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 偏愛
林愉被折騰的累極了,這一覺睡的有些沉,迷迷糊糊之間聽見什么,那聲音被刻意壓抑著,很快也沒了。</br> 枳夏抱著今日的新衣被人擋在門外,咬牙瞪著守門神一樣的飛白。</br> 飛白不為所動,“相爺說進去就剁腳,你若閑著就去亭子掃花,瞪我也沒用。”</br> 枳夏說不得話,也不動,擺明就是不愿碰傅承昀那些花。她雖膽小些,但遇上林愉被欺負這件事沒得商量的。</br> 單說她當年陪林愉罰跪,大冬天燒啞了喉嚨,飛白就不會對她如何。枳夏是林愉的寶,林愉是傅承昀的眼,他也不是怕枳夏,是忌憚里頭絆著傅承昀的祖宗。</br> 別看相爺臉上嘴上不在乎、無所謂,也許相爺自己都不知道他究竟想什么,昨夜那場架,不就打著打著打到了床上,不定多喜歡呢!</br> 眼瞅著上朝的時辰要到,飛白也著急,又吹了兩聲鳥哨。</br> “你干站著也沒用,不如去給夫人做些吃的,那才實際。”飛白機智的拿林愉說事。</br> 枳夏想起林愉昨夜遭的那些罪,這次勉為其難的去了。等枳夏一走,飛白往緊閉的門看了一眼,嘆了口氣,然后換了個風口繼續(xù)站著。</br> 片刻后,門“吱呀”一聲開了,傅承昀穿戴整齊,大步流風的走出來,“你今日不必進宮,守在北院。”</br> 對于這個結(jié)果飛白好似早有預(yù)料,輕松接受了。</br> “夫人沒醒,叫人輕些莫要吵她,熬些湯備著。”今日的傅承昀如清水微瀾,不再寂寂而平,好似從仙云飛下,沾染了人世俗氣,“有事去宮門口喚我。”</br> 飛白詫異,“真去宮門口叫嗎?”</br> 傅承昀聞言反應(yīng)過來,“還是莫叫,她有印,揍就行了。”</br> 這個時候有人過來請,因今日時辰晚些,備的是匹馬,傅承昀遠遠的一眼掃過,那些人便不敢喧嘩。他無所謂上朝早晚,就是看在傅輕竹的面子上,想消停些。</br> 最后眷戀一眼,他不敢多看就走了。</br> 尚未完全亮透的天空,日頭半隱在遠處山頭,去往皇宮的寬道上,有一紅衣掠過,披著墨色斗篷呼嘯而過,趕在晨朝馬上關(guān)閉的勤政殿門之中。</br> 大臣早已肅穆而立,他徑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前頭是寧王魏瑾瑜。傅承昀的位置在寧王之后,和蘇文清并排,再后頭是薛知水。</br> 寧王自來是個賢王,哪怕傅承昀不曾幫他,也笑道:“左相一路趕來,辛苦。若有不適本王可代為告假,不必飛奔。”</br> 傅承昀一手拿著玉笏,一手整理著風吹亂的衣袍,不似別的大人把這玉板子當命。</br> “不勞寧王費心。”</br> 魏瑾瑜也就不說了,他今日開口,不過是看在新得的側(cè)妃林悅,是傅承昀搭的線。</br> 尋常妾室他不會在意,全因林悅和他心中某個身影重合,魏瑾瑜一個是打探傅承昀是否知情,另一個也是覺得傅承昀在和他示好。</br> 但事實證明,傅承昀還是那個傅承昀,他不會討好誰,就連冷宮里的晉王,都不見他搭救。</br> 也許…只是巧合!</br> 魏瑾瑜一笑而過,不再理會。</br> 傅承昀理好衣裳,站著有些無聊,往后瞥了一眼,就見薛知水正鼻孔朝天的看著他。他往后側(cè)了側(cè),聲音不輕不重,“薛大人,今日對我意見格外大呢!”</br> 薛知水哼一聲,“豈敢。”</br> 薛知水雖有些傻,可比哪些彎彎繞繞的人好,傅承昀也愿意和他說話。不然魏帝沒來,站著多無聊。</br> 早朝肅穆,蘇文清不滿朝紀嘈雜,暗中皺了兩次眉,傅承昀始終懶散站著,大概看清了薛知水今日的得意之作。</br> 玉笏上僅三條要務(wù),兩條都是彈劾他的——</br> 傅承昀利用職務(wù)之便,私調(diào)蕭策;</br> 傅承昀目無法紀,毆打禪師;</br> 最后一條,兵部急調(diào)生豬,北送充糧。</br> 沒錯,彈劾他是假,反正魏帝不會把他怎么樣。薛知水積壓了這許多天的怒火,就是為了把彈劾他和索要生豬放在一起。</br> 嘖嘖嘖,這么些年除了羞辱還是羞辱,沒用新意。傅承昀隱隱笑出了聲,表情可謂嫌棄。</br> 蘇文清輕咳一聲,傅承昀不在意道:“蘇大人風寒了。”</br> 蘇文清眉毛一擰,不悅提醒,“圣駕將至,噓聲。”</br> “這樣啊!”傅承昀頗為不舍的站回自己的位置,瞬間斂了笑,站著的背影一瞬清絕,讓人分不清方才和現(xiàn)在,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他。</br> 就連魏瑾瑜也詫異,他何時這般聽勸,難道今日…心情好?</br> 魏瑾瑜瞥了一眼,見傅承昀眉目雖冷,但有笑意在眼,雖是極淡,也是愉悅的很。</br> 真是稀奇。</br> 心懷鬼胎的人聚在一起,隨著一聲“圣上駕到”挺直腰背站成幾條直線,魏帝被人簇擁著坐在九龍金座之上。</br> 眾人被示意起身的那一刻,薛知水便迫不及待兩腳邁出去,揚聲高呼:“圣上容稟,臣有事要奏——”</br>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話,魏帝第一時間看向一動不動的傅承昀,無奈道:“薛卿何事?”</br> 薛知水便開始了他洋洋灑灑,備稿兩三日的彈劾奏章。</br> 等他說完,差不多過去兩盞茶的時間,這個時候北院之中,枳夏也終于在有人撐腰的情況之下,及時的進入了內(nèi)室。</br> 她一路進去,先是在屏風處看見了被隨意拋擲的衣裳,稍微驚訝之后抓起明顯撕壞的里衣進去,面帶憂色。</br> 昨夜沐浴時是一身撕壞的衣裳,怎的睡了一覺又來一身壞的衣裳,這…究竟讓不讓人下床了。</br> 枳夏又氣又怒,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林愉昏睡的打算。可等她看清里面林愉的情形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紅了眼眶。</br> 就見新?lián)Q的紅被皺亂,林愉墨發(fā)輕散朝外躺著,不知遭了什么。她雙臂窩在錦被中,從手腕往上盡是淤青,就連隱露的玉背也是櫻桃大小的紅痕。</br> 林愉臉色緋紅,呼吸之間隱見咬破的紅唇,秀眉皺著,絲毫沒有醒來的樣子。</br> 枳夏抓住林愉的手,說不話就輕輕搖她,就像曾經(jīng)林愉在小院病著,她和枳夏說,“要是我醒不過來,你就搖我。搖醒了最好,搖不醒你就從后門出去,往姑蘇找我阿姐。”</br> 她每次都能把林愉搖醒,這次也一定可以。</br> 林愉是半夜要水喝的時候被傅承昀抓著鬧的,也不知他哪來那么多的力氣。</br> “相爺,相爺…你什么時候好?”她想著他要上朝,怎么還沒到時間嗎?就沒甚力氣的撐開眼,“我困了!”</br> 男子嗓音低沉,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只哄著她,“快了。”</br> …</br> 睡夢中她就聽見一陣哭聲,誰給她掩了被子,還給她擦汗。</br> “沒事,不過是累了,你這樣搖反而不好。她真的沒事,只是餓了、渴了,你若心疼就去備著,等她醒。”</br> 這聲音莫名的溫柔,林愉格外眷戀這樣不似阿姐年輕,但待自己極其溫柔的關(guān)懷,于是她強撐著眼皮,緩緩睜開雙眼。</br> 慢慢的她就看見了姜氏依舊慈祥的面容,正給她嘴唇沾著茶水,見她醒來姜氏笑道:“醒了,醒了就把茶喝了,嗓子好受些。”</br> 林愉自然依從,她真的渴了,夜里喝的水也在傅承昀新一番伐韃之下盡數(shù)耗盡。她就著姜氏的手喝了兩杯溫茶,這才醒神自己是一個怎樣的窘態(tài)。</br> 她趕緊往身上一看,衣衫盡好,衣衫竟…盡好。林愉小心看了姜氏一眼,被自己婆婆撞見真是丟死人了,好在姜氏什么也沒問。</br> 姜氏只說約好的今日去南閣學按摩,見林愉沒去,以為出了什么事,這才來看看。</br> 姜氏沒有笑話的意思,林愉反而更不自在,“母親,我不是有意爽約的。”</br> 她說了不要,可又哪里是傅承昀的對手,幾番下來自然也就落了下乘,讓傅承昀成了事。</br> “你有什么錯,女子不易,所愿所不愿哪里由的你心甘情愿。”姜氏眉眼清明,拉著林愉的手嘆息“你這孩子,是自愿的嗎?。”</br> 林愉點頭,“恩,他問過我的。”</br> “他那是問嗎?”姜氏嗔怪道:“他就欺負你是個傻姑娘,慢慢你就知道了。”</br> 有些事總歸是經(jīng)歷過才知道好壞。</br> 林愉見她不怪,心里就落了實處,面上忍不住笑的嫵媚,這種媚不是刻意,而是姑娘蛻變之后自然而然留下了的。</br> “多謝母親不怪!”她巧笑倩兮。</br> “你呀!”傅輕竹在家都沒有林愉這般嬌,林愉全心對她,也讓姜氏忍不住對她好。“你自己疼著,倒是叫他痛快,哪有你這樣好脾氣的。”</br> “我…”也不是很疼,他次數(shù)雖多,但也溫柔的很,他…他慢慢的,好像逗她一樣,非要她開口他才繼續(xù),但這樣的話林愉不好說。</br> 少年時的熱愛總是熾熱而絢爛,帶著花開時的綺麗,越香醇越入骨。從驚鴻一瞥到經(jīng)年懷素,幾乎是她人生中最美的一筆。</br> 對一人執(zhí)迷不悟,是她愿給傅承昀的偏愛。</br> 如今,不思來日路。</br> 他年若傷,忘昨日。</br> 盡管許多人并不理解,但林愉沒后悔。</br> “我也不是不知道,他是哄我居多,可他愿意哄我,不是嗎?”她笑道:“只要他還愿意哄我,我就能讓他哄一輩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