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本地道協(xié)的老道長這么想著, 心里簡直大寫的委屈——你們太倉宗是怎么回事?誰也沒有質疑你們后臺不夠硬的意思啊, 道協(xié)也不容易, 總得意思意思走個規(guī)章, 至于用這種方式來施壓嗎?
關系戶真的是惹不起。
衛(wèi)西就覺得他眼神怪怪的, 不過太倉宗幾小時之前還幫陰曹衙門司破獲了一起外地城隍勾魂使貪污案件,宗門上下清清白白遵紀守法好好做人,他哪里能猜到這種浸淫社會大染缸的老油條腦子里臟兮兮的想法?
瘦高個師兄弟三人路上就直接給拉派出所去了,小警察跟同事們到了地方就疏散開維護治安,衛(wèi)西一看附近人還挺多,除了挖掘現場里的,還有外圍過來看熱鬧的普通人和記者。
小警察剛才路上只說有人報警在古墓挖掘現場挖出了兩個昏迷不醒的人, 研究隊將他們挖出來不久后, 隊伍里有個學者也不明原因地倒下了, 附近村落的村民聞訊都跑過來看熱鬧, 加上部分耳目靈通的民間記者, 此時猜測紛紜,都將事故籠罩上了濃濃的玄幻色彩,給現場開發(fā)工作造成了不小的困擾。
衛(wèi)西問老道長:“權道長,有看出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嗎?”
老道長姓權, 全名權永真。
權道長目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瞥到他身旁那個正在四處張望的黑無常,實在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態(tài)度對待這個變態(tài)的太倉宗才好, 沉默一陣后才嘆了口氣,開口道:“問題有點麻煩,暈倒的三個人現在就安置在后面的醫(yī)務車里, 衛(wèi)道友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路上團結義還跟衛(wèi)西說:“師父,古墓都那么大嗎?這里少說得有一個村子的面積了。”
衛(wèi)西對比這里,又對比自己當初埋了衛(wèi)得道的那個小土坑,也不禁回頭多看了幾眼,心緒微沉。一旁的二徒弟似乎注意到了,手掌罩上他的后腦上,將他變得低落的目光拉了回來,而后沉聲道:“這處古墓的規(guī)制很高,并不是平常人都有的待遇。”
衛(wèi)西好受了一點:“是嗎?”
一個正從車上下來的中年人聽到后,立刻點頭附和:“這是前段時間被人偶然發(fā)現后上報的,確實屬于京城附近非常罕見的大型古墓,李教授剛開始到現場考察的時候激動得不得了,說這處古墓的主人生前一定非富即貴,畢竟這么大型又完整的墓地絕不是那么輕易能碰到的,開發(fā)出來后一定會為我國歷史科學研究提供相當可貴的資料。”
后腦的大掌在對方的敘述里輕輕地搓了搓,衛(wèi)西抬頭朝徒弟看去,對方正平靜地注視著自己。
衛(wèi)西看著那雙眼睛出了會兒神,內心微妙地生出些許安慰。
此時說話的那位中年人卻又嘆了口氣:“可惜我們還沒來得勘測完畢,李教授就這么突然地倒下了。”
聽起來對方口中那位李教授就是考古現場后來不明原因昏厥的那位了,那中年人敘述完畢,目光又在衛(wèi)西身上停留了一下,詢問權永真:“權道長,這位是?”
權永真介紹過衛(wèi)西的來歷,又給衛(wèi)西介紹對方:“衛(wèi)道友,這位是本地文化·部的辦公室的顧先生,他負責監(jiān)督這次考古工作。”
文!化!部!
衛(wèi)西耳朵里聽到這個介紹,瞬間從跟徒弟對視后不明原因的怔忪中抽身,定定的盯向了對方。
顧先生對上了他鋒利的目光,表情疑惑,這是對自己有什么意見嗎?
衛(wèi)西卻瞬間拿出了自己有生以來最穩(wěn)重的態(tài)度,還跟他握手問好:“顧先生,你好。”
顧先生沖他笑了笑,他以往沒聽說過太倉宗,又見衛(wèi)西幾人都年輕英俊,印象是挺好的,只是也沒多放在心上。
權道長卻驚訝極了,他見過衛(wèi)西幾面,這人對誰都是冷冷淡淡的樣子,即便對他這個本地道手握入會審核權的行業(yè)前輩也沒見這么主動過,今天這是怎么了?
就聽那位顧先生轉身之后,衛(wèi)西身后的團結義立刻開口:“師父,這不就是負責審核廣告的那個部門嗎!”
衛(wèi)西:“應當不錯。”
團結義:“那是要跟他搞好關系啊,說不準到時候咱們做的宗門廣告就真的可以上電視了。”
權道長:“………………”
師徒倆交流完畢一抬頭,衛(wèi)西就見前方的老道長正在欲語還休地看著自己:“你們……”
衛(wèi)西:“嗯?”
“……”權道長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意識到這對師徒剛才交流的話題似乎不是在開玩笑,瞠目結舌片刻,最終仍是恍惚地轉開了頭。
他此時此刻仿佛隱約明白了一點為什么協(xié)會里許多道觀的道友提起太倉宗都是一副情緒復雜的表現。
太倉宗……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道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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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無常也好奇了一下顧先生是干什么的,從衛(wèi)西那得知對方的部門是審核電視廣告的之后就沒興趣了,把希望寄托在了小警察的領導身上。
李教授并沒有被送到醫(yī)院,此時仍毫無知覺地躺在房車里,除了他之外,另一個隔間的小床上也安置著兩個相似癥狀的人。但和看起來溫和儒雅的李教授不同,這倆人的形容就狼狽多了,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撕扯得破破爛爛,頭發(fā)面部沾滿了淤泥,即便正處在昏迷中,表情仍帶著揮之不去的恐懼。
權道長說:“這倆人是在考古隊開挖過程中發(fā)現的,可能是附近村落的村民,發(fā)現的時候他倆就這么雙雙躺在一個逼仄的墓穴中,也不知道昏迷之前到底經歷了什么。”
衛(wèi)西仔細看了兩眼:“沒有失魂癥狀。”
權道長點了點頭:“李教授也沒有,但也不是正常昏迷,所以我懷疑可能是古墓中埋藏了什么詛咒。”
衛(wèi)西倒是還好,那位顧先生卻聽得狠狠皺起了眉頭:“真的有這種東西?!”
權道長慎重地點頭:“這里畢竟不是普通古墓,你也說了,考古隊最開始就猜測這里會是某個世家大族陵寢,這樣的家族,興許會懂得不少門路。”
顧先生:“那該怎么解決這種東西?李教授年紀也大了,總不能就這么昏下去啊。”
權道長:“棘手,過去的世家手段很多,許多手段典籍里也未必有記錄,我剛才在墓穴現場查看過,此地沒有滯留的陰氣,想請靈詢問也未必能成功,恐怕只能慢慢摸索,才能知道詛咒的法器是什么。”
顧先生這下也開始發(fā)愁了,他在特殊的崗位上工作,愿意不愿意的,這些年也確實得知了許多以往不愿相信的東西,只是不能讓外界知道罷了。權永真是本地道協(xié)正規(guī)登記的元老,肯定不是騙子,他都這么這么說了,看來事情確實比他們一開始想象的麻煩得多。
此時便聽一旁有人說話:“黑大人,你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顧先生抬頭一看,就見原來是太倉宗的那幾個年輕人,里頭格外健壯的那個的大高個正在問一旁的黑西裝。
那黑西裝全程都沒表露過什么意見,讓顧先生都險些忽略掉了他,此時這人推了推眼鏡,卻輕描淡寫地開口:“這種大氏族,應當有不少親戚朋友,我?guī)椭鴨枂柡昧恕!?br/>
問……問問?
顧先生聽得有點懵,問誰去?
他下意識地看向權道長,結果權道長居然也是一臉的“我居然把他給忘了!”,對上顧先生的目光后還沉默了一陣,這才咳嗽出聲:“黑……大人既然愿意幫忙,顧先生聽他的就好。”
聽他的語氣,這位姓黑的黑西裝似乎還挺厲害的。顧先生下意識聽從了,還以為他要怎么做法事,結果就見黑西裝從兜里掏出枚令牌,開口朝著令牌道:“城北土地廟的負責人何在?”
顧先生:“????”
顧先生小聲問權永真:“他這是在請冥差?”
權永真內心復雜地點了點頭,就聽顧先生喃喃自語:“我以前也聽過你們做法請神,都得念叨好長一串,好像沒有這么簡單啊……”
權永真:“……”
領導視察工作的方式跟我們能一樣嗎?你不要一副我們技不如人的口氣好不好。
顧先生還在想這種隨便的召喚口令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呢,結果那黑西裝話音落地后,現場竟然迅速地有了反應,不到半秒的功夫,一陣陰風就平地而起!
顧先生感受到風后又很吃驚:“響應的速度也比我以前看到你們請神要快啊!”
權永真:“……”
人家對領導的態(tài)度跟對我們能一樣嗎?!你再這么說話我真的要生氣了!
黑無常的聲音一傳進城北土地廟司,整個廟里的冥差都驚了,土地公都沒敢差遣手下,自己親自趕了過來,剛現身就一揖到底:“無常部長什么時候到的轄區(qū),我們土地司有失遠迎,實在是太怠慢了!”
黑無常擺擺手:“是我不想驚動你們,土地,我問你,你可知道外頭這片陵墓的主家是誰?”
顧先生是看不到土地的樣子的,聽到他的稱呼后才意識到這黑西裝請來的居然是土地公,越發(fā)詫異:“權道長,你們以前請的不是冥差嗎?他請的怎么是土地公?土地公跟冥差是什么關系?”
權永真的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片區(qū)里的冥差歸屬本區(qū)土地管轄。”
“上下級啊?”顧先生道,“那多方便,你們平常干嘛不請他來,還費力請冥差?”
權永真:“……”
這他媽是什么何不食肉糜的問題?
顧先生還奇怪:“權道長你怎么不說話了?”
權永真:“呵呵。”
顧先生困惑于權老道長突如其來的沉默和怒火,那邊的黑無常已經有了進展,徒弟朝著車窗外一看就辨認出來了:“這不是我們司馬主任家嗎?”
團結義很羨慕:“主任啊……活著那么有錢,沒想到死了居然也是個官。”
土地聽到他這話倒是有點不好意思了:“司馬家氏族在酆都小有根基,他伯父也是酆都黃泉路的治安處處長,平常跟我們司有些來往。后來司馬主任國考考到我們城北土地司,工作兢兢業(yè)業(yè),酆都那邊給的年終點評也一直很優(yōu)秀,綜合考慮之下,這才給升得快了些。”
團結義:“……”
這他媽是什么不公平的破社會。
黑無常明顯頗知道其中門道,在他的沉默里趕忙咳嗽了一聲打斷話題:“我有些事情想找他,還請這位司馬主任前來一敘。”
土地不敢怠慢,即刻動身去了,片刻后帶回來一位氣質翩翩的冥差,一看就是富貴人家才能養(yǎng)出的樣子。這冥差剛一現身,還來不及朝黑無常作揖,目光就震驚落在了窗外:“誰把我的墳頭掘成這樣了!”
眾人:“……”
權永真表情也尷尬了一下,認真說來在對方的角度上事情確實是這樣不錯。
但尷尬歸尷尬,人卻不能不救,權永真也忘了自己在跟顧先生生氣,快步上前將請出對方的原因給說了。
司馬主任不太想配合:“他們挖我的墳,受些教訓也是應該的吧?”
一旁帶他來的領導就趕緊給他做思想工作:“司馬主任,你的境界可不能這么狹隘,這是挖墳嗎?這是在做考古工作!別說你了,三王五帝的墳哪個沒被挖過?咱們不能離開陽間就失去社會責任感啊!考古工作是在對人間過去的歷史進行研究,是很有意義的,是對很多文化都有幫助的!”
司馬主任不太樂意的說:“那不一樣要動我的陵寢,跟盜墓有什么不一樣?”
黑無常聽到這里,神情一沉,低聲喝到:“胡說!盜墓是違法亂紀,人家考古隊手上有正規(guī)劃批的開發(fā)手續(xù),又不進行營利,怎么能混為一談!”
司馬主任愣了愣,目光放空,似有所悟。
土地公便低聲勸他:“如今我們地府正在為跟陽間攜手改革而努力,這樣的關鍵時候,我們地府工作人員更要齊心協(xié)力,以身作則。莫說是你,我老家的墳塋早八百年就被人掘起過,我說了什么?你可知陽間學者為了推演我們過去的歷史付出了多少努力?我唯獨后悔的就是死前太過清貧,沒能留下更多古籍文物供人參考。你身為一方父母官,也要懂得這個道理才是。”
司馬主任不禁醍醐灌頂,滿含熱淚:“大人說的是!”
黑無常也感動的贊嘆道:“這位土地果然思想先進,堪為表率。”
土地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哪里哪里,無常部長欣賞的話,還請今年年終考評時替我在酆都美言幾句。”
權永真:“……”
權永真正錯愕地看著這邊的思想教育,就見那位司馬主任已經抹著眼淚轉過頭來:“這位道長,我陵墓主位埋了一枚方天化印,你將它掘出來撒上白酒,日后就不會侵擾陽間了。”
權永真趕忙回神,一邊驚愕地想原來是方天化印這樣的寶物,一邊大喜過望地道謝。
那位司馬主任猶豫片刻后又開口道:“此外我的書箱就埋在西南角的位置,里頭有我多年珍藏的古籍,還有自己寫的詩詞文章,那些古籍你們盡管拿去研究,還有詩詞文章……倘若可以,能不能替我刊載出去?我寫了那么多年的文章,自問成就不下李白杜甫,誰知卻在陽間籍籍無名。倘若能讓這些詩詞上得陽間的小學教輔材料,在下一定銘記這份知遇之情!”
小學教輔材料……真是位有目標的文化人。權永真:“……我盡量推薦。”
司馬主任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抬手一揮,床上還在昏迷的李教授就發(fā)出了一聲淺淺的呻·吟,像是快要醒來了。
然而看到李教授旁邊躺著的那兩個灰頭土臉的人后,他卻又忽然變了臉色:“這倆人是盜墓賊!他們脖子上掛的玉佩是我的隨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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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結果就是考古隊不光救回了李教授,還抓住了兩個原以為是誤入村民的盜墓賊,可謂收獲頗豐。
顧先生在一邊聽到得有一句沒一句,茫茫然地,眼看權道長已經開始張羅觀里的人去開挖那枚印信了,他還錯愕呢:“這就好了?!”
做法呢?降妖伏魔呢?怎么連紙都沒燒一張,事情就這么解決了?
權道長比他還難受,感覺自己似乎經歷了一場訪談活動,對自己的職業(yè)性質也出現了深深的懷疑:“好了。”
顧先生震驚地看著太倉宗一行人,不禁朝權道長建議:“權道長,我看還是這種做法方式好,經濟環(huán)保還不驚動人,以后咱們再遇上這種事,也這么來吧。”
權道長:“……”
做人善良點行嗎。
顧先生也看不懂他的意思,但這會兒真的是對太倉宗刮目相看了,還主動上前握手:“衛(wèi)道長,多謝你,這次你們幫了大忙了。”
衛(wèi)西想到對方的部門,也表現得很客氣,聽到他感謝的話立刻提議:“顧先生不用客氣,我們也有事要求到你呢。”
顧先生也沒朝心里去,還呵呵樂:“那太好了,在下一定義不容辭。”
衛(wèi)西:“當真?”
顧先生:“嘖!信不過我嗎?說到做到,拒絕了我是狗好吧!”
說完之后又去跟權道長感嘆:“這位衛(wèi)道長,看著年紀不大,做事可真是沉穩(wěn),還說要請我?guī)兔Γ疫@文·化·部能有什么本事幫到他啊,可真是會給人留面子。”
權道長:“……呵呵。”
顧先生:“權道長笑什么?”
權道長憐憫地看了這位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什么組織盯上的可憐傻叉一眼,一時間竟然覺得有點解氣:“沒什么,你以后自會知道的。”
作者有話要說: 衛(wèi)西:“太好了他答應了!”
顧先生:“……”
權道長:“勸你做人善良,不要再說屁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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