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如兩清
第四十二章 不如兩清
程澈出差后,明徵和芝貝也失去了做飯的興趣,每天叫外賣隨便打發(fā)就是一頓飯。
一天芝貝邊吃薯片,邊拿著報紙看,她喊正在澆花的明徵說,“明徵哥,公司上了報紙,因為慈善拍賣公益事業(yè),報紙上的話全是夸咱的。”
芝貝說上次她在程澈辦公室看到了那幅畫,真的很漂亮。
明徵問,哪個畫家的畫。芝貝從報紙上找了半天說:“言念。”
明徵澆花的手突然就停在半空,水滴打在葉子上,悲傷飲鴆止渴,難過水滴石穿。
這天閑來無事,明徵便將過期的攝影雜志整理裝箱搬到了儲物間,儲物間堆滿了大大小小但摞的整整齊齊的箱子,都是些舊物了。
明徵沒有急著離開,他的目光落在一個鐵皮小箱上,他認(rèn)出這個箱子這是程澈搬來的時候一同帶來的,明徵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輕輕地打開了它。
有程澈的畢業(yè)證書,獎學(xué)金證書,還有她在報社時候的記者證和工作證,明徵用手緩緩摩挲著證件上程澈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長發(fā)披肩,眼神清澈,笑容美好,是明徵記憶中的樣子。
當(dāng)明徵的指尖觸到它們的時候,就已經(jīng)后悔。
它們是放在畢業(yè)證書下面摞的整整齊齊的六本日記本。
但后悔也于事無補(bǔ),他的手已經(jīng)仿佛不聽使喚地打開了日記本。
明徵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只沖向火光的昆蟲,明知道那火光的中心是極灼燙極炙熱的所在,會讓自己灰飛煙滅,尸骨無存,但是他竟存一絲僥幸。
僥幸這火光為他日日取暖是因為愛。
從高中開始記起的那些和言念所有的刻骨銘心和愛而不得,此時程澈娟秀的字都變成了一把把鋒利的劍,用力地刺向明徵的心里,再拔出來,再刺進(jìn)去,血肉模糊。
日記里也并非沒有提到明徵,他對她那樣好,她矛盾,她不忍,她告訴自己她愛明徵,她要對他好。
程澈那些近乎對自己洗腦的碎碎念讓明徵再也沒有辦法克制自己的痛苦,他忍無可忍地用拳頭一拳一拳砸向鐵箱,“你為什么要這樣!為什么不對我殘忍對我無情!為什么不讓我自生自滅!為什么要這么痛苦地折磨我!”
芝貝沖進(jìn)來,她拉扯正在傷害自己的明徵,在慌亂中她吻上了明徵的嘴唇。
明徵一把推開芝貝,芝貝撞到了墻上,她又沖上來,吻上明徵,這次,明徵沒有動,只是兩行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平靜而絕望。
茶幾上到處是已經(jīng)空了的酒瓶,芝貝帶著熟悉的淡香和微醺的酒氣湊近,近到明徵已經(jīng)能感到她濕熱的鼻息。
明徵緊緊擁著芝貝,閉著眼睛將自己的臉埋在芝貝脖子和鎖骨之間,這香氣是程澈,不是別人,是程澈。
明徵喃喃低聲喚著:“程澈...程澈...”
芝貝輕輕地摩挲著明徵的頭發(fā),像是安撫一個受傷的孩子。
“你愛我嗎?”明徵低語。
“我愛你。”芝貝溫柔地回應(yīng),“我愛了你很多年,很多很多年。”
突然間芝貝鑲鉆的長指甲碰了一下明徵的耳朵。
程澈彈鋼琴,指甲總是剪的很短。
明徵一下驚醒,猛得推開芝貝,抓起她的手,滿是紅血絲的眼睛死死盯著芝貝長長的紅色指甲,幾乎是帶著哭腔說:“你不是程澈!”
芝貝眼淚奪眶而出,“是,我不是她,但我愛你,從小到大,我只愛你一個。她呢?她有一絲絲喜歡過你嗎?”
頓了頓,芝貝深呼吸,擦了下眼淚,冷笑一聲,“你知道嗎?程澈辦公室掛著言念給她畫的畫,寶貝似的,是不是每天都在盯著畫睹物思人哪。言念這個大畫家放著大好的前程不在國外發(fā)展,回到國內(nèi),目的你不清楚嗎?他和她出席活動不會遇到嗎,如果遇到了,你能保證他們不會舊情復(fù)燃嗎?你醒醒吧,他們早就已經(jīng)暗度陳倉了!”
芝貝打開手機(jī),將一張照片伸到明徵眼前,“你仔細(xì)看看,這兩個人是誰!”
照片上的程澈和言念站得其實(shí)很遠(yuǎn),在一起的還有很多人。
但明徵看到程澈和言念看向的是同一個方向,那個方向的天空有一朵正綻放的紫色煙花。
照片上煙花的光芒并不耀眼,但足夠刺痛明徵的眼睛。
“啪!”手機(jī)被明徵抓起狠狠地摔到了墻角。
明徵拿起倒在茶幾上的酒瓶,仰頭猛灌自己,他的喉結(jié)上下快速滾動,像一座隨時都會爆發(fā)的火山。
芝貝走過來,坐在明徵旁邊,輕輕拿下他手中的酒瓶,一只手臂從他的胸前劃過然后繞住了他的脖子,芝貝把頭歪在明徵肩膀上,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她閉了一下眼睛,幽幽地說:“你們結(jié)婚幾年,每晚依然回自己的臥房,她有讓你碰過她嗎?你該醒了,她從來就沒有愛過你,不知哪一天她突然就會離開你。”
芝貝揚(yáng)起臉,長長卷翹的睫毛有些顫抖,她凝視著明徵的眼睛,默默地靠近,喃喃地像是催眠一般地說:“我愛你......我永遠(yuǎn)不會離開你......我可以不回加拿大......我的整個人......整個心......都是你的。”
芝貝熾熱的唇吻上了明徵,明徵這次無比清醒,但他帶著絕望的破壞感,用力將芝貝壓在了沙發(fā)上。
酒精的催眠讓明徵睡了很久,也許是他并不想醒來。
明徵慢慢地睜開眼睛,眼前看到的一切,真切地提醒他發(fā)生了什么。
芝貝已經(jīng)離開,她不會給他事后反悔的機(jī)會。
明徵披上睡衣走到浴室,將水龍頭的水開到了最大,和衣站在蓮蓬頭下面,水是涼的,和淚一樣冰。
明徵的心從熱到?jīng)觯瑥臎龅奖闪艘话驯叮毕蜃约旱奈迮K六腑,分崩離析,肝腸寸斷。
以后每當(dāng)和芝貝在一起的時候,明徵就像一個自殘的人,既疼痛,千瘡百孔,由內(nèi)而外地疼,他甚至能聞到自己嘴里的血腥味。
但他又有畸形的快感,一種報復(fù)后的快感,雖然他不知道他在報復(fù)誰。
這種感覺還會出現(xiàn)在他看到程澈蹲在地上剪花草的時候,煮飯的時候,看書的時候,彈琴的時候,跟他調(diào)皮地眨眼的時候......
在他看到程澈的任何時刻,無時不刻。
而程澈和言念自從在上次酒會的偶然碰到之后,再也沒有任何的交集。
程澈知道,他們已經(jīng)是不同世界的兩個人,他應(yīng)該早就和依依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了吧......只愿,各自為好,不再遇見。
這天是明徵的生日,程澈早早結(jié)束了工作,推掉了應(yīng)酬,在街角花店買了花,親自插好,然后驅(qū)車來到了明徵的攝影工作室。
工作室空無一人,明徵一定是在暗房沖照片,程澈推門的時候臉上還帶著調(diào)皮的笑意,“大壽星,能請你吃個飯嗎?”
當(dāng)她看到暗房中昏暗曖昧的紅色下正在纏綿的明徵和芝貝,先是一愣,然后輕聲說:“抱歉打擾了。”
她帶上門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一滴淚不經(jīng)意間滑落,落在嘴角,這味道,咸而苦。
程澈開車離開工作室,機(jī)械地握著方向盤,開了好久,竟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
天色已經(jīng)沉了下來,像是要好好下一場雨的樣子。
人行道上的人在低頭趕路回家,是啊,要下雨了,該回家了。
家......
明徵回來的時候,客廳燈火通明,程澈坐在沙發(fā)上,身邊是三個已經(jīng)收拾好的行李箱。
程澈把手中的筆放在茶幾上,語氣平和,“簽字吧,一份是關(guān)于我們的,其他幾份是關(guān)于公司的。”
明徵看到程澈離開,像是割腕自殘的人將刀片深入了一厘米,慢慢地,他的血終于流盡了。
“請問程小姐,我看到你的簡歷,之前是在一家私企工作是嗎?能說一下是做什么具體工作嗎?”面試主管頗有興致地問,憑她在HR崗位二十幾年看人的經(jīng)驗,面前這個女孩,絕不是簡歷上“私企文秘”這四個字描述得那么簡單。
程澈看出了主管的疑問,目光并沒有躲閃,“我只是一個部門的經(jīng)理秘書,主要就是處理文件,準(zhǔn)備會議,接待訪客,上傳下達(dá)這些工作。”
主管聽了她的回答,嘴角禁不住露出一絲笑容,不再追問。
她一定有所隱瞞,不過,她有興趣留下她來一探究竟。
程澈無法不隱瞞,她無法在簡歷上面寫曾經(jīng)是一個公司的董事長。
她無法述說之前的生活,她無法述說她只是有點(diǎn)累了,她拿著寥寥幾個行李箱只身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來應(yīng)聘這并不重要的崗位是因為現(xiàn)在有一份安穩(wěn)的工作,于她來說,就足夠了。
程澈租的公寓距離公司有兩條街的距離,每天下班后的程澈,會穿過兩個花店,兩個拉面店,一家銀行,一個小小的街心公園,三個便利店,一個西餐廳,四個時裝店,一個小型超市,一家咖啡廳,還有一家面包店,常常散發(fā)出濃濃的麥香味,程澈有時候會走進(jìn)去買個面包作為自己的早餐。
就這樣,程澈的日子過得像潺潺的溪水,安靜而緩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