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十三章 心悅
“胡鬧。”</br> 臨江的風(fēng)穿欄而過,林愉松著青絲偎在他懷里,媚眼如絲。</br> 傅承昀的手扣著她,忍耐道:“林愉,這是你該做的事嗎?你不是大家閨秀,典雅婉約嗎?”</br> “可是我心悅你啊!”林愉巧笑倩兮,眉目含情的仰面望著他,“我心悅你,我們是夫妻,為何不可?”</br> 傅承昀盯著她目光如炬,暗流涌動之間喉嚨微動,看著林愉沒有說話。m.</br> 這一刻,他是錯愕的。</br> 林愉心悅他。</br> 林愉竟然心悅他?</br> “你為什么不說話?”林愉指尖劃過他的眉眼,貪婪的看著他,笑出哀傷。</br> “你醉了。”</br> 傅承昀擰眉看她,這樣熾烈單純的情感燙的他無所適從,若林愉心悅她,一切就沒那么純粹了。他娶妻是形勢所迫,需要一個夫人,剛巧林愉撞上來,這是私心。若林愉也帶私心對他,也算公平。</br> “你喝醉了,我不和你計較,”傅承昀松開她,看了一眼幾乎未動的飯菜,忍著脾氣道:“我們回家。”</br> “我沒胡鬧,也沒醉,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br> 林愉阻止了他抱過來的雙手,將身子撐在桌子上,癡癡的看著他,“心悅就是心悅…我今天真的真的很難受,傅承昀。你讓我難受了呢!”</br> 傅承昀蜷著手指,撩起眼皮看著林愉,隨之把手?jǐn)R在桌子上,食指扣著桌面,輕輕的敲擊著。清醒的林愉只會怯生生的稱呼他相爺,如今敢直呼其名,已經(jīng)神志不清了。</br> “說。”</br> 他的眼尾勾起邪魅的笑意,命令道:“林愉,你接著說,我聽著。爺要是阻止一下,算我疼你。”</br> 讓她不喝要喝,醉了就發(fā)瘋,還從沒一個人像林愉這般,在他眼前得寸進(jìn)尺。</br> 傅承昀煩躁的很,面色不咸不淡的看著林愉。</br> “你要怎么瘋怎么瘋,我看著。”</br> 林愉捏著手,聞言頭一偏人就要倒下去,她抓著傅承昀的衣擺,整個人坐在他腳邊的地上,把自己縮在他腿和桌子之間的小縫里面,看著小小的,有些委屈。</br> 好似只有在密閉的空間,她才能接著假裝勇敢,接著走下去。</br> 傅承昀伸出去扶她的手就那樣肘在半空,濕冷的春風(fēng)吹的指尖微紅,他也只是看著蜷縮成一團(tuán)的林愉,沉眸未語。</br> 普通的心意,于有些無所適從…</br> 林愉趴著,牽著他衣擺一角,軟聲道:“你看,因為喜歡你,我處處小心,希望你看到我所有的好,溫柔的、善良的、乖巧的…我那樣辛苦,唯獨錯了一步,帶你來了林家,就讓你看到了我所有的不好。”</br> “我狐假虎威、咄咄逼人、父不慈女不孝,我沒有好爹娘給不了你助力,甚至給你丟人,如今連家都沒有了。”</br> 正是因為喜歡,婚嫁甘之如飴。傅承昀,這是她的緣,也一生的劫數(shù)。</br> “就為這個?”傅承昀捻起她的碎發(fā),撐著額頭把玩著,反正林愉迷糊了,醒來什么都不知道,他,沒什么好怕的。傅承昀歪頭,帶著些新奇,“林愉,人要公平知道嗎?”</br> “恩?”林愉疑惑抬頭,從下往上看著他精致的容顏,不解。</br> 傅承昀垂眸看著她,伸手拍了一下她的額頭。林愉醉中不知掩飾,直接呼疼。他嫌棄的白了林愉,卻是伸手給她細(xì)細(xì)的搓揉著,“你不是也親眼目睹我的狼狽,和我相比,你算什么?”</br> “你是生在繁華的上京城,一點點風(fēng)雨就顫了身子,又哪里知道真正的險惡,簡直大驚小怪。”</br> 不過是不得父親關(guān)注,總好過被人惡意關(guān)注。</br> 他這樣說,林愉迷迷糊糊想起那天他抱著她,躺在北院的貴妃倚上,一封書信將那些流言蜚語的過往暴露在空氣中。</br> 兩廂比較之下,確實是他更慘些。</br> 她靠著他的腿,小心的牽住傅承昀垂下來的小拇指,輕輕勾住,軟聲道:“相爺,是你更慘些…”</br> “你說什么?”傅承昀彎腰,朝她靠近,聲音不辨喜怒,“我要你可憐!”</br> 他抽了手,林愉猶豫著沒有去抓,腦袋沉沉的倚著他,抱住他的腿,傅承昀腿倒是一直沒動。</br> 林愉眼皮來回的張碰,好似隨時都要睡過去的模樣,聲音慵懶道:“我怨父親,不是因為他不要我,也不是他又一次利用我,是因為他害我在你面前狼狽。相爺…”</br> “阿愉是真的真的心悅你,你能不能不要當(dāng)我…只是東西,我有心的。”</br> “它也會疼啊!”</br> 說著說著,林愉委屈的濕了眼眶,聲音慵懶之中帶著酸澀的嬌氣,手緊緊的摟著他的腿,貓兒一樣的偎在他腿邊。</br> 傅承昀心一下一下的重重的跳動,璀璨的眸子虛無的落在林愉朝他折下的細(xì)長頸子上,眼神有一瞬間的迷茫。</br> 娶她存私心,若林愉為他的容貌權(quán)力而來,尚且好受。可偏偏林愉心悅他,他給不起同等的心意…</br> 他不是什么好人,看著林愉為滿身鮮血的他折頸細(xì)語,第一次對人愧疚不忍。</br> 傅承昀抽開凳子,板開林愉的手蹲下,蹲在她身邊。林愉已經(jīng)昏睡過去,睡夢中那張單純干凈的睡顏就毫無預(yù)兆的撞到他眼中,帶著如雪山之巔皚皚白雪的圣潔,片片凍住他飄飛的思緒。</br> “相爺。”林愉吐氣如蘭,帶著水霧的睫羽微微輕顫,扇的他心尖酸癢。</br> “你心悅我做什么?小傻子…明明知道我青樓殘喘,手染鮮血,哪里配的上你心思單純。你是那皎皎的明月自有光輝,我卻是死后下地獄的惡鬼,南轅北轍啊!”</br> 本是嚴(yán)肅說教的話,看著她自覺的縮到懷里的動作,硬生生成了呢喃,伸手捻過她眼中未落的淚珠,看著膽小如鼠的她煩躁,又帶著某種妥協(xié)道:“罷了,看在你一片熱忱的份上,往后我多護(hù)著你些好了。”</br> “…早知你這般麻煩,就該讓你被魏江水淹死。”</br> 說到“淹死”兩個字的時候,他下意識輕了語氣,好似怕被誰刻意聽了去一樣。</br> 午后的陽光躲在厚厚的積云之下,天氣烏壓壓的沉悶,愈大的冷風(fēng)吹在傅承昀冷冽的臉上,好似冰刀雕刻的雪峰孤鑄。</br> 他的紅衣上有幾條深壑的溝痕,濃重的血珠從崩開的傷口滲出,密密麻麻的疼。</br> 即使這樣,他把墨發(fā)盡散的林愉抱在懷里,寬大的袖子遮擋的懷里人兒密不透風(fēng),抱著她一步一步的朝外走著,好似走在一條看不清未來的路上。</br> 因為未知,所以茫然。</br> 林愉的手緊緊攥著他的衣襟,呼吸平穩(wěn)。她在懷里,傅承昀走的便穩(wěn)當(dāng)些。</br> 酒樓外面,飛白和枳夏坐在車轅上翻花繩,見傅承昀抱著人出來,下意識跳下來行禮問安,“相爺。”</br> 枳夏則跑過來要看林愉,被傅承昀給瞪了回去,躲在飛白后面。</br> “相爺,您上車,外頭風(fēng)大。”飛白適時讓道,讓傅承昀踩著木凳上車。</br> 傅承昀看了他一眼,抱著人上了馬車。</br> …</br> 林愉這一覺睡的很沉,醒來的時候天色昏昏,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著下雨,醉酒之后腦子錐疼,她“嗚”了一聲轉(zhuǎn)頭,正對上傅承昀那張靜靜的睡顏。</br> 她記得自己喝了酒,好像也阻止他喝酒來著,只是想不起她是怎么回來的。</br> 林愉沒醉過,自然也沒有醉后的前車之鑒,想不起來就當(dāng)熟熟的睡了一覺,直到發(fā)現(xiàn)被子裹在她身上,傅承昀穿著薄薄的里衣趴在外面,整個人懨懨的蹙眉,額間滲著汗珠沒有反應(yīng)。</br> 她一下子驚醒,猛的坐起來喚道:“相爺?”</br> 傅承昀沒有皺的更深。</br> 林愉心知不好,伸手探上他的額頭,沒有發(fā)燒…林愉松了一口氣,渾身無力的坐著,伸手給他蓋上被褥。</br> 他還是沒醒,也不知夢到什么,來回偏頭呼吸急促,林愉想著還是要叫大夫。</br> 她下床,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裳,把頭發(fā)攏在身后,走過去看門。</br>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荒蕪的院子里,朦朧的看不清四周,雨霧從腳底帶著寒意吹進(jìn),冷的林愉顫了一下。</br> 她知道飛白守在院子的某個角落,環(huán)視了一圈沒有看到。</br> “飛白。”林愉叫了一聲。</br> 自廊下梁子飛下一個渾身黑衣的少年,他挎著長劍抱拳行禮,“夫人有何吩咐?”</br> 林愉朝他來的地方看了一眼,是個狹隘的角落,因長久未修往下滲著雨水,他的黑衣也濕了一片粘在身上。</br> “你不冷嗎?”</br> 飛白常年不變的眼神中閃過一抹詫異,很快道:“不冷。”</br> “下次有雨,你穿厚些,或者在附近屋子里面等就行。”林愉交代了一聲,見飛白還是一副木頭樣也沒有勉強(qiáng),吩咐道:“你去請個大夫,給相爺把把平安脈。”</br> 飛白領(lǐng)命而去,林愉也轉(zhuǎn)身跑回了屋子,順便點了蠟燭。</br> 隱隱綽綽的燭影亮起,照在傅承昀和方才一樣的睡姿上。林愉走過去,拖鞋跪在他身旁,見他睡的著實不安穩(wěn),林愉終于慢慢伸出手,輕輕按在他的穴位上。</br> 傅承昀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眼中陰翳。</br> 林愉被她壓著手,彎著腰撐在上面,聲音香甜軟糯道:“相爺,我手疼!”</br> 傅承昀聞聲眼中慢慢清明,松了些力道環(huán)著她的腕子,上面已經(jīng)明顯的一圈紅印子,“你不知道男人睡覺的時候,不能輕易靠近嗎?不要命了。”</br> 林愉跪坐著,另外一只手老實的放在腿上,“啊…那我下次不了,相爺別生氣。”除了傅承昀,她也沒接近過別的男子,自然是不清楚的。</br> “我生什么氣。”傅承昀給她揉著腕子,來回翻看了幾遍懨懨道:“手這么軟,我一捏就斷了,下次我睡著離我遠(yuǎn)些,別找死。”</br> 他是從尸山火海里面爬出來的,就連睡覺都是帶著十二分的警惕,若非林愉出聲他可能就真的用力折過去了。這玉一般的手,斷了可惜,她定然是要哭的。</br> “我知道了。”</br> 這樣乖巧好說話的林愉,傅承昀忍不住轉(zhuǎn)頭看她,松了手懶懶的撐著自己的手,問:“酒醒了?”</br> 林愉點頭。</br> “我看也是!”他說的有些玩味。</br> 林愉抬眸,看著他猶豫著問:“我醉時,惹相爺不高興了嗎?”</br> 傅承昀看著她,眼中帶著好玩,“想知道嗎?”</br> “想,想的。”</br> 傅承昀朝她勾手,幽深的眸子里面帶著林愉看不清的漩渦,“你近些,我告訴你。”</br> 林愉放在腿上的手一顫,攥著十指靠近他一點,求知若渴的看著他。</br> 他可真好看!近了,林愉忍不住這樣想。</br> “再近些。”</br> 林愉俯著身子又近了些,攏在肩上的墨發(fā)滑在他指尖,被他勾繞在手里。</br> “乖,再近些。”</br> 他的聲音難得溫情,林愉分明已經(jīng)身子不穩(wěn),還是聽話的又近了些。傅承昀突然伸手,扣住她的頭把人壓過來,她帶著涼意的鼻尖挨著他。四目相對…傅承昀笑意深深,林愉惶恐失措。</br> “相爺…”林愉往后掙,一開口傅承昀的笑意就從喉嚨溢出,毫不掩飾對她的戲弄。</br> 林愉看著他深邃的眸子紅了臉。</br> 他卻說——</br> “想知道?不如,重溫一遍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