面眷戀癡迷,他就舍不得勸,傅承昀現(xiàn)在能做的好像只有等了。</br>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傅承昀忽然問:“飛白,你娘…是不是經(jīng)常等你爹回家啊?”</br> 飛白一愣,點點頭,見傅承昀眼神絲毫不在他身上,就回道:“是,她有時候一等就是一夜,身子就是那樣拖垮的。”</br> 當(dāng)年就是他娘沒有跳井,其實那孩子活下來的機率也不大,他娘身子跨了,懷孕三個月已經(jīng)見紅,只是忍著沒有和他爹說。</br> 傅承昀靠著山莊的冷墻,目光空遠(yuǎn)不知道想些什么,“我才等這么一會兒就煩躁的厲害,要是一夜一夜的等,那一定很難熬吧!”</br> “肯定…是啊!”飛白忽然意識到傅承昀是什么意思,他不敢說下去。</br> “林愉就經(jīng)常等我,好幾次我回來她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我只覺得她傻。”傅承昀接了飛白沒有說的話,笑出來不知道是諷刺還是欣慰。</br> “相爺…”</br> “我沒事,”傅承昀終于看向他,“你回去吧!記得明日帶些吃的用的,還有南閣她那個丫鬟,也一并送來伺候她,銀子多備些。這個山莊偏僻,你選些暗衛(wèi)來巡防,她不見我但那只笨兔子她一定相見,你把笨兔子也帶來…”</br> 傅承昀交代了很多,飛白看的目瞪口呆,后來聽著聽著也就習(xí)慣了,所以等傅承昀停下來的時候就看見飛白盯著他。</br> 傅承昀反應(yīng)過來,一時也有些無地自容,“我是不是啰嗦了。”</br> 飛白笑道:“沒有,是相爺以前話少,多說說也好,就是這樣細(xì)致入微的囑咐和以前夫人有些相像。”</br> 傅承昀揚眉,“是嗎?”他有些高興了,因為他像林愉。</br> “夫人走了,相爺好像把自己活成了夫人的模樣。”飛白既欣慰又心酸。</br> 以前他覺得傅承昀沒有人氣,可等傅承昀有人氣了,他好像就不像以前那么驕傲了。</br> 他一天之內(nèi)學(xué)會順從,學(xué)會追隨,學(xué)會等待也學(xué)會關(guān)心,同樣的在林愉離開后他也慢慢成了林愉,只是他自己沒有意識到。</br> “飛白,你說她這次會鬧多久?”他還是不相信林愉會這么走了,沒有林愉的家他總覺得冷,他不想回。</br> “相爺,這個…飛白不知道。”</br> 傅承昀也沒有為難,即使他心里想發(fā)火想動刀甚至想殺人,但他忍耐著想要林愉看見他。</br> “你回去吧!你在這她害怕。”傅承昀又轉(zhuǎn)頭,看著某處亮著的燭光,“你看,她都不敢熄燈睡覺。”</br> 馬車停在外頭,林愉肯定知道,她知道他在外頭就不會安心睡覺,但傅承昀沒想自己走,感覺一個人回去沒意思,就叫飛白走。</br> “…好。”飛白只能轉(zhuǎn)身,走到一半又回頭提醒,“相爺,你記得明個還有早朝。”</br> “我知道。”</br> 飛白就走了,這個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林愉那里,林愉終于松了一口氣進去睡了。</br> 她害怕傅承昀鉆進死胡同,在外面等一夜生病。</br> …</br> 林愉做了一晚上噩夢,次日醒來的時候天都沒亮,外頭吹著冷風(fēng),山腳下顯的陰森森的。</br> 這個地方林愉尚沒有住管,許多貼身的東西也不齊全,起來梳洗之后林愉特意寫了一封信,想叫人送到城里。</br> 打聽之后知道不遠(yuǎn)處有個走貨哥,平時做送信的差,林愉反正沒事就想親自把信送去。</br> 她穿著山莊里面婦人的粗布衣,頭發(fā)只用布袋綁著,看上去比莊子婦人白晢,氣質(zhì)也更高雅。莊子管事怕她穿不慣,衣裳特意放在火爐上熏了一晚上,又軟又暖。</br> 婉拒了別人的陪同,她一個人裹著衣裳走在路上,誰知一打開門,矜貴講究的傅相爺就從墻頭飛下來,跟在她后頭。</br> “你要去哪里?”</br> 他在墻頭窩了一夜,衣裳皺巴巴的,林愉一出來他就看見了,他不知道林愉要去哪里,甚至荒誕的以為林愉又要不告而別。</br> “相爺,你沒回去?”林愉有些驚訝。</br> 她何時見過這樣的傅承昀,沒有形象的蜷在墻角,就和乞丐一樣吹著冷風(fēng),衣裳也凌亂。</br> “你何必呢?”林愉心里堵的厲害,傅承昀有些懵,半天反應(yīng)過來別過頭道:“你別誤會…”</br> 他沒想過讓她知道這件事,覺得丟人,但又不知道怎么解釋,“就是城門關(guān)了,我回不去,沒刻意守著。”</br> 這樣的鬼話誰信,他可是位高權(quán)重的相爺,整個上京城誰敢攔他,林愉不信。</br> “上頭那么冷,你夜里凍著沒?”林愉看他臉都凍紅了,心里密密麻麻的難受。</br> “沒凍著,”傅承昀被問的鼻子發(fā)酸,“我很耐凍,就是城外沒地方去,路過這里…”</br> 傅承昀抿唇不看她,臉上依舊高冷,細(xì)看時會發(fā)現(xiàn)耳朵有些紅。</br> 林愉盯著他,好笑道:“傅家和山莊又不順路,你莫不是堵我的吧?”m.</br> 傅承昀不自在,但他臉上沒有表現(xiàn)出來,這個時候多說多錯,他干脆就不說。忍了半天他又實在沒忍住,“林愉,你我之間光明正大,算什么堵?”</br> “我不是寫了和離書了。”林愉反擊他。</br> “我…那不算。”傅承昀不動,他本來想說他撕了,毀尸滅跡了,這句話不知怎的傅承昀沒有說。</br> 他不是怕林愉炸毛,他單純的怕林愉一根筋再寫一張。她寫一張不費什么功夫,可他已經(jīng)沒有勇氣再面對一次。</br> “反正我說不算就不算。”</br> 這樣胡攪蠻纏的傅承昀很奇怪,林愉擰眉,“你怎么了?你以前不這樣的?”</br>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不壞,如果非要說怎么了那就是我在學(xué)著對你好,”傅承昀低著頭,“你以前也不這樣的,不是嗎?”</br> 說著,林愉忽然就從他的話里聽到了委屈。</br> “傅承昀,”林愉心刺的疼,“我是想找到自己,不想圍著你轉(zhuǎn),可你不用學(xué)著圍著我轉(zhuǎn),沒意義的。”</br> 他們已經(jīng)過去了,起碼在林愉看來她想過去。</br> 傅承昀卻一下子火了,“怎么就沒有意義,就在昨天我們還躺在一張床上,我們親密的骨血相容,我不逼著你回去,你也別逼著我遠(yuǎn)離你行不行?”</br> 他明明很生氣,氣林愉和他劃開界限,戾氣幾乎從蹦起來的青筋散出,但和林愉說話仍舊是溫柔的語氣。</br> 傅承昀很少這樣發(fā)怒,對林愉總是了如指掌,她若是忤逆傅承昀也游刃有余,更多時候冷冷的一個眼神,或者兩個字“過來”林愉也就過去了,這次不一樣,他有骨子惱羞成怒在里面。</br> 即便是溫柔的話,也仿佛帶了不死不休的堅決。</br> 他見林愉呆愣,吐出一口悶氣,“我不也沒逼著你做什么嗎?”</br> “唉。”林愉嘆息,風(fēng)吹亂了她的頭發(fā),兩人沉默了一會兒。</br> 傅承昀主動問她,“這么早,你出來做什么?”也不帶個人,衣裳也穿的薄。</br> “我給鈴鐺她們寫了信,想去找人送進城。”</br> 聞言傅承昀奇怪的看著她,“你知道離你最近的送信人有多遠(yuǎn)嗎?”</br> 林愉點頭,云淡風(fēng)輕道:“管事說不遠(yuǎn)。”</br> “他說的是他去不遠(yuǎn),”傅承昀有些頭疼,也有些無奈,“你去,你能饒著候府走五圈嗎?”</br> 據(jù)他所知,林愉走過最遠(yuǎn)的路就是他去渡山之前,兩個人饒著魏江走的那段路,最后是她掛在他身上,他把人抱著上的馬車。</br> “這么遠(yuǎn)?”林愉有些意外,但也很快接受了現(xiàn)實,“那我找人送去。”</br> “不用,”林愉轉(zhuǎn)身要走,半邊胳膊被傅承昀中途拽住,兩人俱是一愣。</br> 許久后,林愉道:“你有話說話,松開我。”</br> 只要傅承昀不談情愛,她還是可以和他當(dāng)朋友的,畢竟這么多年追逐,說一句話不說也不可能。</br> 傅承昀皺了皺眉,倒也松開了她。</br> “我要回傅家。”他淡淡道。</br> 林愉偏頭凝視著他,“哦,那你回啊!”</br> 傅承昀看著她,直把林愉看的以為自己說錯了什么,他才復(fù)雜的閉眼又睜眼,“我飛回去,很快。”</br> 林愉覺的他有病,林愉忍不住,踮腳往他額頭探了探,“你有病嗎?”</br> “林愉——”</br> “那你就飛回去,和我說什么?”</br> 傅承昀一把抓住她的腕子,他的手很冷,一碰就知道是一晚上吹風(fēng)的緣故,林愉被冷的一個激靈。</br> “我很正常。”他說的憤憤。</br> …</br> 信最后落到了傅承昀手里,任林愉怎么想也想不到傅承昀的意思是幫她送信。</br> 管家看見去而復(fù)返的林愉,身上披著一件并不合身的大紅外衣,和她昳麗的容貌搭配竟然異常詼諧。</br> 管家跑過來,“二姑娘這么快回來了,這衣裳是誰的?”</br> 林愉擰眉,捏著被強行披到身上的衣裳,“是相…”相爺幾乎脫口而出,又被林愉強行咽下去了,“一個糊涂蛋的。”</br> 他定是燒糊涂了,否則堂堂相爺怎么把送信比別人快當(dāng)做一種驕傲。</br> 管家卻是不信,他看那衣裳用料極好,非富即貴,不免想到了昨夜看見的那輛馬車,能大半夜送林愉并同乘的不多,上面還是傅家的徽記。</br> 看來是府上的二姑爺不錯了,沒想到殺人如麻的傅相爺對二姑娘這般上心,連到莊子修養(yǎng)都親自來送,年輕人果然蜜里調(diào)油,昨夜離開一大早就來探。</br> 傅承昀沒想到自己一件外衣已經(jīng)讓遠(yuǎn)離世俗的管家腦補了這么多,他趕回北院就去沐浴。</br> 官袍是飛白昨夜準(zhǔn)備的,自然沒有林愉準(zhǔn)備的香軟,穿上之后面上一副清冷,生人勿近的樣子。</br> 飛白昨日敢大膽和傅承昀唱反調(diào),等到看見一身官袍的傅承昀往哪一站,登時氣都不敢出了。</br> 昨日大膽的是誰?反正…腦子被驢踢了。</br> “走吧!”</br> 傅承昀大步流風(fēng)的走出去,到了院子看見鈴鐺和枳夏圍在一起說話,傅承昀想起林愉的信,忍不住走過去。</br> 那信果然被鈴鐺拿在手里,傅承昀松了一口氣,明知故問,“你們大清早沒事做,看什么呢?”</br> 鈴鐺兩人被駭了一跳,聞言馬上轉(zhuǎn)頭,看見傅承昀慌亂的行禮,枳夏不會說話,是鈴鐺顫著聲音回的,“在看信,夫人寫的信。”</br> “哦!”傅承昀盯著那封信,拖著長長的尾音,沒有要走的意思。</br> 鈴鐺手有些拿不住,只覺得要被傅承昀盯穿,她張了張嘴,終于如蚊子一樣嚀出幾個字,“相爺要看看嗎?”</br> “說到我沒?”傅承昀接過來,稀松平常的問了一句,“都說我什么?”</br> 傅承昀是篤定信里有他。</br> 飛白低著頭,他不敢看傅承昀,忍著想笑。明明信是相爺拿回來的,偏要他去給,給了不算,又故作姿態(tài)來詢問。他就算相爺怎么一大早回來,心情也不大妙,原來是忍了一路沒看信的緣故,還怪聽話的。</br> 鈴鐺和枳夏兩人挨的極近,聞言皆沒有接話。</br> 傅承昀在一片耀眼的晨曦中看向那封信,眼角眉梢?guī)е鴰撞豢刹斓男σ猓缓蟮人荒渴锌赐辏凰佬挠挚戳藘杀楹竽樕黠@黑了。</br> “呵——”</br> 傅承昀把信丟給飛白,頭也不回的轉(zhuǎn)身出府。</br> 飛白有些懵,登時低頭查明原為,然后發(fā)現(xiàn)…呃,長長的一封信,愣是沒有一句相爺,夾帶的都沒有。</br> 想相爺迎著朔朔寒風(fēng),急行多少里送回一封信,兔子都有愣是沒一句他,不氣才怪。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