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琴瑟初見
第二章 琴瑟初見
一天下課后班主任宣布了一條校方通知,教育局素質(zhì)教育檢查團將來學(xué)校檢查,需要有才藝的同學(xué)積極報名準(zhǔn)備高一新生晚會。
班主任宣布完通知后,卻輕輕咳了咳,壓低聲音說:“晚會主要是為了應(yīng)付檢查,有一兩個同學(xué)代表參加就可以了,其他同學(xué)不要分心,還是要以學(xué)習(xí)為重。”
程澈想,有次見到他背著一個琴盒,他會參加嗎?
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程澈和依依一人捧著一杯奶茶,聊起了新生晚會的事情。依依嘟起嘴用力吸起一串珍珠,鼓著腮幫問程澈:“程澈你從小學(xué)琴,報名嗎?”
“我還沒想好,我們班主任的言外之意是不讓參加,因為每天放學(xué)后要有一個半小時的排練時間。馬上就要月考了,我最近物理有些吃力,本來想每天下午回去多溫習(xí)一下。但是......”
程澈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不是有意瞞著依依,而是不知道怎么開口跟她說,除了知道他叫言念,其他一無所知。
而且,這種感覺前所未有,沒有前車之鑒,程澈不知道這是不是喜歡,她只知道,自從遇到他,心像是掉進了檸檬蜂蜜水里面,若有似無的微甜,更多的是明白無誤的酸澀。
程澈收回思緒,她問依依:“你參加嗎?”
依依喝完最后一口奶茶,將一頭咬的扁扁的吸管和奶茶杯扔進垃圾桶,“我是學(xué)生會的啊,一定參加的。我給大家搞后勤。”
依依說完嘿嘿地笑著,嘴里念著:“我是一顆螺絲釘呀,哪里需要去哪里呀。”
依依的開心總是能感染到話很少的程澈,令她總是不由自主地笑出聲。依依是那種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她可以前一秒開懷大笑如得到全世界,后一秒就眼含淚珠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老師講過陽光其實是白色的,但是它可以分解成赤橙黃綠青藍紫七種色彩。程澈覺得依依就像是擁有七種色彩的陽光,讓怕冷的自己感到溫暖。
之前一直在參不參加之間舉棋不定的程澈,卻在老師統(tǒng)計完迎新晚會參加人員名單然后問還有沒有人要報名時毫不猶豫地舉了手。
程澈在排練的教室并沒有見到言念,她總覺得他會來,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來呢。
她暗暗嘲笑自己,竟莽莽撞撞闖進自己營造的憧憬里。
言念,你在我的世界里繁華如夏花,而你,卻對我一無所知。
第二天音樂老師讓每個人做一個簡短的自我介紹,然后根據(jù)每個人的才藝,做了初步的節(jié)目策劃。令程澈沒想到的是,言念突然跑進教室,對老師說了一句:“對不起老師我來晚了。”
隨后就坐到了音樂教室最后一排的座位上。
程澈和言念被分在不同節(jié)目。
程澈和另外一名男生表演鋼琴二重奏,曲目是帕赫貝爾的《D大調(diào)卡農(nóng)》。言念在管弦樂隊,因為人數(shù)較多,所以意見不統(tǒng)一,有人提議演奏維瓦爾第的《四季》,但音樂老師覺得古典樂有一首就可以了,于是遲遲定不下來最終曲目。
和程澈搭檔四手聯(lián)彈的男生名字叫明徵,程澈第一次看到明徵這個名字的時候,也和其他人一樣將“zhi”念成了“hui”。明徵耐心地說明,徵是中國古代五聲音階“宮商角徵羽”的第四音,徵相當(dāng)于簡譜的“sol”。
見大家仍然一臉茫然,他干脆放棄解釋。
確實是和音樂有關(guān)的好名字,明徵和程澈一樣從小學(xué)琴,已經(jīng)取得了鋼琴十級證書,還獲得過省里乃至全國的大大小小的獎項。
他們兩個配合起來很有默契,只需要做小小的改動和調(diào)整就可以。
程澈和言念不在一個教室排練,但是她每次路過言念所在的教室,都忍不住通過打開的窗戶尋找他的身影。她有時候看到他和大家一起練習(xí),有時候看到他一手撐在椅背上似乎在想著什么。程澈熟悉他發(fā)呆的表情,好像在另一個靜謐空間,周圍的一切都與他沒有關(guān)系。
溫柔的風(fēng)穿堂而過,是靜止畫面里的例外。
程澈覺得能夠這樣遠遠地看著他就足夠了。
依依一如既往地跑過來跑過去忙這忙那,了解每個節(jié)目的排練進度,給節(jié)目出謀劃策,租服裝找道具,幫表演節(jié)目的同學(xué)買水訂飯,她還兼顧主持,和程澈回家的路上也拿著主持稿念念有詞。
程澈笑她走火入魔并形容她像一只蹦跶過來蹦跶過去的小跳蚤。依依一蹦三尺高,她很喜歡“小跳蚤”這個詞,并當(dāng)即把自己的QQ網(wǎng)名改成了“快樂的小跳蚤”。
距離新生晚會只有三天了,明徵卻感冒了不能來排練。
程澈一個人在鋼琴室無聊地翻琴譜,她想著再練兩遍就回家做功課,最近晚上排練時間延長了,功課都落下很多。
不知什么時候,言念從鋼琴室后門進來,聽程澈彈奏,又不知什么時候,言念也隨上程澈的節(jié)奏緩緩地拉起了小提琴。
程澈聽到聲音詫異地回頭,看到言念對她展眉一笑。
言念的微笑讓程澈微微有些慌亂,琴鍵上的手指也有些不知所措。但她在深呼吸一下之后很快就調(diào)整好了節(jié)奏,跟上了言念的旋律。
琴譜上的音符,變成了一個個芭蕾小天鵝,撲扇著翅膀,踮著腳尖在五線譜上旋轉(zhuǎn),跳躍。
卡農(nóng)其實只有八個和弦,一個聲部的曲調(diào)自始至終追隨著另一聲部,直到最后的一個小結(jié)的最后一個和弦,它們會融合在一起,再不分離。
一曲結(jié)束,時間被光與塵凝固成琥珀色的默劇,沒有對白,只有四目相對。
萬籟俱寂,只剩她和他。
這時,依依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對言念說:“原來你在這里啊,音樂老師找你好久。”
言念將小提琴輕輕放進琴盒,并沒有說一句話,和依依走出教室。
依依大概太著急了,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鋼琴后面坐著的程澈。
迎新晚會那天,所有參加表演的同學(xué)都在后臺忙著化妝換衣服。依依穿著直徑足有一米的及地花裙子,踩著不怎么合腳的高跟鞋,踢開地上堆成小山的鞋子衣服,跑到程澈旁邊,給程澈遞了一瓶水一盒餅干。
“怎么這么一身打扮啊,看著都沉。”程澈趕緊站起來不由分說把依依按到她空出的椅子上。
依依無奈地將兩手一攤,“別提了,我剛剛數(shù)了數(shù),這裙子一共五層紗,一層內(nèi)襯,我最近吃太多,原來租的衣服怎么也拉不上拉鏈,只得讓其他同學(xué)臨時到學(xué)校對面的婚紗影樓幫我租了一件婚紗。”
程澈說:“那你是提前體驗了一把結(jié)婚的辛苦啦。”
“我結(jié)婚可不要這身打扮,能抱起我的新郎估計得練過相撲。”依依把臉湊過來讓程澈看,“你再瞧瞧我的臉,打了多厚的膩子,瞧瞧這嘴唇,跟腫了似的,再看看我的假睫毛,像不像南美洲熱帶雨林里面的那種巨型蝴蝶的翅膀。”
“千萬別呼閃睫毛,我怕被扇走!”程澈逗依依。
依依捶了程澈一下,沮喪地說:“我真后悔當(dāng)這個主持人了,你看你的打扮,多好看。跟你一比較,我真是俗氣得不可方物。”
今天的程澈的確很好看,她穿著一件黑色小禮服收腰長裙,顯得裊裊娉娉。她畫著淡淡的妝,頭發(fā)高高盤起,露出長長優(yōu)美的脖頸,在一群花枝招展的演員中,的確如皎皎月光。
依依坐了沒兩分鐘就又被同學(xué)急急忙忙地叫走了。
這時,明徵也換好衣服過來了。平時像猴子一樣上竄下跳的明徵此時正被老老實實地塞進了一套黑色西服里。
本來明徵在程澈面前因為他的這身行頭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很快發(fā)現(xiàn)程澈的小黑裙和他的西服是一套的,領(lǐng)口都鑲著細細的金線。
明徵特別認(rèn)真地對程澈說,你今天真好看。
程澈被他突然間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逗笑了,問他感冒怎么樣了。明徵悄悄湊過來對程澈說:“我其實沒感冒,那天晚上有籃球比賽來著,所以跟老師撒了個小謊。”
程澈對于他的“坦誠”只能表示佩服。
音樂緩緩響起,五顏六色的燈光就位,大幕拉開,依依上臺做開場主持,晚會正式開始。
程澈和明徵的節(jié)目在晚會中段,言念他們的合奏作為壓軸被安排在最后。
平常的學(xué)習(xí)那么緊張,大家都把自己埋在厚厚的書堆中,要不是這次素質(zhì)教育檢查,程澈還不知道她們學(xué)校居然有這么多才藝出眾的同學(xué)。動聽的歌曲,優(yōu)美的詩朗誦,令人捧腹的相聲小品,還有一點也不亞于專業(yè)水平的民族舞。就連隔壁班一個其貌不揚戴著厚厚啤酒瓶底眼鏡的男生,表演的魔術(shù)都讓大家忍不住拍手叫好。
“卡農(nóng)相信大家應(yīng)該都聽過吧,但是大家一定沒有聽過四手聯(lián)彈的卡農(nóng)。下面,請欣賞程澈同學(xué)和明徵同學(xué)為大家?guī)淼墓?jié)目。”依依報完幕,對著正要上臺的程澈擠擠眼,用口型說著,“加油!”程澈對依依會心一笑,然后點了點頭。
程澈和明徵并排坐在琴凳上,程澈看到明徵放在琴鍵上的手比劃了一個OK,這是他們約定的暗號,表示他準(zhǔn)備好了。
美妙的音符如涓涓細流從程澈纖長的指尖傾瀉而下,剛剛還有些吵雜的會場瞬間安靜。明徵也輕輕撫上琴鍵,與程澈的彈奏銜接承轉(zhuǎn)得天衣無縫。
黑白鍵此起彼落,程澈和明徵的手時而交替時而分開,行云流水的旋律緩緩上升回旋在禮堂上空,然后像盛夏的星光將洛璃時間靜靜滴落。
暖色的燈光氤成了夕陽的樣子,歷歷恍惚,程澈想到了那個輕柔淺淡陽光溫?zé)岬南挛纾阡撉偈液脱阅畹那偕网Q,不由得抬起頭看了一眼后臺的方向。接著她就看到站在后臺的言念也在看著她,眼神溫柔而篤定,這一刻,韶光傾付,眉目成書。
多年后的程澈回想起那如夢境的一幕,她知道,自己其實一直都被某個人這樣注視著,在漫長無聲的時光里,他始終沒有離開。
原來,最珍貴的,都看不見。
閉眼聆聽,才是整個世界。
程澈直到被明徵拉著鞠躬,才晃過神來。
在后臺明徵問程澈怎么今天有點奇怪,彈錯兩個地方。不過他立刻安慰程澈,觀眾也不是專業(yè)的,聽起來并沒有什么大礙。
言念他們的節(jié)目,最終選擇了一首大家不太熟悉但是旋律歡快的曲子,SecretGarden的《celebration》。程澈被依依拉到更衣室?guī)退砣箶[,沒能看到這個節(jié)目。但是她聽到了舞臺上傳來的聲音,她能想到聚光燈下干凈耀眼的那個言念認(rèn)真的表情。
晚會結(jié)束后,依依和程澈結(jié)伴回家,程澈因為言念有點恍神,依依也好像有心事,她倆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