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落日對著鏡子拽了下身上松垮垮的衣服, 有些不自在。
    他是個刺客、殺手，著裝上偏好選擇深色緊身彈性好便于隱蔽的衣服，而不是現(xiàn)在這種抬手露腰放手露肩還花花綠綠的衣服, 這種寬松的服裝, 藏在暗處很容易留下一個衣角，是刺客絕對不會穿的。
    褲子倒還好, 黑色緊身，活動方便，就是膝蓋和大腿的地方是破的，露出皮膚，原落日試著遮擋幾下無果, 只能作罷。
    沒關系，這只是暫時的，為了離開守護組織的囚籠, 不過是穿上一套不合身的衣服算什么！
    原落日受夠了這里的日子, 每天的生活就是睡覺、吃飯、拷問、背誦各種法律法規(guī)道德標準，哪怕他在洗臉, 室內(nèi)的音箱都會播放《思想品德教育》, 什么尊老愛幼謙讓友愛遵守社會秩序遵守社會公德樹立正確的人生價值觀擁有健全的心理……
    等等！打住！不能再想了, 再想他又忍不住要背出來了！
    守護組織為了將原落日這個有投毒前科的破壞者正常投放到社會生活中是煞費苦心，每天除了拷問外, 連睡覺時都在循環(huán)播放領導人講話，簡直是洗腦式教育。
    為了逼原落日主動學習，守護組織承諾他考試達標后就可以出門執(zhí)行線人任務, 考試分為筆試和面試，囊括了各種法律常識、道德常識和社會現(xiàn)象分析，這個試考出來, 原落日的成績已經(jīng)可以直接去當公務員了。
    原落日只要一想到離開守護組織后就幫他的偶像通關者做事，心中就充滿了無限的動力。他們闖關者，在死亡線上掙扎，活下來的全是某方面特別突出的，將這股渴求“生”的力量用在學習上，當真是無往不利，短短半個月就考出了高分！
    守護組織表示，這點成績不能驕傲，原落日目前的處境如果用《監(jiān)獄法》來評判，就是表現(xiàn)好可假釋，但要加強學習，不斷鞏固之前所學的知識。進入工作室一年內(nèi)，每個月要有月考，期中期末不能停，哪一次考試不及格，就收回其線人的身份，返回守護組織基地重新學習，直到考出75分以上才能重新回歸線人崗位。
    根據(jù)《刑法》，公共場所投/毒，尚未造成危害后果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原落日未造成過大的人員傷亡，加上其愿意成為線人配合組織工作，可酌情從輕處理。
    守護組織討論后，決定讓原落日考三年試，三年填鴨式學習后，想必他也可以成為一個愿意遵守規(guī)章制度的人了。
    原落日被守護組織派車送到工作室，護送他的人是連宇凡，連宇凡也是他的監(jiān)護人，要監(jiān)視并教導原落日。
    連宇凡問：“眼睛怎么樣，又出現(xiàn)眼盲的現(xiàn)象了嗎？”
    “哼。”原落日不屑于同守護者對話，他是通關者大神的下屬，勉為其難與守護者合作，但他的靈魂是自由的，他看不起守護者。
    連宇凡：“……”
    行，真瞎了沒人給你找醫(yī)生。
    那天單位團建（吃燒烤）后，郁華又想辦法把鳥籠給甄黎送去，甄黎通過鳥籠視覺吩咐了原落日幾件事——
    一、不要讓守護組織知曉郁華知道異能者的事情，原因不要問，以后不提這事就好；
    二、大神會密切關注工作室的進度，原落日要聽從甄黎吩咐，做得好說不定有機會見到通關者大神；
    三、你從此沒有系統(tǒng)了，是個普通人，但也獲得了自由，好好生活，積極向上，扎根現(xiàn)實，做一個正常、努力、平凡（重點是認命）的社畜，學會享受（被壓榨的）最后一個世界。
    原落日得到指示后安分不少，戴上守護組織提供的度數(shù)合適的眼鏡，突擊學習，終于在十天后重見天日。
    他穿著帥氣時尚潮流的衣服走進工作室，見工作室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已經(jīng)改變了。
    大約300平米的場地被格子間劃分開，分出四個不到10平米的小隔間，甄黎、原落日、連宇凡、郁華分開工作，互不干擾。剩余足有250平米的場地全部用來直播，重新安裝了一面巨大的鏡子，在合適的位置架好拍攝效果更好更清晰的直播設備，另外還有一個投屏設備，可以將直播畫面投放到大屏幕上，方便大家更直觀地觀看直播效果和彈幕評論。
    這些都是前些日子郁華設計的，他一邊思考如何與守護組織斗智斗勇，一邊憂心家庭關系夫夫感情，一邊鄙視原落日，一邊根據(jù)工作室的特質(zhì)定制采購計劃和改裝計劃，復工后第一件事就是改裝辦公室，趕在原落日考試合格這一天改裝完畢。
    看到這小小的辦公室，連宇凡忍不住擦了把汗，流下一滴辛酸淚。
    他，堂堂守護者分區(qū)隊長，破壞者線人工作室公關部門經(jīng)理，這十天竟一直在從事裝修工作！
    郁華太摳門了，為了省錢，什么工作都要親自動手，他舍不得請裝修師傅，在網(wǎng)上買了一堆便宜甲醛含量高但耐磨損的材料，憑借以前工作的人脈借了一些工具，給單位每個人發(fā)了副口罩，工作室一個老板兩個經(jīng)理化身裝修工，在300平米的場地中大興土木。
    他合理科學地為每個人分配工作，人手一套工具，寫明裝修工具價格，要求大家簽協(xié)議，損壞工具和建材都要自掏腰包賠償。
    連宇凡隊長，上過山下過海挨過刀子中過槍，學習過高精尖武器設計，了解過軍事排兵布陣，體驗過謀略布局，實習過破案推理，就算有朝一日世界不需要守護組織了，以連宇凡的個人能力，也是無數(shù)軍警單位搶著要的精英。
    唯獨，沒搞過裝修。
    郁華就不一樣了，當初結(jié)婚時，尤正平提出一大堆對未來房子的設想，為了滿足尤正平的所有突發(fā)奇想，郁華與設計師一同探討學習，深入建材市場了解各種裝修的材料行價，全程緊盯裝修進程，休息時間虛心向裝修師傅學習，甚至親自動手，練就一身熟練的裝修本領。
    “不能請團隊外包嗎？”看到自己分配的任務，連宇凡崩潰地問道。
    郁華公事公辦地拿出單位財務報表，無情道：“由于工作室目前資金緊缺，無法雇傭太多的人，我身兼數(shù)職，除了人事之外，還兼顧財務、后勤、法務、技術(shù)、運營等工作，為保證工作室的公開公正公平，我已經(jīng)列出了清單，你看下這次裝修的花銷，我們還有余力請人嗎？”
    “整個工作室只有八萬塊的現(xiàn)金？”連宇凡瞳孔震顫，不可置信地看向甄黎。
    甄黎點點頭道：“是啊，我沒有錢啊，粉絲打賞平臺分一半，但是那些錢要交房租和給你們倆發(fā)工資啊。這八萬塊還是郁經(jīng)理出的，用來購買設備和裝修，總用一個手機直播實在太寒酸了。哦，對了，因為郁經(jīng)理出了八萬塊錢，我分了5%的股份給他。”
    連宇凡接過賬單明細和股權(quán)轉(zhuǎn)讓書，發(fā)現(xiàn)這八萬塊還是用尤正平的名字出的，那5%的股份硬生生寫在了尤正平名下。也就是說，尤正平還是這個破工作室的名義股東，是連宇凡的老板。
    郁華解釋道：“尤正平你見過，我愛人，和你身材差不多褲子差不多的那位警官，這錢是他們單位發(fā)的，我也是借他的錢，當然要讓他入股。”
    連宇凡：“……”
    他當然知道這八萬塊從哪里來的，是尤正平以獎金的名義，通過公安局把自己津補貼發(fā)給郁華十萬塊，郁華拿出來投資公司，還從老板那里騙走5%的股份。
    連宇凡想起郁華的心理咨詢記錄上提過，他選擇這份工作，是因為自由度高，可以做主，老板傻，有利于他掏空公司，把工作室變成自己的產(chǎn)業(yè)。
    此時甄黎還笑著道：“是呀，多虧郁經(jīng)理我們省了好多錢，要多謝郁經(jīng)理。”
    真是現(xiàn)實版的被騙了還要說謝謝！
    “我也可以出錢雇人。”連宇凡道，誰還差這點錢了？
    “那就涉及到股權(quán)轉(zhuǎn)讓問題了，”郁華公事公辦道，“我個人十分看好這間工作室，我不愿意出讓屬于我們夫夫的45%股份（郁華就職時獲得了40%股份），至于老板的55%，甄老板，你再轉(zhuǎn)讓10%以上的股份，你就不再是這間工作室的絕對領導人了，你確定要為了雇那么一點人而放棄股份嗎？創(chuàng)業(yè)期，很多事親力親為是正常的。”
    “對，我不能再出讓股份了，以后我們還會拉投資，還會進一步稀釋股權(quán)，55%真的不能再低了。”甄黎一副“郁經(jīng)理是專業(yè)人士聽他的”樣子，唯郁華馬首是瞻。
    難道為了八萬塊出讓5%的股權(quán)就很明智了嗎？
    見連宇凡還想抗議，郁華直接拿出當日聘用連宇凡的合同，指著上面的條款道：“我們公司雖然聘用你為公關部經(jīng)理，但條款上寫明了工作職責，最后一條中注明‘創(chuàng)業(yè)期人員緊缺，公關經(jīng)理的工作職責包括且不限于老板和股東交代的所有工作’，如果你不愿意參與裝修工作，本公司有權(quán)辭退你并要求你賠償損失。”
    當初合同是郁華擬定的，連宇凡看都沒看就簽約了，他身為守護者、監(jiān)視者，自然不怕郁華在合同上做手腳。只是連宇凡沒想到，郁華轉(zhuǎn)頭就給他上了一節(jié)課，什么叫“官大一級壓死人”。
    “你確定這個合同符合《勞動法》嗎？”連宇凡指著合同問道。
    郁華禮貌地微笑道：“裝修期間，甄黎工作室不會直播，甄老板每天損失1000-5000的直播打賞費用，我計劃用十天時間裝修，如果工作人員不配合，超出預計的裝修時間，這份損失誰來承擔？廣告商有意向請甄老板接廣告，卻因甄老板裝修遲遲不結(jié)束，而放棄找甄老板推廣，百萬粉絲的廣告費可開價到六位數(shù)，這損失誰來承擔？
    “如果你不愿意配合公司工作，我們工作室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神，請你離開并按比例賠償損失，又有什么錯？
    “《勞動法》是雙向約束和保護，你沒有按照合同條款規(guī)定認真工作，證明試用期不合格，可以解除勞動合同，我們也愿意支付一定的賠償金。如果你不同意，可以申請勞動仲裁。”
    連宇凡當然不可能真的同郁華鬧掰，另一邊甄黎又配合地拿起電鉆準備裝修，他又能怎么辦！
    私下里他趁著郁華不注意，偷偷威脅甄黎：“你身為老板，不能只聽經(jīng)理的，怎么能任由他執(zhí)掌公司大權(quán)？”
    “可是我就是不懂啊，”甄黎乖巧地眨眨眼，“我又沒有從事過相關工作，當然請專業(yè)人士比較好，郁華是我精挑細選的員工，你看他什么都懂，哪個老板不想要這樣的員工？其實我一沒有錢，二沒有經(jīng)驗，現(xiàn)在也沒有特殊能力了，想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難道不該多賺錢嗎？郁華把我架空也沒關系啊，只要工作室搞起來，我賺錢可以買很多好看的衣服和好吃的，剩下的無所謂。”
    連宇凡咬牙道：“你傻我不管，但別忘了你的任務！”
    “任務也要擴大知名度啊，郁華這點做得也很好，你看前幾天我還上熱搜了，一下子有人找我給電動車做廣告，說讓我發(fā)一個自嘲悔過視頻，順便推廣他們安全系數(shù)高的電動車，廣告費可高呢。”甄黎似傻實精地說道，“如果你可以把工作室名氣運作起來，你管我也可以啊。”
    潛臺詞就是，你要沒這個本事，就不要對郁華的工作指手畫手，我們還要靠著他出名。
    連宇凡只好認命地拿起鋸子干活，但郁華免費借來的工具質(zhì)量實在太差了，用不了幾下工具就壞掉了。
    連宇凡有修復異能，他本打算趁人不注意修好工具，誰知郁華像個背后靈一樣，每次他的工具剛壞，郁華就飄過來嘆氣道：“又要賠錢了。”
    幾天下來，連宇凡工作沒做多少，錢賠出去不少。他倒是可以找守護組織要錢，組織會補貼他的，可連宇凡哪好意思張這個口，只好咬牙自掏腰包。
    “我懷疑你借的都是殘次工具！”連宇凡質(zhì)疑道。
    沒想到郁華的回答十分坦然：“當然是，免費能借給我們的東西能是好的嗎？而且賠償價格也算過折損的，沒有讓你賠償全價，都是半價賠償。”
    十天裝修，就是連宇凡的十天血淚史。
    十天下去，他體力上倒是不累，精神卻疲憊到極致，錢也賠償不少。
    好不容易裝修好，屋子里全是甲醛的味道，熏得連宇凡頭疼。他指責郁華買不夠環(huán)保的材料，郁華表示公司沒錢，要開源節(jié)流，公司就這個條件，擔待著點吧，好在是夏天，可以多開窗戶。
    郁華用現(xiàn)實給連宇凡上了一課，讓他充分認識到什么叫辦公室宮心計，什么叫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你啞口無言。
    已經(jīng)坑到這種程度了，郁華竟還詫異地用連宇凡可以聽到的聲音“小聲”問甄黎：“老板，連經(jīng)理是不是有什么問題？他看起來像個富二代貴公子社會精英，怎么就賴在我們公司不走呢？我都這么擠兌他了，他竟然還能忍？”
    連宇凡：“……”
    你也知道你在擠兌我？
    處在夾縫中的甄黎能說什么？他只能裝傻道：“我也不知道，他主動找上門來，說看好我們工作室，想要在這里工作。我都拒絕了的，但他執(zhí)意要來，說降低工資也可以，那我只好聘用了。”
    連宇凡空降工作室沒有想好理由，老板聘用一個人不需要理由，他認為只要做好甄黎的工作就行。
    此時面對郁華“明知故問”的質(zhì)疑，甄黎也只能隨便編一個理由，用來搪塞兩個人。
    “我本來以為他是個空降兵，會威脅到我在公司的地位，這些天對他多有針對，想讓人知難而退，沒想到他竟忍了下來，實在太奇怪了，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郁華問道。
    這番話，即解釋了郁華光明正大給新同事“穿小鞋”的行為，又反客為主，懷疑起連宇凡的目的。
    本是連宇凡懷疑郁華是破壞者，現(xiàn)在變成了郁經(jīng)理懷疑連經(jīng)理圖謀不軌。
    甄黎回頭看看豎起耳朵偷聽的連宇凡，又看了郁經(jīng)理鼓勵的視線，心領神會地知道自己該怎樣回答了。
    甄老板摸摸自己好不容易護住的容顏，屈服地說：“大概是要追我吧，除了這個我也想不到別的理由。”
    原落日不在，他必須找一個cp才能保護住自己扁平但頗具風姿的臉。
    得到滿意的回答，郁華淺笑點頭：“您這么說我就懂了，以后我不會再針對新同事了。之前你和原落日炒cp效果很不好，這樣吧，既然公關經(jīng)理對你有意，我們再換個cp，等裝修結(jié)束第一次直播時，您向粉絲們介紹一下連經(jīng)理。
    “可以完全挪用我之前的人設，精英經(jīng)理，為了老板放棄高薪工作，來三無工作室工作，只為替美人老板擋風遮雨。
    “等原落日治療眼睛回來，完全可以三角戀，情節(jié)更刺激一些，粉絲們會更熱情，我這就去寫個臺本。”
    聽到郁華的話，連宇凡再也忍受不了，拍桌而起道：“郁經(jīng)理劇情寫得這么好，怎么不把你也加上？”
    “您聽到了？”郁華“意外”道，“聽到更好，不管您是不是存有這種心思，也請根據(jù)合同條款配合工作。至于我就不用了，我已婚人士，不摻和你們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