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第一百六十四章
誰都想不到,黃家氣勢洶洶打上門來追究黃氏之死,臨了了賈敬竟會突然厥過去。一時眾人皆慌了神,黃家人不動,賈赦賈珍忙去掐人中喊大夫,屋里一窩蜂涌進了好一群人,弄得黃家人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索性賈敬并沒有厥過去多久,很快就回復了神智,幽幽長長一聲深呼吸,賈敬再坐回座位上,已然沒有了開始的精神,頹然若一下老了十幾歲,什么精氣神都沒有了,揮退了下人,看著黃家黃繼晟黃繼鋒,長長嘆了一聲,卻是上前給他們深深彎下了腰:“我養(yǎng)兒不教,實在是對不住你們家啊。”
這一禮鞠躬,不僅黃家人動容,賈珍也立即跪了下去,哭著大喊道:“都是我的錯!”
賈赦在一旁是恨得直不能打死這個不省心的侄子,不孝的東西,竟叫老父為他收拾爛攤子,到最后,連尊嚴都賠了進去。
只是無論賈家再怎么賠罪,黃家人也不肯就這么算了,看在賈敬的面上對賈珍是沒怎么樣,但言語間已是老大不客氣,賈敬不得不叫人喊出了賈蓉來,黃家人看在賈蓉的面上,才暫時退了一步,只是提出了當場檢驗黃氏的嫁妝,并要求封存等著賈蓉長大后繼承,旁的什么,卻都沒說。
就是這樣,才更加叫人揪心。
“半空里掛著,不上不下,黃家也不說個章程,只把咱們吊著,還不知道后面怎么的呢?!睆埵险f起來就滿肚子怨憤,“大嫂子今兒聽說消息就倒下了,都快喘不上氣來,躺在床上直掉眼淚,璉兒才回來也跟我說,蓉哥兒看著怪怪的,眼神可怕的嚇人你說說,這都是造了什么孽?”
可要說怪黃家鬧事,張氏也張不開這個口,黃氏好好一個人,說沒就沒了,黃家能咽的下這口氣就怪了。將心比心,這事要發(fā)生在自家人身上,張氏也得打上門去。
“說來說去,都是珍哥兒的錯!”張氏拍著桌子大罵,“喝了兩杯貓尿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在外面做的齷齪事,回到家來還有臉拿著妻子撒氣,還敢做那種荒唐事,好人都被氣出病來了,更何況是侄兒媳婦那么弱的身子!可憐了侄兒媳婦那么個千伶百俐的人兒,”竟就那么一病不起,香消玉殞了。
賈赦如今看著賈珍也是厭煩得緊:“咱們這樣的人家,便是行事紈绔些也不算的什么,可大事上要有分寸,這是他原配呢,就敢弄成這樣?現(xiàn)在事情鬧到這地步,兩家好好的親家,怕要成仇家了,蓉哥兒那么個孩子,以后還有的磨呢?!逼Z蓉是賈珍嫡長子,日后少不得繼承家業(yè)的,要對賈珍有了心結(jié),日后還不定怎么呢。
張氏只在一旁冷笑:“老子作孽,最后害到了兒子頭上。珍哥兒這般糊涂,日后就是再不好,也是他自找的。正該叫黃家人好好收拾收拾他,叫他長長記性!”
話雖如此,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榮國府該幫的還得幫,黃家人這次是真不打算和寧國府再維持下去了,生生是一分一分將黃氏的嫁妝算的清清楚楚,當著眾人的面,不管賈家給開出了什么條件的賠禮,一律沒收,只是撂下了話,若將來賈蓉受到一絲委屈,黃家人也不是吃素的。又當著賈敬賈赦等人的面叫賈珍跪在黃氏靈位前賠禮道歉,帶了黃氏生前伺候的丫頭婆子就走了。
黃家這是生生抓住了賈珍的小辮子,誠心威脅他一輩子呢。賈珍急得不得了,賈敬卻也任由著黃家人去了。
所有過程里,賈敬許氏都是強撐著身子,回頭雙雙就病倒了。寧國府一下沒了主心骨,賈珍急得焦頭爛額,最后又求到了張氏身上。
張氏回來氣得又罵了好一陣,礙著情面,回頭少不得還得幫著張羅。只是賈敬許氏的身體都是不好了,尤其賈敬,好像是受到的打擊太大了,根本不愿意見賈珍,自顧自一個人呆在了書房里,也不知道干些什么,除了三五不時去看看許氏,賈珍在門前跪著求見了許多次,賈敬只打發(fā)人讓他走。
“活該,也不瞧瞧他,那么大人了,兒子都快要成家立業(yè)了,還干的那些混賬事!敬大哥有這么個兒子,真是”張氏在背后搖頭嘆息。
賈瑚在外面走動,知道的要更多些。他如今又在翰林院,常接觸到各方呈交上來的奏折,消息也靈通,卻是知道賈敬這些年官場上并不很如意,他是勛貴出身,骨子里還保著老牌勛貴的觀念,與清流之間相處不過泛泛,上半年也不知道怎么的,竟被人彈劾了多次尸位素餐無所作為,皇帝雖壓著沒有批復,但賈敬如今處境也狠尷尬,到如今,已是漸漸被孤立了。
說來,這些年賈敬手里的權利,早就一點點流失,現(xiàn)在,也不過是比閑職好上那么一點而已。
官場失意,獨子又是那么個不爭氣的東西,人到中年,竟是半點得意之事都沒有,怪道賈敬心灰意冷了。
賈瑚雖清楚里頭的事兒,可他一個晚輩也說不得什么,只能背后把事情告訴了賈赦,讓他多勸著點??少Z赦也是束手無策:“他現(xiàn)在身子是越來越不好,昨兒個受了風就沒撐住病了,這不還喝著藥呢。要他心情舒暢,我看啊,是難了?!?br/>
父子兩商量了半天也沒辦法,最后也只得算了?;仡^賈璉卻又來說,賈蓉最近像變了個人,每天雖還守在他母親靈前,可對誰都是冷嘲熱諷的,尤其是對著賈珍,好幾次都語出不敬,還被賈珍狠狠扇了一巴掌呢,瞧著都叫賈璉心涼,“明明是珍大哥做錯了事,還有臉遷怒蓉哥兒?!?br/>
賈赦只能喝罵他:“再怎么這事也不是你該說的,平日多勸著點蓉哥兒,現(xiàn)在他也就能聽得進你幾句了?!?br/>
這倒是,賈璉和賈蓉自來親密無話不談,大概是覺得賈赦張氏都是賈敬賈珍的幫兇,自打在黃家人面前見過后,賈蓉看著賈赦張氏的眼神都不對了,兩人又不好說什么,只能隨著孩子去了,只是自小看到大的孩子,眼看著就鉆進牛角尖里了,賈赦張氏心底又怎么忍心,只能勸著小兒子多開導開導人家。
可無論怎么幫忙,寧國府的心結(jié)怕是打不開了,一連個把月,寧國府上空都籠罩著一層陰云,上至主子下至下人,沒一個能笑得開心的。
賈瑚自然也免不了被這些事影響,尤其黃家已經(jīng)擺明車馬在朝堂上和賈家分開來,引發(fā)的人都在疑惑到底怎么回事,賈瑚在翰林院里也受了不少眼色,心煩之下,干脆出來喝酒。
黃氏雖只是他堂嫂,賈瑚到底也顧及了些外界,只挑了郊外他和韓昹徒宥昊常去的莊子,叫下人拿了酒菜,一個人看著院子里的蒼翠青竹愣愣發(fā)神,手里一杯酒一杯酒無意識直往嘴里送。
其實賈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煩惱什么,他如今在翰林院也算是站穩(wěn)了腳,和好些翰林院老人都算有了交情,又有徐渭幫著打點,最近倒是越來越多人夸他辦事能干精煉,日后前途無量
可賈瑚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突然而來的倦怠是從哪里來的,也許是看到賈敬后繼無人的絕望,也許是在翰林院那種完全勾心斗角兩面三刀的疲倦,也或許,是他內(nèi)心深處那種一飛沖天的渴望再也經(jīng)不住眼前這般軟刀子割肉一點點往上攀爬的速度
他想要一展所長,將他的武藝、才學、智謀展現(xiàn)天下,他要叫人瞧一瞧,他賈瑚可不僅僅只是一個只會在翰林院里埋頭書卷的“才子”,他想叫賈氏一族,快速在他的帶領下,變得強壯起來
好像就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奪舍來到這個世界,沒有白來一遭!
賈敬那種心灰意冷的模樣,還真是對他影響良多啊。賈瑚苦笑著悶了口酒,卻怎么都揮之不去當年的記憶。那是在他的上一輩子,弘農(nóng)楊氏一朝被連累,他們這些旁支俱都面臨滅頂之災,他的父親頹然坐在堂上,蒼老的仿佛瞬間老去,曾經(jīng)挺拔的脊背,也在那一瞬,驀然弓了起來
賈瑚低頭撫住自己的臉,搖頭嗤笑自己的多愁善感,倒像個女子般,明明兩者無甚牽連,他卻偏偏每每縈繞于心,總不能暢懷。
賈瑚想著,他自來時就立誓,自己當在此生實現(xiàn)自己兩輩子的心愿,定當名揚天下,讓家族因他而天下皆知,因他而光輝顯耀,世人皆仰嘆??扇缃?,他卻只能窩在翰林院里,每天對著那些個奏疏抄抄寫寫。
什么時候,他的雄心壯志,竟被拘住了?
想到今天看到的消息,賈瑚又悶了口酒,心底隱隱有了想法。
也是時候,該出去闖一闖了
漫天寂靜里,賈瑚正自愣神,卻聽得有人輕笑一聲,叫道:“子方,怎么一個人在喝悶酒?”回頭一看,卻不是徒宥昊又是誰?當即又驚又喜,站起身來迎道:“你怎么來了?不是說一直在忙?好久沒見你了,來也不說一聲。”
徒宥昊雙速在賈瑚身上來回打量了幾遍,見他面色神情都好,并沒有哪里不適心頭才算放下了心,一邊回答他道:“今兒得了個空,想到好久沒見你們了,才特地出來的,一問才知道你來了這里,所以就過來了,倒是你,怎么一個人在喝悶酒?”
賈瑚淡淡一笑:“沒什么,不過是瑣事罷了。”
徒宥昊和他一并在窗前坐下,看著戶外蒼竹,才想說點什么,賈瑚突然靜默了下去,把玩著手里的小酒盅,遲遲沒有說話。徒宥昊到了嘴邊的話就又咽了回去,跟著悶了口酒,靠在椅背上不說話。
許久,賈瑚才對著他苦笑一聲:“我想出去走走了?!?br/>
徒宥昊心頭一顫,手里的酒盅差點沒抓穩(wěn)
作者有話要說:抱歉食言了,今晚還是一更,許諾的加更只能明天了,不好意思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