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第一百五十六章
    任命很快就下來了,賈瑚官職往上撥了撥,正式升了一級,跟唐賓一個品階了。此時距他被點(diǎn)入翰林為編修不過將將三個多月,賈瑚就跳了一級,這升遷速度,可是夠快的了。
    翰林院其余人俱都嚇了一跳,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都來恭喜賈瑚,旁敲側(cè)擊地試探,賈瑚這是走了那個門路。賈瑚只做糊涂,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回答人家。
    說起來,要不是徒宥昊打聽到是丁大人舉薦的他,賈瑚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能拔擢了,他雖有意于此,可到底跟丁大人,真沒什么交情。
    賈瑚不是個莽撞的人,雖然不知道一向表現(xiàn)得不喜歡自己的丁大人怎么會突然抬舉他,可畢竟不是壞事不是?不多久就是丁大人家老太太生辰,賈瑚湊了個分子,往丁府送了份厚禮,聊表謝意。誰知第二天,丁大人就把他找了去喝茶,雙眼意味不明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賈瑚,突然嗤笑了一聲:“果然是江山代有才人出,我是老了老了,年輕一輩人要都有你這份眼力勁兒,我這把老骨頭也就能安然致仕了?!?br/>
    賈瑚摸不清丁大人葫蘆里賣得什么藥,直說不敢當(dāng)。丁大人擺擺手,似乎也很不樂意跟他多廢話,直截了當(dāng)?shù)溃骸澳阕騼核蛠淼亩Y我見了,吳道子的古畫,這禮實(shí)在太厚,不過你既送了,我也不退,只是有些話還得當(dāng)面說清楚,此次我向上遞呈了你的名字,你該是很驚訝吧?懷疑我為什么這么做?”賈瑚沉默,丁大人靠在椅子上,淡淡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說道,“我丁某人一輩子,最恨便是欺男霸女之輩,這么多年,對勛貴也沒個好印象,這點(diǎn),你師傅也該告訴過你??丛诟銕煾档慕磺樯希闳牒擦衷?,我從來沒刁難過,這些日子我冷眼看下來,你小子,也確實(shí)是天生做官的料。是非黑白,官場上從來就沒有定論,難得你小小年紀(jì)就看得這么清楚?!?br/>
    也不知道是不是賈瑚的錯覺,他總覺得丁大人的話里帶著股諷刺的意味,賈瑚躬個身,并不反駁,只是安然道:“想來大人是聽到我與立均的交談了,讓大人見笑了?!?br/>
    丁大人瞧著他至此時還如此這般淡然自若,不得不佩服他的這份沉穩(wěn)鎮(zhèn)定,自己當(dāng)年在他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可沒這份定力?!耙娦??有什么好見笑的。你說的這個道理,我為官多年才算真正了解,果然不愧是高門大戶養(yǎng)出來的,真知灼見,可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br/>
    賈瑚筆直站著,微垂著眼眸:“大人謬贊了。”
    丁大人直直盯著他看了好久,賈瑚都能感受到他打量審視的眼神不住在自己身上逡巡,似乎是要從他身上找出什么弱點(diǎn)來一般。賈瑚思緒急轉(zhuǎn),實(shí)在不知道丁大人的用意,依舊淡然微笑著,自在鎮(zhèn)定。
    丁大人眼神里就帶上了欣賞:“小小年紀(jì),這份沉穩(wěn),當(dāng)真是難得!”話音落地,賈瑚驚訝地驀然抬頭,對上自己的視線,賈瑚才發(fā)現(xiàn)他的情緒早已流露了出來,很快又低垂下眼簾,若無其事的樣子。
    丁大人此刻才算是放下了一顆心。雖是難得一見聰明絕頂?shù)暮⒆?,比同年級的一般人都要出色許多許多,總算還好,并沒有多智近乎妖!
    其實(shí)就像所有人知道的一樣,丁大人對于勛貴子弟,那是骨子里就帶著厭惡與不屑,尤其那些出生膏粱卻紈绔不堪的勛貴子弟,他更是厭惡至極,便是賈瑚這般出色的人物,想到他的出身,丁大人也不愿與其多做接觸。
    可是丁大人骨子里為國為民的大義,卻不能讓他眼看著有一個可堪棟梁的人才近在眼前,卻故意打壓他。丁大人、做不出這種事來。
    對賈瑚印象的改觀就是此前唐賓的風(fēng)波里。身為讀書人,情義人品,在丁大人眼里,比才學(xué)能力更重。賈瑚莫名被牽扯到唐賓的風(fēng)波里,自此麻煩不斷,流言纏身,可他冷眼看來,哪怕是最艱難的時候,賈瑚跟唐賓,以前怎么樣交好,如今還是如此,根本不因外界紛擾而改變,這般的義氣,便是丁大人對勛貴子弟心存偏見,也不得不說,實(shí)屬難得。
    這也就是賈瑚是勛貴人家出來的,要擱普通清流子弟,丁大人早就將其邀回家中,好好與之把酒暢談了??杉词谷绱耍热恢蕾Z瑚可堪重用,丁大人就決不允許一個大好人才被埋沒。那天和周大人一起聽到賈瑚和唐賓的對話是意外,但是賈瑚年紀(jì)輕輕,卻深刻知道為官之道,著實(shí)也讓丁大人嚇了一跳,莫不是因?yàn)樽孕¢L于富貴,勛貴子弟對官場為人處世之道,就如此熟悉?賈瑚深知官場三味,若給他機(jī)會,他定能飛上云霄,將自己已一身才華昭顯世人。
    回去后,丁大人猶豫再三,最后還是決定向上舉薦賈瑚,不為別的,只為賈瑚確確實(shí)實(shí),是個人才。
    可他心里難免藏著憂慮,賈瑚的這份智慧,可以說是天賦聰穎,也可以說是心機(jī)深沉。自己、會不會看走眼,把一頭狼當(dāng)成了無害的家貓呢?
    直到剛才,賈瑚聽到他的夸贊,驀然吃驚失神,丁大人才徹底放下心來,雖然聰明干練,到底還年輕,道行不夠,欠缺了些。松口氣,丁大人又道:“賈瑚,你是個有能為的,本官舉薦你,一是你果有才能,如今翰林院里,你的能力也算是一等一的,提拔你上來你能辦好差事,二就是看在你師傅的面上,我與他多年朋友,他既托付了我照顧你,我便照顧一次你。此次你送了畫來,我也收了,彼此便是兩清此后,你的前途如何,還要看你自己的能為!”
    話語相當(dāng)不客氣,甚至都沒有與賈瑚虛以委以的想法,一板一眼,仿佛一切只是個交易而已。賈瑚可以想象,丁大人內(nèi)里,有多不待見他。
    這么多年順風(fēng)順?biāo)?,還真當(dāng)自己無往不利了。賈瑚暗自苦笑一聲,多年順?biāo)於鸬妮p忽之心登時收了起來,自己要學(xué)的還有很多,可不能因此便就妄自尊大了,要達(dá)到自己振興家族,顯耀門楣,名傳于世的目標(biāo),自己要走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大人的話,下官記住了,必不敢叨擾大人的?!辟Z瑚說著,果然看到丁大人臉上毫不掩飾的滿意之色,想來,這位大人這次幫他,真的只是隨手順帶,不由慶幸起自己方才的藏拙故意露怯,想來若是自己剛才表現(xiàn)得完美無缺,落在這位大人眼里,怕就是心機(jī)難測,說不得,還要后悔自己舉薦了自己了。
    與丁大人應(yīng)付了一通,賈瑚出得屋子,走回編修翰林當(dāng)差的廂房前,賈瑚看著天上明晃晃的太陽,長長嘆了口氣,自己的出身,就是個硬傷,如今朝廷越發(fā)重文輕武,自己要想在清流中站穩(wěn)腳跟,光靠徐渭師傅,怕是不成了。
    手摩擦過腰間的修竹荷包,賈瑚腦海中浮現(xiàn)起張氏給他這個荷包時的場景:“半年才得了這么個荷包,掛在我兒身上,果然好看?!睆埵闲Σ[瞇地打量著賈瑚,隨即又嘆息起來,“這么大的人了,竟還要我個做母親的給你做荷包,什么時候,你也娶個媳婦回家來,再不用我做的了?!?br/>
    是了,他是該好好想想,自己娶妻的人選了
    徒宥昊這些天老覺得胸口憋著團(tuán)火,腦子里一直一直回蕩著當(dāng)日和賈瑚開玩笑時,他湊近眼前的那張俊秀的臉龐,那溫?zé)岬臍庀ⅲ砩夏呛寐劦牡銡?br/>
    就跟在腦海里扎根了一樣,縱使徒宥昊怎么告訴自己不能再想了,再怎么轉(zhuǎn)移注意力,可稍稍空閑了,這些場景頃刻間便有跑了出來,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更叫他心頭砰砰直跳。
    白天當(dāng)差時就出神了好幾次險些被人發(fā)現(xiàn),晚上睡覺時更是一直糾纏,甚至他還夢到那本書上的內(nèi)容,賈瑚和他
    徒宥昊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否則,怎么可能會突然掛念著,若是當(dāng)日能和賈瑚真的“試一試”,那該多好?
    早知道,便不該看那書的。徒宥昊煩躁之下,將那冊安義好不容易才夾帶進(jìn)宮的書冊一頁頁撕下來全燒成了灰可惜,半點(diǎn)用處都沒有,到得晚上,賈瑚的身影反而越發(fā)清晰起來,連他說話的聲音,也越來越柔和低沉
    又一次渾身不適地驚醒過來,徒宥昊板著張臉喝著宮人給他打水來,自己親自動手挑了衣服換上,洗臉的時候秀麗的宮女仰著頭羞澀含情地看著他,粉嫩的衣衫襯得小臉蛋白凈可愛,徒宥昊冷笑一聲,將手巾“啪”一下用力扔回了水盆里,水花濺起來,打了那宮女滿臉,她臉上的血色瞬間消退,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徒宥昊厭惡地皺緊眉頭:“沒規(guī)矩的東西,還不趕緊拖出去!”
    安義暗啐那宮女忒沒眼色,誰不知道徒宥昊最忌這段時間心情不好,偏她趕在這檔口往上湊,這不是自己找死?讓人把那宮女拖出去,安義才想問徒宥昊要不要用點(diǎn)早膳,一回頭,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去上朝了。安義趕緊自己揣了幾塊糕點(diǎn)干凈放在荷包里收好,等著到時候徒宥昊想吃的時候呈上,一邊一路小跑著跟了上去。
    魂不守舍地站在朝堂中間,君臣說了什么,徒宥昊迷迷糊糊根本沒進(jìn)到心里,熬了半天終于下朝空閑了,徒宥昊自己屋里坐立不安的好半天,安義實(shí)在看不過眼,試探著說道:“殿下,奴才聽說,韓公子的婚事籌備的差不多了,要不,您出宮去看看他?也和賈公子好好聚聚?!?br/>
    徒宥昊眼睛一亮,可不是,韓昹婚事籌備妥當(dāng),自己身為好友,正該去看看,如此這般去見賈瑚,也算是名正言順了,喜上眉梢之下,看著安義直贊道:“還是你想得妥帖?!?br/>
    他完全沒有反應(yīng)過來,從前他要找賈瑚,哪用得著什么理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