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古都末帝
十月四日,皇雨攻克牙城,牙城守將拓?fù)芎氤瞧谱员M而亡。
十月六日,皇朝大軍圍南都。
十月七日,南王布衣出城,捧南國至尊之令“玄墨令”于頂,向皇國俯首稱臣。
十月八日,皇朝賜南王“南誠侯”之爵位,并遣人“護(hù)送”南侯及侯府宗親四百余口回皇國安頓。華**師柳禹生主動請命。
帝都,三百七十二年前,始帝在此稱帝,建宮殿筑城墻,封文臣賞武將,詔告天下東朝帝國的建立,開啟了東朝帝國最為輝煌壯麗的一頁。三百多年過去了,仿如雄獅俯瞰整個中原大地的帝都,在威嚴(yán)與霸氣、在富貴與綺麗、在權(quán)利與謀劃、在奢侈與靡爛、在繁華似錦中、在秋霜白草中沉沉浮浮,百年滄桑歷盡,到而今,它只是一座古老的有些暮氣的都城,昔日輝煌與壯麗已被一條名為時間的長河慢慢沖洗而去,或在那殿宇的一角紅墻、在那御園的一片紫葉、在那珠釵飾盡的霧風(fēng)寰、在那笙笙夜歌中,還能尋著些昔日的風(fēng)華。
帝都皇宮,定滔宮。
“老臣參見陛下!”
哄亮的聲音響起,定滔宮的南書房中,一名頭發(fā)全白的老將向書桌前正專心繪畫的身著深紫色便服的男子恭敬行禮。
“噢,東將軍來了,快快請起?!闭谧鳟嫷哪凶邮疽馀赃吺毯蛑膬?nèi)侍扶起地上的老將軍。
“謝陛下!”老將軍卻無需侍人挽扶,毫不吃力的自己站起來,那樣簡單的動作,卻做得極為輕松而敏捷。
這位老將軍便是東朝帝國位列大將軍并封寄安侯的東殊放東大將軍。在這個群雄割據(jù)傾軋、紛爭不止的亂世中,他卻是忠心耿耿的守護(hù)著東朝皇室數(shù)十年如一日!雖已年過六旬,但從外表看去,除去那霜白的頭發(fā),他實象一個四旬左右的壯年人,端正仿如刀刻似的國字臉,濃得像粗墨劃下的一字眉,高大壯闊的身材,揮手間便似能力拔千斤的氣勢,每一個人看到他,浮在心頭的想法絕對是:這個人一定是個大將軍!
“愛卿來得正好,看看朕臨摹的這一幅《月下花》如何?”紫服男子興致勃勃的指著桌上幾近完工的作品。他便是東朝帝國現(xiàn)今的皇帝——祺帝,年約四十出頭,中等身材,白面微須,神態(tài)間沒有帝者的霸氣,反有一種學(xué)者的儒雅之態(tài)。
“臣乃一粗人,素不通文墨,又如何能知陛下佳作的妙處?!睎|殊放卻并不移步上前看那一幅畫,只是微微躬身答道。
帝略有些失望,目光從東殊放身上移回畫上,看著自己的作品,然后那目光便慢慢產(chǎn)生變,慢慢的變得溫柔,變得火熱,慢慢的整個心魂都似沉入了畫中,那模樣便如男人看著自己最愛的美女一般,專注而癡迷。
“寫月公子的這幅《月下花》朕已臨摹不下數(shù)十遍,但以這次最佳,只是……”腳下移動,目光從自己的畫作移向掛在書桌正前的一幅畫上,然后再回看自己的畫,如此反復(fù)的移視著,然后那喃喃自語聲便不斷溢出,“不妥,不妥!寫月公子此畫可謂情景一體,令人見之便如置畫中,實是妙不可言!看看這月,似出非出,皎潔如玉,偏又生朦朧之境。這花似放非放,含蕊展瓣,實若羞顏之佳人……妙!妙!實在是妙!難怪被稱為‘月秀公子’,朕又豈能比得上他!”話一說完,手中筆便往自己的畫上一墜,那一幅還未完工的《月下花》便就此完結(jié)。
而一旁看著的東殊放,那眼中是微微的感嘆及濃得怎么也無法掩示的失望與憂心。
“陛下!”東殊放沉聲喚道,將皇帝從那“自己的才華比不上別人”的哀悼中喚醒。
帝轉(zhuǎn)過身面向身前這忠心耿耿的老臣,“東愛卿有何事?”
“陛下,您乃一國之君,應(yīng)以國事為重,不可為這些……閑雅之事而誤政!”東殊放盡量措詞委婉。若上面這位不是皇帝而是他的子孫或部下,以他的性子,怕不早就放聲大罵:國已將亡,爾等輩還有此閑工夫作此無聊無用之事?!
這位祺帝,自登位以來,就從未將心思放于國事上,對于所有的朝務(wù)、軍政他全委于東殊放一身,完全不害怕將權(quán)委于人而被取而代之。東朝帝國現(xiàn)雖名存實亡,但只要皇帝還在,只要帝都還在,那么朝廷便依然在。所以每日依舊有各種折子從王域各地呈來,報得最多的便是那些諸侯作亂、賊軍四起的折子,可這位皇帝他看過了便放一旁了,眉頭都不曾動一下,仿佛那并不是發(fā)生在他的王土之上的事情。他也并不似他的前幾位祖先一般好酒好色好財好戰(zhàn)好殺……他的愛好是比較風(fēng)雅溫和的,他只愛書畫。對于書畫,他有著莫大的熱情,整日里便是臨摹各代名家的佳作,但他卻從未畫過一幅屬于自己的畫!
于東殊放的勸諫祺帝依是滿不在乎的模樣,“有愛卿在,朕不用操心那些閑事。”
東殊放聞言不由是哭笑不得,縱觀史上,大概也只有眼前這位皇帝會把朝政視為閑事,而把寫字畫畫當(dāng)為正事。這樣的皇帝啊,他該如何是好?
“陛下!”東殊放暫拋開那些遐想,將心思放回這次進(jìn)宮的目的上,“逆臣白王已至商城,再過交城便到帝都了,而那位打著‘肅天下’之旗的息王緊跟其后,形勢已是十分危急,請陛下……”
東殊放腹中放了一夜的奏詞才說了個開頭便無法再繼續(xù)下去了,只因為他面前本應(yīng)是聞言悚然的皇帝此時卻露出了笑容,可這一笑卻是這么多年來讓他第一次覺得眼前這個人是一位皇帝,是至高至尊的皇帝!
祺帝淡笑著看著眼前滿臉憂慮的臣子,他是在為著這個苛且殘活的東朝帝國的命運而憂心著,只可惜啊……那眼中不由自主的便浮現(xiàn)著嘲弄,但一看到老臣那焦銳卻又不失堅定的眼神,那嘲弄便化為感激與嘆息。
“東將軍,朕登位已近二十年了吧?”祺帝淡淡的開口,并不想精確的計算一下自己到底登位多少年頭了,“自朕登位以來,便將所有的事都推給你來做,而朕卻躲在這定滔宮里寫寫字,畫畫畫,看看書,聽聽雨……”說著祺帝自嘲的笑笑,“說來朕真是庸君一名,這么多年來,真是苦了你。而你也一心輔佐著朕,一心護(hù)佑著東朝帝國,數(shù)十年如一日,這一份忠貞可謂千古難有!”
“這些都是為臣應(yīng)該的?!睎|殊放恭敬的道。
祺帝搖搖頭,目光穿過東殊放,悠悠長長的落得很遠(yuǎn),仿佛是在看著前方的什么景色而出神。
“你剛才說息王已近商城了嗎?好快啊,真不愧是‘蘭明王’的后代?!逼毯箪鞯鄣哪抗庥致浠貣|殊放身上,“那鳳王的后代,那個號稱‘凰王’的風(fēng)王又到哪了呢?還有‘焰王’的后代,他又到哪了呢?”
“風(fēng)王在奪王域焉城后即移至涓城,而皇王已將南國拿下,并已攻下王域六城,現(xiàn)已至呈城。”東殊放答道,說話間眉頭不由自主的緊鎖起,那眼光也是鋒利而不屑的,心頭不住的嘀咕著:這些個亂臣賊子,哼!
“嗯,都不錯。”祺帝聞言竟是贊賞的點頭,“他們都不辱其祖的圣名,只有我等不孝子孫卻未能承繼祖先的雄風(fēng)……只是不知道他們誰會最先到達(dá)帝都呢……”
“陛下!”東殊放猛然叫道。
帝似有些無趣的笑笑,目光看著他的這位忠心老臣,那樣的目光竟是清明如鏡,不復(fù)以往的漫不經(jīng)心。東殊放這一刻不由有些驚奇而敬畏的看著他的皇帝,難道陛下終于醒起為國之君之任了嗎?
“東將軍,我們還有多少人呢?”祺帝淡淡的問道,待看到東殊放似有些疑惑的眼神,不由再加一句,“朕是說,我們還有多少士兵呢?”
“回陛下,臣麾下十萬禁軍一直守護(hù)于帝都,再加上其它各城的守軍,我們至少還可集二十萬大軍?!睎|殊放答道。
“喔,原來還有這么多人呀?!膘鞯鬯朴行┮馔?,略略沉吟,然后道,“那么東將軍便領(lǐng)八萬禁衛(wèi)軍前去討伐風(fēng)王吧?”
“討伐風(fēng)王?”東殊放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看著祺帝,“陛下,這怎么可以?”他已顧不得說話是否會沖撞了皇帝了,“若此時臣領(lǐng)禁衛(wèi)軍前往討伐風(fēng)王,那帝都怎么辦?白王與息王可都有數(shù)十萬大軍,帝都的兩萬禁衛(wèi)軍如何能抵擋?到時……”
祺帝卻是不在意的擺擺手:“東將軍剛才不是說了嗎,若集各城守軍,至少可有二十萬大軍,那朕便從各城征集大軍來守衛(wèi)帝都就是了。只要東將軍將風(fēng)王拿下,然后再從城繞至息王身后,至?xí)r與朕兩面夾攻,息王便如甕中之鰲,自是手到擒來。將息王拿下,大將軍再揮軍殺往東、南的皇王,將皇王打敗,這天下便平定了不是嗎?”
“這……”東殊放不由啞然,皇帝此言似是極有道理,只是事情有這么簡單這么順利嗎?
“難道東將軍沒有把握可以勝風(fēng)王?又或是東將軍不信朕有此能能守護(hù)得了帝都?”祺帝的聲音忽透著一種金質(zhì)的銳利。
“老臣不敢!”東殊放趕忙垂首道。
“那就好。”祺帝的聲音又恢復(fù)如常,“那么東將軍后日即起程去討伐風(fēng)王吧?!?br/>
“陛下,大軍伐敵不是一日即可成行,還需做各種戰(zhàn)前準(zhǔn)備……”東殊放剛一開口,卻為祺帝所打斷。
“怎么?大將軍難道害怕了?難道還需數(shù)十日來作心理準(zhǔn)備嗎?”祺帝忽冷冷道,那目光似也帶一些輕蔑,“看來大將軍真是老矣,那風(fēng)王惜云聽說這些年來名頭極響,文才武功皆是不俗,其創(chuàng)的風(fēng)云騎彪悍無敵,想來大將軍竟是不敢與之一戰(zhàn)了!”
“臣……”東殊放看著上坐的皇帝良久,然后躬身跪下,“臣謹(jǐn)遵陛下旨意!”老臣的頭垂得低低的,聲音難掩悲憤的嘶啞!
帝滿意的點點頭,“朕這有一道降旨,你帶了去,若能招降風(fēng)王,那最好不過,畢竟她是我東朝的臣子,朕豈能不給她回頭之路,而且這也可顯示朕的寬宏大量。若她歸降了,那息王、皇王說不定仿效行之,那朕便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平定天下了!”祺帝提起筆即在畫紙上寫下降詔,想來詔書內(nèi)容并不長,不過片刻即完,然后示意內(nèi)侍將之封系。
東殊放接過內(nèi)侍遞來的黃綾封系著的降旨,抬頭看一眼皇帝然后又垂下頭下,掩起那一絲苦笑與滿懷的憔悴,“陛下如此仁慈,但愿逆臣能體察圣心,早早歸降,效忠于陛下!”
“好了,你去吧。”祺帝揮揮手。
“臣告退?!睎|殊放退下。那離去的背影此刻竟隱有些蒼老與疲意。
定滔宮內(nèi)又恢復(fù)了寂靜,祺帝的目光落回風(fēng)寫月的那一幅《月下花》上,看著良久,然后輕輕的笑起來,譏刺與冷嘲全夾在這一笑中,還隱帶一絲讓人無法理解的解脫之意:“東愛卿啊,一個人若是身軀、四肢全都腐爛了,那便是頭腦再清醒再精明也是無救??!這么多年你還沒弄明白嗎?”
“真是麻煩!”商城官邸中,賀棄殊望著案上剛送來的文書喃喃道。
“什么麻煩?”門口傳來輕笑聲,只見任穿雨輕輕松松的踱著方步進(jìn)來,“什么樣的事竟能讓精明的賀公子也感到麻煩?”話中隱含著揶揄。
“哼!我之所以會這么麻煩還不都是因為你!”賀棄殊皺著眉頭看著進(jìn)來的人,“若不是因為你心上長了毒瘤,歪了方向,王至于把糧草籌備的事交給我嗎?這些麻煩瑣碎的事本來全是交給你這個四肢不勤的人做的!”
“哦?”任穿雨摸摸下巴,對于賀棄殊毒辣的指控毫不在意,依舊輕松的笑笑,“難道不是因為賀公子聰明能干,所以王才對你委以重任嗎?”
“我的聰明才干要用也要明刀明槍的用于戰(zhàn)場上殺敵建功,不似某人專用于那些陰槽暗溝中!”賀棄殊出言可謂毫不留情。而墨羽四將中論到口才,也只有賀棄殊的毒辣可與任穿雨的詭辯一爭長短。
“棄殊?!?br/>
眼見一場精彩的辯論即要展開,卻被門口大步而入的人打斷了。
“城中糧草只余五日之量,而后繼的至今未到,這是為何?”喬謹(jǐn)問向賀棄殊,身后跟著端木文聲、任穿云。
“唉!”賀棄殊重重嘆一口氣,“帕山連日大雨,山上沖下的泥石將道路全部阻塞,糧草無法運送過來?!?br/>
喬謹(jǐn)聞言眉頭一皺,看著賀棄殊,“空著肚子的軍隊可沒法打勝仗的?!?br/>
“我知道。”賀棄殊煩惱的拍拍腦袋,“但要糧草運到,必須疏通道路,而商城的糧草若省著用,再加上從亦城運來的,應(yīng)該可以至撐十天左右,到那時糧草應(yīng)該也可以運到了,只是……”賀棄殊看向同僚,“白王現(xiàn)至交城了,我軍肯定就在這兩日必要動身前往,要知道交城再過去可是帝都了,所以我們不可能在此停留十日時間,可若糧草不到,大軍如何成行?”
“真是麻煩!”端木文聲不知不覺的重復(fù)賀棄殊的煩惱,“大軍的行動可是不能耽擱,白王攻打帝都是可以的,但可不能讓他真的將皇帝給抓到?!?br/>
“難道沒有辦法可解決嗎?”任穿云問道。
“有啊?!辟R棄殊似笑非似的看一眼他們中間最小的穿云將軍,“去搶??!你愿不愿領(lǐng)著軍隊去搶百姓的?”
任穿云一聽不由眼一番:“若去搶我倒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可咱們王可不能答應(yīng)我去做這種毀我軍清譽仁名的事情。”
“此時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喬謹(jǐn)揮揮手,看著賀棄殊,“有沒有其它辦法?”
“有啊?!辟R棄殊點點頭,可下一句卻是,“不過我也是剛才收到此消息,所以辦法暫時還沒想出來。”
“是不是要等到大軍空肚出發(fā)時你才能想出來?”端木文聲聞言不由喃喃說道。
“唉,只不過是這么一件小小的事情,就讓你們?nèi)绱藷溃舨皇桥c你們差不多可算一塊長大的,我都要懷疑你們是不是那威震天下的墨羽騎四將軍了!”一旁靜默有一會兒的任穿雨此時搖首嘆息道。
“哥哥,你有辦法?”任穿云卻是眼睛一亮的看向兄長。
“當(dāng)然?!比未┯険嶂掳忘c點頭,“可以修書拜托風(fēng)王啊,反正在帝都拿下前,風(fēng)云騎應(yīng)該不會輕易出戰(zhàn),必在休生養(yǎng)息。所以我軍照計劃前往交城,而糧草就請風(fēng)王從涓城先送部分給我們,再請其派兵前往帕山疏通道路,護(hù)送糧隊趕上我們,這不就行了?!?br/>
四將聞言不由一怔,任穿雨的辦法似乎不錯,只是仔細(xì)想想……
“我一直有一個問題要問你?!辟R棄殊盯著任穿雨,“似乎從一開始,你還未曾見過風(fēng)王起,你似乎便處處針對于她、針對于風(fēng)云騎!為什么?你明明知道風(fēng)王與王不只是普通的雙王婚約那么簡單,他們江湖相識十年,其間的情誼可非一般人所能及,而兩國更因他兩人才可如此融洽,我們也因此才能如此迅速的將白國拿下!可你為何偏偏要做些離間兩王、兩軍之事?!你這個自負(fù)聰明才智只在王一人之下的人為何竟老是做出一些不明智之舉?!”
賀棄殊此言一出,其余三人也不由皆轉(zhuǎn)首看向任穿雨,這也是一直存于他們心中的疑惑。
“唔,似乎總是好人難做啊?!比未┯瓯凰娜四抗庖簧洳挥晌⒂行┛酀男πΓ半y道在你們眼中,我任穿雨就真是一個小人?”
“你是不是小人我不知道,但你絕不是君子!”端木文聲開口道,“只不過我們從未懷疑過你對王的忠心!”
穿雨聽得只是不辨喜憂的笑笑,目光定定的看著房中劍架上的一柄寶劍,良久后他才開口問道:“你們覺得風(fēng)王如何?”
四人沉默片刻,最后還是喬謹(jǐn)發(fā)言:“天姿風(fēng)儀,才華絕代!”
這是天下廣為傳誦的贊言,以前或覺得有些贊譽過頭,但此刻他們卻是真正的從心底里折服,真正的覺得是實至名歸。
任穿雨微微點頭,似也有同感。然后他道:“自古有兩類女子,為天下傾慕,但同樣也可傾天下!”
四人聞言皆不由心頭一震,這一句話似叩開了一扇門,一些以前他們從未想過的事便從那門里飛出。
“一類,是容色傾國?!比未┯昴抗庖廊欢ㄔ谀菍殑ι?,“此類女子皆有著美艷絕倫的容貌,可以迷人目、傾人心、惑人魂、蕩人魄!以至人人為之癡絕……舍身拋命、離親叛友、賣家棄國……便是墮阿鼻地獄也在所不惜,只為求一親芳澤!此為紅顏禍水也!”
“另一類,則是才智蓋國!”任穿雨目光移動,灼亮的射向喬謹(jǐn),“此類女子聰慧絕倫、氣度高華。在野,可令群英折服,在朝,則群龍俯首,天下也玩于股掌!這樣的女子,必也自負(fù)才智,野心勃勃,必不甘于人下,輕者握一家一邦,重者必握天下于掌中!”
此言一出,四人皆不由神色凜然。
“這個風(fēng)王,她不但有容色……”任穿雨忽然笑笑,笑得似也是無限感慨,“她還有才、有智、有德、有武,更甚至……她還有國、有財、有民、有軍、有一群忠心于她的文臣武將、并系著風(fēng)國萬千民心!這樣的女子……她能立于人后嗎?”
房中一片靜寂,無人出聲,皆是各自思索著,想著那個清艷高雅、才智絕代的女王,看似平和,可往往她只要一眼,卻令他們深感壓力!
“她與王已有婚約,待與王大婚后,她自是王身后之后?!倍四疚穆暢谅暤?,自古便是如此不是嗎?
“這一點更讓人擔(dān)心?!比未┯觏F(xiàn)隱憂,“為迎接風(fēng)王而鋪下的花道,為和約之儀而筑出的息風(fēng)臺,為她而種八年的‘蘭因璧月’……這些你們難道看不出來嗎?”
“這有何不妥?雙王情深,只會更利兩國之盟誼?!倍四疚穆暦春芨吲d看到王能為某人做點事,這樣的王看起來才有些人情味,而不是完美卻無情得不似人!
“哼!情誼深厚,能令兩國更融一體?你們想得太簡單了!”任穿雨冷冷一笑。
“王道便是一條孤道嗎?”一直不吭聲的任穿云看向哥哥,微有些沉重的嘆道。自小即與哥哥相依為命,哥哥心中所思,或也只有他這位弟弟能知一二。
“是的,王道是一條一個人走的路!”任穿雨悠悠長嘆,眉頭微微籠起,“自古以來,任何一位帝王,他絕對立于最高處,走于最前頭!沒有人可以和他并肩同步,沒有人可立于他的身前!只有在他的身后……那萬千追隨于他的臣民!”
“而且,一位帝王,在他心中,處于首位的永遠(yuǎn)只能是天下!任何人、事都不能逾越!因為那些只會是牽絆,只會阻擋他登上最高位!”任穿雨微微握緊雙拳,“始帝,以一介布衣而得天下,何等的雄才偉略!可是今天……東朝帝國四分五裂、諸侯爭霸、戰(zhàn)亂連連、民不聊生……可這個局面卻是始帝一手造成的!分將為王,便是裂土、分權(quán)予人……七將忠于他,可百年后那些后人還會忠貞不二嗎?始帝他難道會不知?可他卻還是封國!而他為何封國?他還不就是為了鳳王!為了一個女人而置國家若此!這樣的帝王其實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帝王,根本不配為王!”任穿雨目中冷鋒如劍,“你們難道想看王走始帝的老路?想要我們以血以肉以性命打回的這個天下也落得今日這個下場?!”
任穿雨抬首,目光穿越四將,窗外射入的陽光被寶劍的銅鞘一折,點點落在他的眸中,卻無法給那雙眸子加溫,那雙眸子是冷絕的,那聲音也是無溫的,如冰擊落于鏡湖,淙淙的帶著凍湖的寒意:“你們皆有目睹,風(fēng)云騎、風(fēng)國皆只忠于她、服于她!若有一日……拔劍相對,她便是我們……她便是王最大、最危險的敵人!所以……要么削弱她的力量!要么……她絕不能存!因為我們誓死效忠的只有一位王!”
窗外艷陽高照,十月的天氣雖已不算炎熱,但決不冷??煞恐?,這一刻卻是寒意森森,靜靜矗立的四人,內(nèi)心卻掀起洶涌滔浪!
當(dāng)惜云看到墨羽騎加急送來的求助信時,并沒有絲毫猶豫與疑惑。
“程知,從城中拔出一半糧草,你領(lǐng)三千人護(hù)送至墨羽騎?!?br/>
“徐淵,你領(lǐng)五千人前往帕山?!?br/>
“是!”徐淵、程知領(lǐng)命而去。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修久容忽然想起一事。
“王,數(shù)月來連番攻城,我軍傷亡雖小,但也折去近一千人,而受傷者也有兩千多人,再加上攻占各城后留駐之軍,而此時又派出了八千,仔細(xì)算來,城中能參戰(zhàn)的人不足三萬。而墨羽騎二十萬大軍,難道連拔出一萬人運送糧草也不能嗎?白軍可不是爭天騎!”
“喔,不用在意,久容。”惜云聞言不由淺笑安撫著愛將,“反正在息王拿下帝都前我軍暫不攻取任何一城,可在此好好歇息休養(yǎng),所以幫他們運運糧草也沒什么。”
在此刻,他們都不知道東殊放奉命領(lǐng)八萬禁衛(wèi)軍前往涓城而來。惜云雖是用兵如神的名將,但她并不是先知。她以兵家頭腦來設(shè)想,皇國爭天騎正忙著將王域的城池納入懷中,而白軍忙著逃命還來不及,而帝都此時更應(yīng)是全神戒備準(zhǔn)備抵擋白、豐大軍,實在想不出如非她主動出兵,還會有什么戰(zhàn)事找上門來。也就因為她是用兵家的頭腦來設(shè)想,所以她沒能想到帝都那位根本不懂用兵的祺帝的天外一筆,以至日后落英山中無數(shù)英魂以鮮血以刀劍奏出一曲壯烈、斷腸的悲歌。
如若他們能預(yù)測到以后的事,那么任穿雨他會更開心的發(fā)出求助信,而惜云,她絕對寧愿兩軍分裂也絕不會派兵運糧!只是如果他們預(yù)測得更遠(yuǎn)些,任穿雨或便從一開始便不會針對著惜云,他或一開始便會將之如菩薩一般供奉著!而惜云,如若能得知日后的種種,她還會與蘭息訂婚、與豐國結(jié)盟嗎?還會如此毫無私心的助蘭息攻打天下嗎?</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