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第四十章 稱孕
傅承昀難得休息,縱使他很想閉門謝客,最后也免不了被有心人請出去。</br> 上京城外,萬緣寺。</br> 山風(fēng)自四周窗扉吹入,吹起高塔之上垂絳下來的明黃帷幔,搖搖曳曳中,隱約看見三名男子分向而坐。</br> 一個眉目空凈,身著一身僧衣煮酒烹茶,為上座的蕭清。</br> 蕭清左手邊停著一架輪椅,玄衣箭服的蕭策手里捏著棋子,兩指稍動便準(zhǔn)確落在中間的棋盤。蕭清右邊,紅衣墨發(fā)的傅承昀翹著二郎腿,斜倚著沒甚興趣的與之對弈。</br> “無趣。”</br> 傅承昀懨懨伸手,有人自發(fā)遞給他一杯茶,順便問道:“那日我走后,你與阿愉怎樣?”</br> 傅承昀“唔”了一聲,“能怎樣,反正不會跑?”</br> 蕭策冷眼看著得意的傅承昀,忽然陰陽怪氣道:“你怎么確定不跑,你又不是什么好貨。”</br> 傅承昀撩眸看他一眼,蕭策也不怵,更沒有收回那話的意思。隨之,傅承昀清脆落下一字,把蕭策逼的節(jié)節(jié)敗退,眼光鋒利,頗為傲慢。</br> “蕭二,你閉嘴——”</br> 眼看兩人一觸即發(fā),蕭清忙的拉住蕭策,轉(zhuǎn)移話題,“我聽說你也要還朝。”</br> 蕭清無意瞄了瞄蕭策的雙腿,流露憂色,“怎的突然就想還朝?”</br> 蕭策只當(dāng)不知,顯然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目光,垂眸自懷中取出一物。只見暗黃的信封上寥寥幾筆,勾勒著陡峭的山峰,更為獨特的是,漫山遍野用朱砂涂遍。</br> “這封信,時隔五年。”蕭策舉著信,絲毫沒有拆開的打算,“來了。”</br> 魏國有渡山阻隔,海風(fēng)自南無法吹入,邊境重地時常黃沙漫天,又因為魏國強(qiáng)敵夏國養(yǎng)蠱,時常放毒蟲入境,一年四季寸草不生。</br> 高山紅花于魏國罕見,漫山遍野更是一個沒有。</br> 但許多年前,有無數(shù)人用鮮血澆灌了萬丈懸崖,杜鵑哀啼,大雪封山。自此渡山之巔,黑土與蠱蟲發(fā)生詼諧的改變,自下而上朱色艷麗,遍地生花。</br> 這一奇觀被上京人聽聞多有不齒,認(rèn)為是以訛傳訛,但去過邊境的蕭策和傅承昀卻知道,都是真的。</br> 蕭策雖退,駐扎的蕭家軍卻未退,這封信就是蕭家軍自渡山送回的。</br> “渡山不是一座山,是用生命堆砌的城,必須有人去那看看。”蕭策說的勢在必得。</br> “你不行,你已經(jīng)殘了。”蕭清厲色,看著蕭策灰敗,又不忍道:“你不方便,而且蕭家軍在哪,他們不會讓你接觸舊部?”</br> 蕭策沒答他,反而望向傅承昀,傅承昀眼底閃過一抹莫測之色。</br> 見此,蕭策挺著腰背,風(fēng)霜染就的鬢間依稀可見曾經(jīng)馳騁的雄風(fēng),鏗鏘道:“將士魂未散,為他們也必須去。這一日,我們都知道會來,早晚而已,我們已經(jīng)多活了許多年,不是嗎?”</br> 兩敗俱傷換來的勝利,總會有卷土重來的一天。</br> “只是去看看,不會有事。”蕭策保證。</br> “不值得。”蕭清眼神悲愴,“你們已經(jīng)夠苦了。”</br> 魏國權(quán)貴,經(jīng)戰(zhàn)爭磨難,他們子孫流逝,他們怨恨蒙蔽,他們利欲熏心。那么多魑魅魍魎,若無傅承昀鐵腕在堂,早就吸干蕭、傅兩家的血。</br> 他們只看見了自己的痛苦,畢竟在他們眼中蕭策活著、傅承昀活著,他們的子孫卻死了。</br> 蕭清看著兩人,恍然道:“不拼命了,行不行?”</br> “杞人憂天。”傅承昀嗤笑著,抓起一把黑子,指間留縫,任由珠玉一粒一粒掉落。</br> 寂靜的高塔,只能聽見“嗒嗒”的響聲…</br> 他們之間,唯蕭清沒有去過戰(zhàn)場,但這里的每一個人,都為了戰(zhàn)場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們有能力活,若能好好活著,誰又愿意死。</br> 只是他們沒有選擇,當(dāng)你目睹夕日戰(zhàn)友一個個悲壯而亡,你就會知道活下去,是要背負(fù)使命的。這漫長的一生,除非生死,沒有倒退可言。</br> 傅承昀輕蔑道:“天不是沒塌嗎?慌什么?”</br> 蕭策也道:“只是來信,是不慌。”m.</br> 這還是第一次兩人意見相同,傅承昀慵懶的打著哈欠,強(qiáng)迫自己從回憶中抽離。</br> “本相忙的緊,往后這種小事,勿擾我。那個地方,你愿意去,就去。要是死了…”</br> “放心,看在林愉的面子上,本相給你準(zhǔn)備上好的楠木棺材。”</br> 傅承昀不顧蕭策黑臉,站起來擺手,“回了。”</br> 和這沒趣的人說那些往事,他寧愿回去陪林愉睡覺。</br> 傅承昀轉(zhuǎn)身而去,四月天他穿著一件單薄紅衣,就連走路也帶著常人沒有的輕狂,蕭清看著他的背影,恍惚間看見了另外一個人。</br> 那人…也喜紅衣,后來就不穿了。眼見人已到門口,有件事不說就來不及,蕭清忙叫道:“阿昀——”</br> “寺中已經(jīng)安排好了,那孩子…來寺中生。”蕭清說的有些急,說完小心詢問:“可好?”</br> 傅承昀停下的腳步,蕭清看著他轉(zhuǎn)身過來,眼神募的凌厲。但蕭清堅持著,屏氣凝神,期盼著結(jié)果。如果寺中的和尚看見,就會知道這個眼中千絲夾萬縷的人,他不該是一個和尚。</br> 傅承昀沒說話,簡單的沉默已經(jīng)把蕭清諷刺的一無是處。</br> “你配嗎?”</br> 蕭清慘白著臉,“我有醫(yī)術(shù),且不會出賣你們,有我在…”</br> 話沒說完,就見飛白就跑進(jìn)來。他不顧三人怒色,急聲一句——</br> “相爺,夫人懷孕了。”</br> …</br> 林愉不是個糾結(jié)的人,也是真心想要成全傅承昀,于是晨起空腹暈眩那陣,她不給自己猶豫的機(jī)會,就請了御醫(yī)。</br> 沈御醫(yī)聽完她的陳訴,問了一句,“稱孕,夫人愿意?”</br> “愿意。”</br> 畢竟成全傅承昀,也是成全她自己,有這個孩子的情分在,她才有底氣和傅承昀要別的。</br> 聞言,沈御醫(yī)復(fù)雜的看她一眼,倒也同意了。</br> 林愉懷孕的消息很快傳了出去,至于真假,有傅承昀在,林愉知道只能是真的…</br> 這是林愉第一次未經(jīng)允許,擅作主張。等沈御醫(yī)走后,林愉不由的有些心慌…</br> 她坐不住,于是踱步到外面等他。</br> 外頭仍有些冷意,風(fēng)刮在她臉上,林愉在漫無目的走著,走了一圈又一圈。當(dāng)聽到身后有腳步聲傳來,林愉一下子轉(zhuǎn)頭,竟是鈴鐺。</br> 林愉斂了笑,“是送午飯嗎?有些早,先溫著吧!”</br> 鈴鐺點頭,擔(dān)憂她再暈眩,就勸她,“夫人進(jìn)去等相爺吧!您有身孕,外頭冷。”</br> “不用。”林愉拒絕,怎么她一出來,鈴鐺就說她在等人呢?林愉有些好奇,“鈴鐺,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人?”</br> 鈴鐺笑呵呵道:“因為我遠(yuǎn)遠(yuǎn)走來,夫人一下子就回頭了。而且夫人看過來眼睛是亮的,后來看清就暗了。很明顯,夫人想見的不是鈴鐺呀!”</br> 鈴鐺一副了然,“不是鈴鐺,自然就是別人啦!”</br> 原來她的情意,竟是這樣藏不住嗎?</br> “奴婢知道,夫人乍然有孕,定然希望親口告訴相爺,這是人之常情。只是夫人如今不是一個人了,也要顧及自己的身子。”鈴鐺說著,想起昨夜林愉的異動,想來真是她想多了,夫人和相爺好著呢!</br> 林愉還是拒絕了鈴鐺,她為了保險,這次她連鈴鐺都沒說,“你去忙,我散散步,老是坐著也不行。”</br> 林愉果真開始散步,鈴鐺見她走的小心,稍微放心,自去忙了。林愉故意背對著門口,走著走著總?cè)滩蛔』仡^,每次都看到空蕩蕩的院子。</br> 等待的過程總是漫長的,在這個過程中,那邊傅承昀一路高飛。</br> 他許久沒有這么失控了,當(dāng)著別人的面,從高塔之上不要命的俯沖下去,身子劃開長風(fēng),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他要見林愉…</br> 立刻、馬上要見。</br> 等他進(jìn)了城,一路遇見了許多人。</br> 所有人都試探著,僵硬的和傅承昀說恭喜。短短半天時間,北院外墻多了許多雜七雜八的人。看著這些人,傅承昀眼底陰沉,一步步走進(jìn)了院門,然后他看到了林愉。</br> 林愉穿著白色的褶仙裙,扶腰彎身,對著一片黃土細(xì)看,不知看到什么,側(cè)臉洋溢著笑容。</br> 有丫鬟遠(yuǎn)遠(yuǎn)的墜著她,等他走近,又驚恐散去。</br> 傅承昀擰眉,正要說什么,就見低頭細(xì)看的姑娘自覺的回頭,風(fēng)吹在她發(fā)上,那雙眼睛映著別樣的光輝,望著他笑意未散。</br> “相爺!”她喚他。</br> “恩。”</br> 傅承昀應(yīng)著,腦海中回響著飛白的話,她懷孕了。</br> 沒人比他更清楚,他就給進(jìn)去那么一回,也被她洗出來了,林愉怎么可能懷孕。</br> “你回來了,飯都擺好了,我們進(jìn)去吧!”她朝他伸手,曾經(jīng)嬌弱要人抱的姑娘,好似一下子長大了。</br> “好。”他走過去,林愉牽著他轉(zhuǎn)身。</br> 就在她要走的時候,傅承昀忽然伸手,從后面繞過,覆上她的小腹,低沉道:“你懷孕了?”</br> 林愉一愣,邁出去的腳步又收回來。</br> 傅承昀力道不大,林愉卻明顯感覺到小腹壓迫,忍不住伸手阻他,動作有些僵硬,拽住的他手。傅承昀任由她拽著,感覺到她手心沁著薄汗,摸著他冷冰冰的。</br> 是了,她在緊張。</br> “相爺?”林愉望著他。</br> 傅承昀不忍,終究是收了手,朝她走近一步擋在風(fēng)口。微弱的陽光自頭頂斜射下來,照在他擒笑的臉上,他問:“你怕什么?”</br> “既然懷孕了,你怕什么?”</br> “我沒怕。”林愉倒退一步,好似看到了行宮重逢那日,他也是這樣不咸不淡的。</br> “我說過,你騙不過我。”他見過許多人,現(xiàn)在唯獨看不清林愉,“孩子的事,為什么不等我回來?”</br> 林愉不解,“這不是,你想要的嗎?”</br> “我要你就給。”想著一路遇見的人,他有些后怕,聲音難免有帶著惱,“擅作主張?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嗎?”</br> 他也不是不讓她傳出消息,好歹告訴他一聲,布防一下。這樣猝不及防的,他都能想到那些人發(fā)瘋,趁他不在欺負(fù)進(jìn)來,她被嚇哭的模樣。</br> 他若不在,她如何保全?</br> “你別這么大聲,外頭都是人。”</br> “你還怕人聽?”他聲音未收。</br> 林愉本來要忍,后來忍著忍著她又想她為了誰?成全他還有錯了,于是比他更重的喊:“傅承昀,你別太過分。”</br> 傅承昀一愣,“你在發(fā)脾氣嗎?”</br> “是。”她避開他。</br> 這幾天發(fā)生了許多事,她心中本就積攢諸多不滿,只是忍著。如今被他一激,頓時到了巔峰。</br> 她想溫柔些,為什么他就是不好好聽她說話。</br> 林愉忽然就不想忍了,愛怎樣怎樣吧!她不要在乎,不要習(xí)慣,她也有脾氣,會委屈。</br> 林愉低頭往前走,“我等你那么久,你回來就嚇唬我。”</br> 傅承昀攔她,她繞過他往前,也不看他。</br> “我想和你解釋,你從不聽我解釋。”</br> 她一個勁往前走,兩人之間奇怪的氣氛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鈴鐺擔(dān)憂的站在門口探脖,林愉始終不看他。</br> “林愉,不要胡鬧。”</br> “從來都是我在鬧,都是你有理。”</br> “林愉——”</br> “我才不怕你,你才是最不講理的那個…”</br> “不怕就不怕吧!我也不叫你怕!”傅承昀驟然抓住林愉的手,他顧及林愉稱孕的身子,在外忍耐,但林愉始終不回頭,他有些著急。</br> “我就是問問?”他沒想到林愉忽然生氣,意料之外,好似又情理之中。</br> “那我只是如你所愿,你氣什么?”</br> 他抓著林愉往里面走,林愉摳著他的手,和他對著干,“你那是問,分明就是質(zhì)問。你放開我,你不是要在外頭嗎?那就在外面好了。”</br> 鈴鐺趕忙跑過來,卻見兩人拉扯著,場面激烈,“相爺,夫人有孕呢!經(jīng)不住您拽,快松手啊!”</br> 林愉假孕的事,是瞞著所有人的,鈴鐺也不知道。</br> “放手。”</br> 林愉掰他的手,這些力道對傅承昀沒什么,但他還是松手了,“林愉你聽我說…”</br> 傅承昀沒說完,林愉“哐當(dāng)”一聲把門關(guān)上,還里面落鎖,“滾——”</br> 傅承昀呆愣的看著被關(guān)上的門,想踹開又訥訥道:“…林愉,你說什么?”</br> 回答他的是林愉轉(zhuǎn)頭從窗戶丟出一床被褥,“你一回來兇什么兇?我忍你很久了,你心里沒點數(shù)嗎?今晚不要回來,否則我要你命。”</br> 傅承昀:“要誰命?”他有些沒聽懂。</br> 林愉不再理會他,傅承昀看著地上的被褥,院子里的人捂著耳朵不敢看他,傅承昀被氣笑了。</br> “林愉,我好歹是相爺。”</br> 有你這樣欺負(fù)人的相爺嗎?”</br> “沒欺負(fù),我們…誰欺負(fù)誰?”</br> …</br> 傅承昀有些累,但他沒沒煩,林愉一發(fā)火他有些猝不及防,但隱隱覺得林愉撒的這場潑——</br> 甚好,有趣。</br> 總比安安靜靜,有理有據(jù)和他說話的強(qiáng)。他就說,之前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怎么忽然就過去了,原來都在心里憋著,發(fā)出來也好,索性一并解決了。</br> 傅承昀丟了人,自然不能打臉回去,等到半夜他坐在書房里,他真想不清楚是誰欺負(fù)誰,他竟連屋子都不敢進(jìn)了。</br> 他難堪,直到飛白慌忙跑來,告訴他“夫人病了。”</br> 傅承昀一頓,手上毫筆應(yīng)聲而折,丟的臉在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猛的拍案而起,“你瞧瞧,鬧什么鬧,還不是要我回去。”</br> 飛白看著他疾步出去,靜靜看著不說話。</br> 林愉病了,抓著鈴鐺哭,“我沒懷孕啊!假的…都是假的…兇什么?”</br> “你就仗著我…喜歡你,你欺…欺負(fù)我。”</br> 林愉的眼淚來的猝不及防,眼淚終究比刀子厲害,傅承昀沒辦法了,他滿腹怨憤最后只能憋屈著去哄人喝藥。</br> 林愉不叫他碰,藥汁撒了滿身。</br> 其實他一貫都是這樣強(qiáng)勢,與其說他脾氣大,不如說是她把愛情的暲目掀開,看清楚了真相。他也沒有很大聲,對她也比對別人克制,兩人之間唯一的改變就是,她不愿意慣著他了。</br> “我不是兇你,你不知道這事牽扯有多大。我是害怕,頭一次怕回來晚了,你出些什么事。我以前,從來不會害怕的,因為我沒有軟肋。”</br> 他把人摟在懷中,似乎真的那些都沒有林愉重要,“你別哭啊!”</br> 站在角落的鈴鐺見了,忍著沒有笑出來。</br> 林愉不喜歡藥味,只因兒時這樣的味道深入骨髓,她無法忘記每一個林惜倒下的日子,她熬著沒有多少顏色的藥渣,無助的從黑夜到白天。</br> 當(dāng)苦味兒入口,林愉閉著眼睛,下意識緊緊抓著背面,擰眉嚶嚀。</br> 藥喂不進(jìn)去,誰都著急。</br> 傅承昀從后面抱住神志不清的人,臂膀夾住林愉掙扎的雙手,他的胳膊從一側(cè)繞過,捏住林愉的下顎,朝鈴鐺道:“現(xiàn)在,喂。”</br> 其實這話說的客氣,這番作為可是實打?qū)嵉墓啵忚K有些心疼,但知道不喝藥是不行的,把心一狠,舀起一勺灌了進(jìn)去。</br> 藥湯含在嘴里,林愉又被人鉗制,最后只能硬生生咽下去,整個人用力掙著,汗?jié)竦哪樕铣奔t,一巴掌呼在傅承昀臉上。變故來的太快,鈴鐺嚇了一跳,等著傅承昀發(fā)火,誰知傅承昀嘆息一聲。</br> 林愉委屈的哭了。</br> 鈴鐺離的近,親眼看到那淚流下,粘在下面一只手上,相爺甚至微顫一下,差點讓夫人掙脫,幸好沒有。</br> 他沙啞著聲音,吩咐道:“繼續(xù)。”</br> 鈴鐺不敢耽誤,每一勺舀的滿滿的,林愉依舊被折磨的狼狽脫力,她紅著眼不敢細(xì)看,卻是聽到夫人喃喃著什么。</br> “夫人說話了!”鈴鐺眼睛一亮,傅承昀卻把人放下,擺手道:“你下去吧。”</br> 鈴鐺遺憾,只能退下。</br> 傅承昀看著床上的人,緊閉的雙眸上睫羽卷長,薄汗映著柔白的肌膚,因為生病面色透露弱態(tài),唯獨那唇瓣,經(jīng)藥汁滋潤透露粉紅。</br> 許是因為苦,她檀口微張,張吸著空氣,十分貪婪。</br> 就在剛剛,他分明聽見她微弱的氣息,吐出的話卻和凌霜冰劍般刺骨。</br> 傅承昀直直的看著她,忽然俯身,“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br> 林愉沒有再說,不耐的往里翻了身,沒有理他。</br> 她的長發(fā)細(xì)密,鋪陳在枕席,徒留長頸如玉,傅承昀滿腹疑問,說不得,散不去。他追過去,輕柔珍視的吮上那長玉,順著鵝頸往上,扳過她頭顱。</br> “傅…承昀!”她微顫著,軟綿的雙手推攘在胸膛,又被壓下來的人制住,無力蜷縮。</br> 林愉神志不清的時候,他又問:“林愉,你方才說什么?再說一遍。”</br> 林愉倔強(qiáng)不言。</br> 小半個時辰后。</br> 鈴鐺擔(dān)憂里面,遂大著膽子悄聲進(jìn)去。</br> 夫人病著,窩在相爺懷中臉紅紅的,搖曳的床幃遮擋著白日的光照,相爺護(hù)的夫人密不透風(fēng)。鈴鐺有些驚訝,也就收了往里的步伐。</br> 正當(dāng)鈴鐺要轉(zhuǎn)身往外,忽而耳朵微動,就聽見熟睡的林愉輕而清的說了一句。</br> 那話卻是,“傅承昀…我說,我要和離。”</br> 鈴鐺拎著裙裾愣在當(dāng)場,下意識的她看向外面的傅承昀。所幸傅承昀面色輕緩,睡容安詳,一張臉就和往日一樣清俊雅致。</br> “呼——”鈴鐺松了一口氣,靜悄悄的退了出去。</br> 故此,沒有人看見靜寂下來的屋子,有人倏然睜開鋒利的眼眸,修長的手描摹著方才一瞬低語的櫻唇。</br> 他那手來來回回,很是微妙,隨之輕笑一聲把林愉摟的更緊。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