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第一百三十二章
跨馬游完街,赴罷瓊林宴,一時唐賓賈瑚風(fēng)頭兩無,賈赦張氏選在第二日給賈瑚擺酒席慶賀,回帖的人數(shù)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
自打賈代善去世,榮國府慢慢就走了下坡路,一些人家雖然年節(jié)時還有送禮,來往畢竟少了。尤其賈母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該不是當(dāng)年那個賈代善在時人人尊敬著的國公夫人,就少有出門應(yīng)酬,張氏到底是晚輩,有些人家,她上趕著去就太過巴結(jié)了,久而久之,和一些最頂級的勛貴之家,關(guān)系慢慢就疏遠了。
這次發(fā)帖子,不過是例行公事,人家愿意來給面子那最好,實在沒反應(yīng)也無所謂,賈赦張氏開始就算好了,只要自己如今交好的一些朋友過來,加上徐家那邊,賈瑚自己的朋友,宴會上的人也多是京里二等官宦人家,也算是很不錯了。
誰知等到下午,已經(jīng)好久不曾與榮國府親密無間了的好些人家、諸如修國公府,治國公府等,卻都早早送了禮過來,來的人還客客氣氣給賈赦張氏道喜,只說府中主子實在不得空,下次有機會,再請賈赦張氏過去做客。說話態(tài)度口氣都很客氣,還一定堅持給賈瑚請了個安才走。
榮國府,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么被人禮遇了,宴會等到晚上才開始,送禮的人下午就來了。賈赦張氏心頭的激動難抑克制,背后都忍不住喜極而泣。
一個家族,最忌諱的就是后繼無人。當(dāng)年賈赦賈政結(jié)不成材,所以賈代善去后,榮國府迅速的敗落下來,不夠是仗著老一輩遺留下來的情面過日子,而現(xiàn)在,賈瑚出息了,這些人家看到榮國府復(fù)興有望,這才這般客氣。
賈赦第一次在賈瑚面前放下了父親的威嚴,也不如平日一般總是拿著大道理訓(xùn)導(dǎo)他,拍著他的肩膀,欣喜感懷道:“瑚兒啊,你是我的好兒子!”
賈瑚知道賈赦的意思,當(dāng)做沒看見他眼底激動的水光,低頭笑道:“都是父親教得好?!?br/>
等到天色漸漸暗下來,榮國府門口車馬往來,燈火通明,直如白晝。管事們往來招呼客人,下人忙著把那些馬車小廝領(lǐng)到一旁去,上上下下,忙得□無暇,偏人人臉上都是帶著喜悅的笑臉,做事時誰都不說要偷懶,對著客人時更是真心實意的歡喜。
主人家就是下人的臉面,主子好了,下人才能過得好。如今賈瑚高中大喜,他們這些下人出門,說起自己是出來探花郎的榮國府家的下人,臉上有光呢。而起誰都不是傻子,榮國府多久沒這么熱鬧了?瞧如今過來賀喜的張大人,那可是正三品的官,和賈赦關(guān)系不錯,可往常都是張夫人和自家太太一起閑聊的,今兒個,也專門親自來府里道喜來了。還有徐渭徐大人,那可是二品的大學(xué)士,今兒也專門來給自己弟子撐腰了,還有錦鄉(xiāng)侯府韓家人下人們一邊跑著,一邊心思起伏,來往的,可都是達官顯貴呢,聽說后院那邊,更多的貴夫人,好些人家家里男丁沒來,就來了夫人,什么目的還用說嗎,自家大爺可是才中了探花郎,又是這般好相貌,好人品,哪家姑娘不把自家大爺當(dāng)成了如意郎君?這些夫人過來,還不是為了相看自家大爺。
他們大爺,一定會娶個貴女回來的。到時候,榮國府必定更加興旺!到時候,他們這些下人,日子就更好了。
到了快開席的時候,賓客將賈赦張氏等備的二十幾桌席面都坐滿了,除開族人親戚,一些攀附過來的低品級官吏人家,二三品的大員來了好幾位,身有爵位的諸如史家、錦鄉(xiāng)侯府、靖遠侯府也都來了人,賈赦古玩圈里的好一些朋友也來了,正賓的席上乍一看去,真真叫人心驚,賈赦倍覺有臉,拉著賈瑚到處給人敬酒。
到了酒宴正式開始不久,門房傳話,四皇子殿下來了,賈赦更是最都合不攏了,雖說四皇子比不得大皇子二皇子深受皇寵,可也是皇子貴胄不是?竟然放□段親臨賈瑚小小的賀宴,真真給足了賈瑚、榮國府臉面。
便是來的賓客也沒想到,往日只聽說賈瑚跟四皇子殿下相處甚佳,卻不想竟好到這般。眼瞧著四皇子安安分分,只要不卷進那要命的皇位之爭,日后妥妥一個王爵是跑不掉的,賈瑚能和四皇子這般要好,日后也不差。
想及此,看著賈瑚的眼神便越發(fā)熱切起來。這般好的一個兒郎,如自家夫人所說,正配得上自家的女兒呢。
男子都這般想了,后宅的女子就更不要說了,本就對賈瑚滿意的很的好些夫人,如今心底已經(jīng)盤算開,怎么才能把賈瑚這么個好女婿人選變成真正的自家人了。
賈瑚如此受人喜歡,賈赦張氏臉上的笑容一晚上就沒斷過,眼底的喜悅高興,都要溢出來了。這一幕落在賈政王氏眼底,真真是如鯁在喉,食不下咽。便是廚房今日還專門請了頂頂有名的慶和樓的主廚過來掌勺,一桌酒席色香味俱全,在賈政王氏吃來,只覺如黃連一般,咽進肚里,全身上下似被苦水淹沒了,無一處不難受到極點。
偏他們還要笑,不僅要笑,還要開心的笑,為賈瑚與有榮焉的笑,聽著別人夸賈瑚時,他們要說:“正是呢,瑚兒自小就聰明,我們早就說,他將來必有出息的。你瞧,如今可不是光耀門楣了?”
知道的知道他家的賈珠落榜了,那不知道還巴巴在他們面前問起賈珠今次名次如何,被旁邊人捅了一下胳膊才知道不對,滿臉尷尬,賈政王氏心里殺人的心思都有了,面上還要笑著說道:“我兒不爭氣,比不得瑚兒出息,叫您見笑了?!毙睦镏币鲁鲆豢跓嵫獊怼?br/>
一晚上下來,賈政王氏積了一肚子火,賈政對賈珠越發(fā)來了氣,王氏則是把賈瑚恨入了骨子里,要不是他這次考中了,也不會襯得賈珠這般無能,如今瞧瞧這些夫人眼里那些嘲笑,對自己的輕視,王氏想到自己兒子被人這般瞧不上,殺人的心都有了。
士子們考科舉考幾次才中舉的還少了,自己兒子賈珠不過是第一次落榜,她們現(xiàn)在什么意思?這次不中,她兒子下次必中的。到時候,非要這些如今看不起她們的人好好瞧瞧!
可不管怎么勸自己,想到自己一晚上受到的冷落,王氏還是恨透了賈瑚張氏,恨恨地想著:“她們就是要作踐我和珠兒呢,不然,明明知道珠兒落榜了,還擺什么宴席?同是堂兄弟,一個高中探花,一個名落孫山,這兩人擺宴給賈瑚慶賀的時候,難道就沒想過珠兒要如何自處嗎?
好黑的心腸,眼里只看到自己兒子,侄子的死活就都不管了。王氏狠狠咬著牙,她就不信了,賈赦張氏能這樣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氯?,總有一天,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等他們倒霉了,看她怎么笑!
大概是看到王氏臉色不好,國子監(jiān)忌酒李夫人關(guān)心問道:“王太太,怎么臉色這么難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看眼她,對她關(guān)心的話非但不領(lǐng)情,反而心情越發(fā)糟糕起來。
如果說晚上的這場宴席讓她如鯁在喉,那么國子監(jiān)忌酒李大人攜家眷來賀喜,就是在她的心口上又捅了一刀,讓她氣得手腳都軟了。
天知道,在后院陪著張氏迎接賓客時,看到李夫人過來,她差點沒氣暈過去。
這就是她那好丈夫給自己兒子挑的好親事,這么沒有眼見的人家!
自己兒子才落榜呢,他們來參加賈瑚的慶賀宴算怎么回事?自己兒子聽到了,得怎么想?就算是兩家定下了婚約,李家和榮國府也算是姻親,可怎么算,他們也跟自己這一房更親不是?他們就不能顧及一下珠兒的心情,單單派人來送個禮就完了嗎?為什么非要親自過來賀喜,賈瑚再出息,也就是個探花,還不是狀元呢,值當(dāng)你們親自過來?!
王氏怎么想,都覺得李家這是做給她和賈政夫妻看的呢,存心給他們添堵,報復(fù)之前他們說賈珠保管高中,李家姑娘一嫁進門就是官夫人的話,在對他們表示不滿呢。否則,哪會這么打他們的臉!王氏氣得根本不想理會李夫人,偏昨晚丈夫還在她耳邊說,賈珠要是高中,親事自然好說,如今落了榜,他年紀也不小了,再等到下一屆議親不免晚了,怎么看李家這門親事都是眼前最好的了,讓她以后對李家人客氣一點。
王氏想到這點,哪怕心里再不高興,也只能對著李夫人扯出抹笑來,勉強道:“沒什么,就是一時頭有些暈。李夫人不用顧忌我,來,吃菜。”王氏怨上了賈政,春闈之前,賈珠的身價還好,他怎么就不幫兒子多看看幾家,現(xiàn)在好了,他們不得不一頭吊死在李家這棵樹上,連個選擇都沒有了。
李夫人不知道王氏心中所想,看到王氏臉色實在難看,想到自家女兒到最后是要嫁到賈家去,這個就是自己女兒的婆婆,有心交好,忙道:“頭暈嚴重嗎?若不舒服,可得趕緊請大夫來看看?!逼渲嘘P(guān)心,并不做假。
李夫人和丈夫李祭酒一樣,都是那種將書中教條引以為人生準(zhǔn)則的人。李祭酒讀書讀迂了,變通能力并不強,不然也不會到如今還是個國子監(jiān)忌酒,李夫人則以夫為天,不對,夫字天上出一點,丈夫比天還大呢,自來是丈夫說什么,她就聽什么,丈夫既說賈珠是個好的,堪配自家女兒,她就認準(zhǔn)了賈珠這個女婿,對王氏這個親家,也當(dāng)成了自家人,關(guān)心問候。
至于她今兒和丈夫一起過來榮國府賀喜,看的也是賈政的面子,還真沒別的意思。他們想著,大家以后就是姻親,賈政賈赦又是親兄弟,賈瑚高中這樣的喜事,他們不來怕是不好。至于說為賈珠給賈政王氏沒臉,他們想都沒想過。李祭酒對賈珠很有信心,這是個有才學(xué)的好孩子,這次不中,下次再考就是了。多少士子是能一考就中的?李祭酒本人當(dāng)年也考了好幾次才高中的,對賈珠的情況,并不在意。
只王氏卻不知道李家夫妻的想法,看李夫人假惺惺的好像一副很關(guān)心她的模樣,心里憋了一肚子火,還不能發(fā)泄出來,不得不客客氣氣道:“哪用得著請大夫這么嚴重,我喝點水,休息休息也就完了?!庇謫柪罘蛉耍敖鼇砜珊??看著你頭上的簪子樣式挺新奇的,是老物件了吧?!?br/>
王氏自己都說了沒事,李夫人又關(guān)心了幾句,笑道:“你說這簪子,是我陪嫁的時候戴的,是我娘家那塊荊州特有的圖案,京里不常見。好些年的老物件了,怎么王太太看著還好?”
“好看著呢。”王氏溫和的笑著,“我說難怪以前沒見過這樣式呢,原來是荊州那邊的,好看,正正配你今天的衣服?!?br/>
女人就沒有不喜歡談?wù)撘路罪椀?,李夫人正愁沒話題跟王氏聊天呢,如今王氏主動提起,她便拉著王氏熱絡(luò)地說起了荊州的風(fēng)貌,特色的花紋圖案。
自然,她并沒有看到王氏眼底的不屑來。
整整一晚上,張氏都是人群中的焦點,人人都在恭喜她生了個好兒子,王氏牙根都咬出血來了,卻還要敷衍李夫人,等到回了自己家,把那入眼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
“那個貧寒小地方出來的女人生的女兒,怎么配得上我兒?”王氏想到李夫人還興高彩烈說著自家多好多好,氣得直喘粗氣,“再好的地兒,還能比得上金陵,比得上京城?不行,我受夠了,我絕不要這樣的親家,我要退親,我一定要退親!”
胸口一陣翻江倒海,扶著柱子,哇一聲吐了一地。
周瑞家的嚇得半死,忙忙扶住她:“太太,你沒事吧?”焦急的讓人趕緊去請大夫,房間里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