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并非是微塵口出狂言，也不是太過高估徐北游，而是事實就是如此。
    別人不清楚徐北游如今的通天本事，微塵現(xiàn)在卻能看出一二，畢竟他也是曾經(jīng)有望飛升的大修士，就算如今的境界不如往昔，可眼力尚在，在徐北游擋下他的一袖之后，他便可以斷定，此時徐北游的戰(zhàn)力，還要超出同境界的十八樓武夫。
    那一袖，看似是輕描淡寫，實則正如徐北游所言，袖中藏有一個完整的小千世界，也就是所謂的袖里乾坤，以一方小千世界的重量壓下，不亞于泰山壓頂，就算是武夫的百煉體魄也難以毫發(fā)無損地扛下，可徐北游偏偏就扛下了，僅僅是倒退十余丈距離，竟是沒傷到半點傷勢。
    僅僅是這副體魄，就足以讓人心生忌憚，更能讓人想起兩個說法。
    大寶瓶身。
    紫金身。
    徐北游有大寶瓶身不算什么，這本就是早已知曉的事情，可他是什么時候?qū)W會了上清一脈的紫金之身？
    難不成與他眉心處的那枚紫色符篆印記有關(guān)？
    對此，微塵不敢妄下斷言，現(xiàn)在的徐北游，在他眼中無疑是迷霧重重，讓人難以摸到深淺，但有一點他可以肯定，如今的徐北游，還未真正邁出那一步，成為十八樓之上的云端人物。
    既然沒有邁出那一步，那么微塵就有信心在徐北游的身上留下點什么。
    事實上，徐北游的確沒有把握在毫發(fā)無損的情形下殺掉此人。
    可這不意味著徐北游就沒有其他辦法了。
    徐北游輕輕地呼吸一口氣，舉起手中的誅仙，遙遙指向微塵，沉聲道：“你若一意尋死，我便成全你。”
    ……
    燭龍棲寒門，光曜猶旦開。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唯有北風(fēng)號怒天上來。
    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
    這是青蓮劍仙在北風(fēng)行中所描繪的燕州大雪景象，其中可能略有夸大之處，但放在西北這等塞外之地，就不顯得那么夸張了。
    就在此時，下雪了。
    而且是鵝毛大雪。
    站在中都城頭的張無病再次抬頭向上望去，映入眼簾的只有一片因為落雪而泛白的天空，不再見云海。
    相較于中原府邸的諸多城池，位于百戰(zhàn)之地的中都城的城墻格外雄偉高大，這座曾經(jīng)的數(shù)朝古都，原本的天下之中，現(xiàn)在變?yōu)樾哿⒂谖鞅边吶嗜チ嗽?jīng)的雍容華貴，猶如一位披甲執(zhí)銳的雄壯甲士，屹立于天地之間，頂天立地。
    再大的雪，也淹沒不了這座雄城，最多只是披上一層素白而已。
    張無病伸手去接了幾片幾乎是大如手掌的雪花，忽然想要吟誦幾句關(guān)于大雪的佳句，可想來想去，最后還是憋出一句，“江山一籠統(tǒng)，井口黑窟窿。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就在這個時候，李神通也跑到城頭上來，剛好聽到張無病的這幾句詩，毫無誠意地贊了一句，“好詩，好詩。”
    張無病愣了一下，略有尷尬地解釋道：“我們這些領(lǐng)兵打仗的粗人，實在不擅長文采事。”
    李神通毫不客氣地戳穿道：“您老看著年輕，其實已經(jīng)是八十高齡的老人，這么多年下來，就算再怎么不通文事，也該讀過幾本詩集吧，更何況您在中間還有幾十年沒有帶兵，用官場上的話來說，就是賦閑在家，如果是因為帶兵之故才不通文事，恐怕說不過去吧？”
    張無病啞口無言，不得不轉(zhuǎn)開話題，說道：“你跑到這里做什么？”
    李神通一正神色，沉聲說道：“當(dāng)然是來看師父如何敗退強(qiáng)敵，我們劍修之道，觀摩他人對手交戰(zhàn)，最是有益于砥礪自身的劍道修行。”
    這次論道張無病毫不客氣地伸手拍在李神通的腦瓜上，笑罵道：“這話雖然不錯，但也要看自身幾斤幾兩，你如今連地仙境界都沒有，就想觀摩十八樓劍仙的出劍來砥礪劍道了？恐怕僅僅是劍氣余波就能讓你小子尸骨無存。”
    張無病扔掉手中接下的雪花，“這等境界的劍仙，就算與傳說中的神仙境界相比，也相差無多了，都說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就算想要指指點點，或是評頭論足，那也得地仙十六樓以上的境界才行，否則怕是連觀戰(zhàn)的資格都沒有。”
    張無病望向李神通，“你師父故意飛上九天迎戰(zhàn)，就是為了不殃及無辜。”
    李神通仰頭望去，只能看到微微泛白的晦暗天空，至于其他，什么也看不到，耳邊同樣只有伴隨大雪一同到來的朔風(fēng)呼嘯之聲，什么也聽不到。
    李神通喃喃道：“真想像師父那樣，能夠與人戰(zhàn)于九天之上，這才是仙人風(fēng)姿。”
    張無病對于這個人小鬼大的小家伙沒有什么惡感，反倒是下意識地想要用說話來緩解自己的緊張和不安，若是平時，張無病必然不會做出如此多此一舉的事情，更不會無趣地吟什么詩，可感受到九天之上隱隱傳來的劇烈氣機(jī)碰撞之后，饒是他這個坐鎮(zhèn)西北的征虜大將軍，也很難做到無動于衷。
    張無病輕輕說道：“那你要走的路可就長了。有些人，就像你師父，不過短短幾年就能走到山巔。可有些人，就像我，還有這世間的無數(shù)修士，可能是畢生都望不到盡頭。不過你師父那種的，終究還是少數(shù)，五百年未必能出一個，就算你有走到道路盡頭的資質(zhì)，那也需要極為漫長的時間。”
    李神通坦然道：“我明白這個道理，可我想要像師父那樣。”
    張無病嘖嘖道：“你有本事就對你師父說這話去。”
    李神通呵呵笑道：“可不敢。”
    張無病笑道：“徐北游這個古板小夫子，怎么收了你這么個徒弟。”
    李神通正要說話，九天之上忽然響起一聲無聲炸雷。
    之所以說是無聲，是因為城頭上的普通士兵根本沒有聽到。
    可對于有修為在身的修士而言，這聲炸雷又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李神通直接被這聲炸雷震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下丹田氣海和中單田氣府內(nèi)的氣機(jī)被直接震散，游走于體內(nèi)各處，一時半會兒難以聚攏，哪怕是張無病，也不得不伸手握住心口，壓制劇烈的心房震顫。
    李神通臉色蒼白。
    這還僅僅是余波而已，若真是身臨其境，又該是何等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