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安做了一個夢, 夢境幾乎是她在崇山嶺不歸路上的情景重現(xiàn)，唯一的差別是夢境并不連貫，畫面有些零散。
    馬兒被套住以后, 云安想用匕首砍斷套馬索，可山賊來的更快, 只見他揮舞起刀柄不知敲擊了馬兒哪個位置, 馬兒居然直接就栽倒下去。
    匕首就在云安的袖口，實(shí)驗(yàn)室的科員：那是一把足以削鐵如泥的兵器。
    那個時(shí)候，云安和&znj;山賊的距離已經(jīng)很近了, 她看著對方滿是絡(luò)腮胡邋遢的臉, 貪婪又殘忍的眼神, 以及咧開嘴時(shí)『露』出的焦黃的牙齒。
    云安完全有能力拔出匕首, 一個飛撲, 瞬間結(jié)果了對方的生&znj;命, 可是云安卻猶豫了。
    攥著匕首的那只手里滿是冷汗, 云安死死地攥著, 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作。
    在時(shí)光島上學(xué)習(xí)的戰(zhàn)斗技巧一遍一遍在腦海中回現(xiàn), 可云安就是動不了……
    她害怕，并不是害怕眼前的山賊，而是害怕殺人。
    不過是一瞬的猶豫便錯過了最佳時(shí)機(jī), 云安看到山賊伸出舌頭『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然后便是頭頂一痛，視線瞬間變紅。
    云安的大腦一片空白，或許是暈過了吧？醒來的時(shí)候她朦朧聽到另外一個粗獷的聲音，低吼道：“不是了不準(zhǔn)見紅么？若是血跡被‘硬虎’察覺，仔細(xì)你的皮！”
    剛才那個黃牙的山賊賠笑一陣，從云安的袖口『摸』走了匕首, 順勢補(bǔ)了幾腳，罵道：“狗東西，竟還藏了家伙！”
    “二當(dāng)家您看，的眼力不錯，這&znj;狗兒并不瘦，這&znj;把匕首……”
    “嗯？倒是個好東西，歸我了。”
    “這&znj;是自然，這&znj;狗兒身上還有&znj;些銀子……”
    “歸你了。”
    “多&znj;謝二當(dāng)家！”
    那山賊又回來了，用麻繩捆住了云安的手腳……
    朦朧中云安聽到了黃牙山賊的哼歌聲，還聽到了“二當(dāng)家”的聲音，二當(dāng)家罵道：“狗肚子里裝不下二兩香油，這&znj;么幾個子兒至于把你樂成這&znj;樣？”
    “嘿嘿，的這&znj;是討了個頭彩，一會&znj;兒肯定能旗開得勝。”
    “快滾去把血跡清理&znj;干凈，隴東林府今年獨(dú)進(jìn)了‘一綱’的歲入，加上別的肥豬們的，足有兩綱！干了這&znj;一票，下半輩子都不用再開張了！要是因?yàn)槟阕佣鴫牧舜笫拢螽?dāng)家非活剮了你！”
    云安的心一揪，隴東林府……歲入……？亦溪……！
    云安被兩個山賊合力丟到了一個雪坑中，他們還刨了一些積雪蓋在了云安的身上。
    云安又聽到埋自己兩個山賊道：“死了沒？要不咱找段繩子把他勒死算了。”
    “別折騰了，咱們蹲了這&znj;么久，硬虎或許就在附近了。先&znj;讓他先&znj;這&znj;么昏著，以免撲騰起來驚了虎，等干完了活再給他補(bǔ)上幾刀就是了。”
    “可是……萬一他醒了呢？大喊大叫不更壞事兒嗎？”
    對方嗤笑一聲，道：“李二能徒手拉住一匹發(fā)狂的馬，就這他這&znj;麻桿似的樣子，那一下沒敲死他就不錯了，醒？做夢吧！”
    積雪封住了云安的口鼻和&znj;視線，云安聽到了山賊的談話，也&znj;許是大腦受到強(qiáng)烈沖擊的原因，云安沒有像剛才那樣害怕的感覺了。
    云安暗想：那個打自己的山賊力氣的確挺大的，要不是自己在時(shí)光島時(shí)接受過實(shí)驗(yàn)室的精神強(qiáng)化訓(xùn)練，恐怕早昏死過去了。
    云安極力保持清醒，思&znj;緒逐漸回歸，慢慢理清了一個事實(shí)……
    這&znj;幫山賊準(zhǔn)備搶劫林府的過路銀子，聽他們話的內(nèi)容，這&znj;筆銀子應(yīng)該是進(jìn)獻(xiàn)給朝廷的。
    云安還不太了解燕國的制度，不知道若是銀子被劫走，林府會&znj;不會&znj;因此獲罪？
    她想用匕首割開繩子，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匕首已經(jīng)不見了……
    好在云安穿了沖鋒衣，否則就算不失血過多&znj;，也&znj;會&znj;被凍死。
    恢復(fù)思&znj;考能力后，恐懼感也&znj;隨之歸來，云安思&znj;索著對策，從山賊適才的對話中，云安知道對方暫時(shí)不會&znj;殺害自己，但再耽擱下去自己必死無疑。
    現(xiàn)在逃跑顯然不智，機(jī)會有&znj;兩個……一個是在山賊和官兵械斗時(shí)，自己趁『亂』逃脫。
    另一個是，祈禱官兵勝利，自己再高聲求救。
    前者生&znj;還的幾率更大，可匕首就丟了。
    選擇后者會&znj;有&znj;一半的可能『性』死亡。
    ……
    “啊！”云安噩夢驚醒，一個溫柔的聲音傳來：“做噩夢了？”
    剛蒙蒙亮，云安頂著一腦門的汗，表情恐懼。
    林不羨也坐了起來，撫過云安的脊背，溫柔安慰：“是不是做噩夢了？”
    云安轉(zhuǎn)過頭，看了林不羨良久，然后做了幾個深呼吸，云安決定不將在崇山嶺發(fā)生&znj;的事情告訴林不羨了。
    多&znj;知道一分便多一分危險(xiǎn)，卷入這件事的原因，歸根結(jié)底是自己不聽勸，沒必要也&znj;把林不羨扯進(jìn)來。
    “亦溪。”
    “嗯？”
    “我問你個事兒，歲入……是什么？”
    “是一項(xiàng)只向商賈征收的稅款，直獻(xiàn)陛下，充做帝王私庫，用以供養(yǎng)皇室。怎么突然問起這&znj;個？”
    “哦，沒什么……就是在京城的時(shí)候，嗯、吃路邊攤聽旁邊桌的客人談到這個，什么又要交‘歲入’了，便問問你。”
    “這&znj;樣啊。”
    “那……我是假如啊，要是歲入的銀子丟了，怎么辦呢？”
    “這&znj;筆銀子不容差池，如果真的發(fā)生&znj;了這&znj;種情況，所有&znj;負(fù)責(zé)保管，押運(yùn)這&znj;筆銀子的人都會受到牽連。”
    “和&znj;商戶們無關(guān)了是么？”
    “對，銀子一旦繳出去，就和底下人無關(guān)了。”
    云安暗中松了一口氣，只要牽連不到林府就好。
    “時(shí)間還早，我們再睡一會&znj;兒吧？”
    “好。”
    二人重新躺到床上，再醒來已是亮。
    請完安回來，林不羨告訴云安，明日就是除夕，不亮就要起來，沐浴更衣后，先&znj;到父母那里去請安，然后再一同到祠堂去祭祖，分家的那些人也會&znj;來。
    云安有&znj;些心不在焉，只是嘴上應(yīng)承著。
    林不羨只當(dāng)云安是在路上受到驚嚇?biāo)拢?amp;znj;些東西就算她心疼也沒有辦法，復(fù)原總需要一個過程。
    “衣服已經(jīng)給你準(zhǔn)備好了，祭祖是大事，分家的一些長輩們也會&znj;到場，到時(shí)候你就在我身邊，我慢慢介紹給你認(rèn)識。”
    “好。”
    林不羨思索片刻，她覺得云安總沉溺在這件事上心神會&znj;出問題的，不如些別的轉(zhuǎn)移云安的注意，正好她也很想聽聽云安的意見。
    “云安。”
    “嗯？”
    “我們到書房去吧，我有&znj;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和你商量。”
    聽到林不羨這么，云安才算打起精神，起身道：“好，現(xiàn)在就去？”
    “嗯。”
    二人一同來到書房，鎖好門相對而坐，林不羨抿了抿嘴唇，家丑難免有&znj;些難以開口，但她早就不把云安當(dāng)外人了，開門見山地道：“你還記得劉姨娘嗎？就是我們從清虛觀齋戒回來的時(shí)候，在前院見到的那個女子，寧王府送過來的。”
    云安在記憶里搜索到了這&znj;號人物，點(diǎn)零頭：“記得，怎么了？”
    “她有身孕了。”
    “啊？！”
    林不羨豎起食指貼在唇邊，低聲道：“你聽我完。”
    ……
    于是，林不羨將云安走后，林府發(fā)生&znj;的事情講述了一遍，包括劉姨娘被秘密送走，林威對她的態(tài)度改變，以及李青山稱病，鐘蕭廷掌權(quán)，還有&znj;她為何會&znj;自愿認(rèn)繳一綱歲入銀的原因，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云安。
    云安沒想到這么短的時(shí)間里從洛城到林府發(fā)生&znj;了這&znj;么多&znj;事情，信息量有些密集，云安沉默了好一陣，才嘆道：“難怪我覺得你爹對我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原來是這樣啊。”
    “你感覺到什么了？”
    云安答道：“從前你爹對我的態(tài)度雖然也不好，但我能體會&znj;到他那是覺得我配不上你，老父親的心情我能理解。這&znj;回回來，我感覺你爹對我比從前冷漠了，要是放在從前，估計(jì)會&znj;罵我?guī)拙浒伞！边m才去請安的時(shí)候，云安被林夫人追問回來的經(jīng)過，林威也&znj;在場，卻未置一詞，只是最后不咸不淡地了一句“回來就好。”就把云安和&znj;林不羨給打發(fā)了。
    林不羨諷刺一笑，低聲道：“別是對你，就是對我……也當(dāng)半個外人防著了。在父親的眼里，你算是我的依靠，若是死在路上……”林不羨輕嘆一聲，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再難聽的話，她也不敢了。
    “你爹今年……五十多&znj;了吧？雖然老來得子值得慶祝，可是自古七十古來稀，等那個孩子像你這&znj;么大，他都七十多&znj;了。能指望那孩子什么呢？養(yǎng)老送終的事情，還不是得指望你么？再，孩子不是還沒生么？是男是女的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你這&znj;么優(yōu)秀，為了這&znj;個家付出了這&znj;么多&znj;，他就不怕寒了你的心？”
    林不羨平靜地答道：“父親以為我并不知情，所以一切便都解釋的通了。對父親而言，未雨綢繆總是好的。先&znj;把權(quán)力收歸到自己手里，萬一劉姨娘生&znj;下兒子，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剝奪我的管家權(quán)。就算劉姨娘生&znj;下個女兒，父親隨便找個借口‘教導(dǎo)’我?guī)拙洌僦匦掳褭?quán)力交給我就是了。歸根結(jié)底就是一件，父親并不想在這個孩子落地之前，我有&znj;和&znj;他分庭抗禮的力量。昨日母親來告訴我，父親這&znj;次是動了真怒了，就連她親手熬的參湯都沒喝。母親心疼父親，勸我今后三思&znj;而后行，莫要再惹他生&znj;氣了。我卻什么都不能……只是更心疼母親，父親就連陪他走過半生&znj;的結(jié)發(fā)妻子都防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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