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六章夜深
    李申微笑著說：“恭喜王爺，又得貴子?！?br/>     “先生這些日子也辛苦了?！?br/>     兩句話一過，迅速進入正題。
    “六皇子的事……王爺怎么看？”
    四皇子抬起頭來：“先生怎么看呢？”
    “雖然看起來事態(tài)對王爺不利，但是再想深一層，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不管動手的人是哪一邊的，王爺都脫不了干系。也許這正是那人的用意，皇上與皇后痛失愛子，偏偏王爺正好提前一天回京……皇后那里固然會視王爺為殺子仇人，皇上只怕也覺得王爺不體恤不愛護手足，疏失大意，只怕難當(dāng)大任——”
    四皇子點了點頭。
    下手的人，時機掐的很準。恰是他離開肅州的第二天，六弟出了事。
    四皇子在入京前，遇到了往京里報訊的人。
    他的第一反應(yīng)覺得怎么可能？六弟是識水xìng的，身邊的shì衛(wèi)身手也是一等一的。
    這必然不是單純的意外。
    然后他就明白過來，這是一箭雙雕之計。
    他能脫得了干系么？就算皇帝相信，皇后信嗎？其他的人能信嗎？天下人會怎么看待他這個做兄長的呢？
    他以往的勤勉、謙和、干練……做多少件事都是白做了，這一件事出來，就把從前全抹煞了，更結(jié)下了陸皇后這個仇家。
    雖然以前陸皇后一樣處心積慮想算計他，但喪子之痛……誰也不知道皇后會做出什么事來。
    他并不畏懼，可是他擔(dān)憂他的妻兒。
    就象這一回，cháo生母子處境太險了，真是生死一線，萬般僥幸。倘若胡太醫(yī)沒有及時到來，cháo生的命只怕……
    可是放過何勇和胡太醫(yī)的，竟然是陸少亭。
    “但王爺再想，危機有時候，也是轉(zhuǎn)機。”
    月影映在地下，huā枝扶搖，風(fēng)一吹，桂子香越墻而來。
    cháo生白日睡多了，ǔ娘把孩子抱了過來，cháo生撐起身仔細看他。芳園笑著說：“生得這樣秀氣白凈，倒象個小姑娘?！?br/>     rǔ娘說：“男生nv相，可是有福之人哪。”
    生阿永的時候，cháo生還喂了一百天的nǎi呢?？墒乾F(xiàn)在她的體質(zhì)實在不成，喂不了孩子。
    cháo生心里未免對二兒子覺得歉疚。
    生在這個時候，想熱鬧是沒有了，到現(xiàn)在都沒有人來上mén道賀，這滿月、百天，只怕也都熱鬧不起來，一口親娘的nǎi也吃不上，整天困在屋里，哪兒都不敢去。
    再說也沒什么吃的，往年這會兒是最好的時節(jié)，各種瓜菜蔬果，山珍……好吧，就算現(xiàn)在這些都有，沒長牙的孩子他也吃不了。
    可當(dāng)娘的，總想把最好的，能給的，一古腦兒都塞給孩子。給不了，就覺得虧欠了。
    “婆婆怎么樣？”
    芳景輕聲說：“紅豆在那邊……還沒有醒。”
    cháo生點點頭。
    她自己其實也知道，許婆婆醒來的機率不大。
    “王爺回來了?！?br/>     cháo生抬起頭來，四皇子已經(jīng)掀簾子進來了。
    “回來了？”
    “嗯，你還沒有睡？”
    “白天睡多了，不太困。”
    四皇子也看了一回孩子，才讓rǔ娘抱開。
    老2抱走了，老大又竄來了。
    阿永小童鞋多日不見他爹，想得不行。膩纏了半天，又要舉高高，又要跨背騎馬，四皇子任勞任怨，陪他折騰了好半天，cháo生看著都替他累。
    都快兩天兩夜沒合眼的人，哪還經(jīng)得住這折騰？
    可四皇子自己樂意啊。
    好歹阿永也累了，時候也不早了，他róu著眼睛打哈欠，*光和他的rǔ娘來把他給哄了出去。
    “你快去歇著吧?！眂háo生輕聲說，扯著袖子一角，替他把額上的汗拭去。
    四皇子摟著她的腰，沒敢使力，頭輕輕靠在她xiōng口：“我真怕你有事?！?br/>     cháo生mō著他的頭發(fā)，感覺自己好象又多了一個兒子似的：“傻話，我這不是好好兒的？”
    四皇子不出聲。
    cháo生就那么一下一下的mō著他的頭發(fā)。
    nv人苦，可以哭，可以說。男人苦、累，卻不能說，更不能哭，只能自己抗著。
    cháo生覺得他們兩個，好象兩只在風(fēng)雨中互相依偎，用體溫取暖的動物。
    他們彼此了解，彼此關(guān)心，彼此相愛。
    “我現(xiàn)在不方便……你還是去別處睡吧?！?br/>     四皇子不肯走。
    “正是你不方便，我留下好歹也能照應(yīng)你一下?！?br/>     “你哪懂伺候人啊?！眂háo生說：“再說你也累了，別因為我鬧得你也睡不好。”
    好說歹說，四皇子反正是不走。
    cháo生這一夜都沒合眼。
    身子還在疼痛，白天的時候感覺不那么明顯?？墒峭砩线@樣安靜，四下里又昏黑，沒有什么分散注意力，自然就覺得疼痛比白天要厲害得多。
    還有，她在出汗。
    產(chǎn)后氣血兩虧，體虛，這出的也是虛汗。
    四皇子睡得也不踏實，cháo生呼吸急促，躺得不踏實，他怎么會沒有感覺？即使累得不行，他也還保持著警醒。
    cháo生實在無奈。
    這人真是……剛生產(chǎn)過的nv人身上不干凈，氣味也不好聞。這人卻非在這兒添luàn——
    內(nèi)衣都快讓汗浸透了，黏黏的cháocháo的極不舒服，四皇子喚了人進來，替cháo生擦了汗，換了一身干爽的衣裳。
    幸好過了午夜，汗好象沒有上半夜那么多。
    cháo生模模糊糊的，也算是睡了，只是沒一會兒就會自然的醒過來，然后閉上眼再試著睡。
    后半夜四皇子倒是睡熟了。
    cháo生轉(zhuǎn)過頭看他，屋里并不亮，四皇子眉頭緊緊皺著，即使是在夢中，顯然也在憂慮。
    cháo生心里微微發(fā)酸，很想伸出手去把他的眉頭撫平，可是又怕自己一動，他就會醒。
    她就這么看著他，看了一會兒，閉上眼，頭往他那里靠了靠。
    紅豆就趴在許婆婆的chuáng邊，也是時睡時醒的。她不敢躺下歇著，怕一躺下就睡沉了，醒不了。
    屋里點著燈。本來只點了一盞，但是一盞燈的光不夠亮，只能照亮chuáng邊這一塊，屋子四角顯得黑沉沉的，顯得這一塊兒亮堂的地方象被水環(huán)著的孤島一樣，紅豆不知怎么，就覺得有些怕。
    她以前在鄉(xiāng)下聽過，要是有人即將辭世，那來拘魂的小鬼，就會在屋里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等著，等著人咽了氣，就會……
    她于是多拿了兩盞燈來，放在屋角。
    屋里是亮堂多了，可是，卻還是顯得既安靜，又空dòng。
    紅豆心里慌。
    她白天都給太醫(yī)跪下了，倒把太醫(yī)嚇了一跳。
    “姑娘快不要如此，快快起來。醫(yī)者父母心，病人我當(dāng)然會盡力醫(yī)治……只是，許婆婆年紀大了……”
    言下之意，紅豆也要有心理準備。
    所以紅豆害怕。
    是的，許婆婆的年紀確實大了。
    她們過去生活的那個村子，最長壽的人也不過活了六十一二吧？鄉(xiāng)下日子苦，又缺醫(yī)少yào的……許婆婆的年紀放在那里，已經(jīng)算是長壽了?？墒?，這是京城啊，有那么好的yào，什么人參鹿茸何首烏，王府里都有。還有給皇帝看病的太醫(yī)，許婆婆一定會醒過來的。
    漏，已過了三更了。
    紅豆莫名的想起一句話：閻王讓人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把燈撥得更亮了，又仔細看了一回，許婆婆還有氣息。
    忽然有人敲了兩下mén，紅豆嚇了一跳，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頭皮發(fā)麻，聲音發(fā)抖，轉(zhuǎn)頭死死盯著房mén。
    “誰？”
    “是我，小順。”
    紅豆也聽出他的聲音了，只覺得心里陡然一松，整個人都快虛脫了。
    她起身過去打開mén。
    “這么晚了……你怎么來了？”
    小順點了下頭：“我看這兒還亮著燈，所以過來。你也沒睡？許婆婆怎么樣了？”
    “還那樣。”紅豆退了一步：“來都來了，進來吃杯茶吧?！?br/>     小順便進了屋。
    紅豆往杯中沖了溫水，涮了杯，倒了茶給他。
    小順接過杯子，沒吃茶，也沒出聲。
    屋里只是多了一個人，紅豆卻覺得一下子有了主心骨，心里踏實得很，不象剛才那樣惶恐不安了。
    “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說……要是能醒過來，就算沒大礙了……”
    現(xiàn)在的情形是，人只怕是醒不過來了。
    紅豆眼圈一紅，把頭低下去。
    這兩天出了多少事，王妃早產(chǎn)，許婆婆病倒，聽說chūn芽竟然是包藏禍心的……紅豆過去幾年里頭發(fā)生的事加起來，也不及這兩天那么風(fēng)云變幻，驚心動魄。
    “不用怕，吉人自有天象，婆婆這么好的一個人，想必老天也會保佑她的。”
    紅豆點點頭：“你……跟王爺一路出去，也辛苦了?！?br/>     “不算什么。”
    紅豆想起上次給他做的東西來：“那……襪子合腳嗎？”
    小順怔了下，沒說話。
    紅豆看他一眼，又低下頭，輕聲說：“你沒穿是吧？”
    小順很想說穿了，讓她安安心?？墒沁@話……
    他還是老實的說了：“想穿的，可是短了。”
    “哦……”
    燈芯結(jié)了了huā，卟的爆了一聲，紅豆拿剪子把燈芯剪了剪，再罩上燈罩。
    小順站起身來：“我也該回去了。”
    紅豆站起來送他，到了mén邊，小順走時說了句：“你自己也多當(dāng)心身子，別熬壞了?！?br/>     “我知道?！?br/>     夜深人靜，紅豆站在mén邊，看小順走遠了，才掩上了mé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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