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在不遠處的某條街道上,鬼手雄正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開著車,他以一種反復(fù)曲折的路線,通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偏僻小路,偶爾才會重新回到寬闊的大道上,去確認出呂組車隊的行進方向。
作為一名坐鎮(zhèn)賭場的技術(shù)型人才,其實鬼手雄也少不了經(jīng)常要去摸清楚對手的底細,畢竟在賭桌上心理狀態(tài)等場外因素對實力的影響也十分巨大,所以他還掌握了些許隱秘追蹤方面的技巧。
至少在唐人街周邊的區(qū)域里,鬼手雄完全有把握判斷出呂組的大致行進路線,然后再另選小路抄近道行進,只需要隔三差五回到正路上去確認一下車隊的首尾,就可以在完全不引起對方懷疑的前提下一路悄悄尾隨上去。
“等等,停車,我們……今天就到這里吧,回去,我們先回去。”
不過就在鬼手雄察覺到出呂組的車隊好像改變了行進路線,打算趁對方還沒有走遠回去沿路搜索并修正自己的方向時,好似一直坐在車后座上閉目養(yǎng)神的林老頭卻突然睜大了眼睛,同時還開口招呼他馬上返回唐人街。
“……好的,林老爺子。”被林老頭指使本來就覺得有些莫名其妙,卻不得不遵從吩咐行事的鬼手雄從善如流,也不多問便立刻找機會開始打起方向盤掉頭。
而鬼手雄無法看到的是,臉上明顯帶著驚訝之色的鬼身二寶,剛剛化作一陣陰風(fēng)鉆進了林老頭的衣服口袋,其實也正是他傳遞回來的信息,讓某個之前還自覺有些丟臉的老人家,直接放棄了繼續(xù)探究出呂組底細的想法。
那是一個看上去非常年輕,且氣血似乎旺盛到有些異常的東亞面孔,而莫名停在半路上的幾個出呂組霓虹鬼子,居然還在專門朝那個家伙鞠躬……
最為重要的是,那個家伙居然還能直接用眼睛發(fā)現(xiàn)二寶的行蹤,難道他就是霓虹鬼子“原田”和“上島”口中反復(fù)提及過的“大河原老師”?
原本林老頭只是想再去仔細觀察一下,出呂組所謂的二把手“原田”到底是怎么回事,加上之前二寶就是在那個家伙的眼皮子底下翻箱倒柜卻沒有引起任何關(guān)注,讓他還以為霓虹鬼子那邊保不齊就只是有個二把刀、半桶水。
不過從剛才的突發(fā)情況來看,在震驚之余林老頭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畢竟鬼身作為他壓箱底的本事,這么多年下來最多也就是會在過于接近的情況下,被部分感知靈敏的同道所察覺,至于能真正目睹其身姿的人……
只能說類似陰陽眼的本事其實遠沒有那么常見,其中有機會修煉到高深境界的人就更少了,就連林老頭的徒弟武文鋒,現(xiàn)在都還只能勉強看到鬼身的模糊姿態(tài)。
所以現(xiàn)在林老頭大致可以確定的情況是,那個什么原田不管到底有多能打,撐死了無非也就是個剛有半只腳勉強踏上了修行路的幸運兒,畢竟一來他的氣血明顯不怎么旺盛,二來也無法察覺到身邊的鬼身。
但是那個能被“原田”和“上島”同時推崇的“大河原老師”,好像就不是什么善茬了,至少能在察覺到鬼身后還可以直接與其對視的家伙……幾十年下來除了林老頭自己,他還真沒有見過其他有這種本事的高人。
畢竟那些相對正經(jīng)一些的修行人,有幾個會想著專門去跟那些平日里難得一見,就算自然產(chǎn)生也存續(xù)不了太久的鬼魂打交道啊,愿意修煉到大概能察覺到哪里有不干凈的東西,其實就非常不錯了……
“小子,你……算了,沒什么。”
林老頭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讓鬼手雄聯(lián)系唐人街上的各個堂口,畢竟這次的情況明顯不適合再過多牽連普通人,幫派方面能提供的助力也比較有限,除非有人能瘋狂到愿意大白天拎著槍到街上朝人噠噠噠。
感覺總算是撞上了正主的林老頭,其實打算稍晚一些再去找那個“大河原”好試試他的成色,如果對方只是眼力方面較為高深那自然是皆大歡喜,但假如對方真的比較棘手,那就少不得轉(zhuǎn)頭去主動聯(lián)系一下徒弟的恩人勞墨了。
老實說,之前林老頭一直都自恃身份沒有主動去找過勞墨,其實就是因為想找機會替徒弟還掉那份人情,而后來霓虹鬼子引起的異動讓他以為自己找到了機會,畢竟就算猜錯了也無非就是沒能一箭雙雕罷了,反正扭腰天朝人堂口的路子遲早都要打通。
只是現(xiàn)在事情的發(fā)展,多少也有些出乎林老頭的預(yù)料,他現(xiàn)在倒有點像是給自己挖了個坑,然后不得不想方設(shè)法去填上——如果以吳先生為首的天朝幫派無惡不作,那林老頭倒是能擺出一副眼不見為凈的姿態(tài),不管他們后續(xù)跟霓虹鬼子打成什么樣都可以置身事外。
可從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林老頭如果撇下這幫人不管,那未來能給武文鋒選擇的合作對象恐怕就更少了,他之前教訓(xùn)徒弟的那番話恐怕就更是直接變成了放屁,而這種事情擱在哪個做師傅的身上都有點遭不住啊。
當(dāng)然了,其實最后用來的保底選擇也不是沒有,那就是直接讓武文鋒去跟勞墨混,反正那邊的勢力明顯要比唐人街這邊龐大許多,至少吳先生這邊明擺著沒有什么高人做靠山。
但是這樣一來事情就又回到了原點,畢竟林老頭一開始打的主意就是先還人情,才能方便他以長輩的姿態(tài)過去跟年輕人做點交流,如果再鬧這么一出豈不是變成脫了褲子放屁?
所以現(xiàn)在有些進退維谷的林老頭,糾結(jié)了一會兒后就只能硬著頭皮賭下去了,先賭那名叫“大河原”的霓虹鬼子是不是個銀樣镴槍頭,再賭徒弟口中勞墨碰上的那個麻煩到底是不是這一出。
如果能賭贏第一把,那么林老頭就可以當(dāng)什么事情都沒有發(fā)生,但如果需要他開始賭第二把……呵呵,林老頭就只能先用大家同為天朝人,且同為修行人卻難得有機會相聚的借口來說服自己了。
假如勞墨碰上的麻煩真跟霓虹鬼子有點關(guān)系,那么大家明顯都是單槍匹馬解決不掉,林老頭正好就可以義正言辭地表示,自己主動上門就是愿意來幫這個忙。
至于猜錯導(dǎo)致兩盤全輸?shù)那闆r……林老頭就只能強行拉下一張老臉,然后再打著為徒弟著想的名義,勉強給自己留點顏面了,想來平時對武文鋒家中長輩也比較敬重的勞墨,應(yīng)該不會在這種小事上過于為難他……吧?
也不怪林老頭在“大河原”的事情上表現(xiàn)有些謹慎,畢竟以自身這幾十年的修行經(jīng)驗來看,在如今這個世界上別說什么修煉成仙了,其實能像他這樣延年益壽就算成就不低了,而在大部分情況下手段已經(jīng)登堂入室的年輕人,也往往要比開始修身養(yǎng)性的老頭子更能打。
更別說二寶剛剛才親眼所見,那個年紀(jì)輕輕的“大河原”雖然身形看上去不算健壯,但其體內(nèi)蘊含的血氣蓬勃到簡直不像個正常生物——對,都不單單是不像個普通人類那么簡單了,林老頭甚至都有點懷疑那沒準(zhǔn)是個用某種特殊方法,拿壽命換取了力量的霓虹鬼子。
這種腦子瘋狂能到為了力量不顧一切的鬼子,其實在當(dāng)年戰(zhàn)爭還沒有結(jié)束的時候,林老頭倒是也見過不少,只不過他們都沒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使用的也是通過摧殘身體,來獲取一時精神亢奮的“覺醒劑”……
別看“覺醒”這個名字取的好像非常高大上,但里面用的東西說白了,就是現(xiàn)在天朝大部分人都深惡痛絕的一些洗衣粉原始版本。
不過這個猜測對林老頭而言倒是個好消息,因為大幅度借助外力來強化自身的手段大多都不怎么穩(wěn)定,只要能抓住期間不可避免陷入虛弱的破綻,沒準(zhǔn)就有機會能輕松搞定對方。
那邊滿腹心事的林老頭,坐在鬼手雄的車上逐漸離開了。
而這邊不知道自己被當(dāng)成了霓虹人的勞墨,也總算是脫離了淵上他們的糾纏,他在將面前三個家伙的氣味牢牢記到腦子里后,便準(zhǔn)備趁著天黑前先趕緊回家一趟。
不管怎么說,勞墨至少得把之前那些老交情送的那些東西給送回去,畢竟到了晚上他總不能拉著小半車菜去敲人悶棍,再者車后面說不得還得用來裝人轉(zhuǎn)移一下位置呢。
只是剛剛下令挪車讓開了道路,臉上看似云淡風(fēng)輕的淵上,卻不得不開始解答身邊小弟提出的疑問。
“淵上大哥,為什么咱們就這么放那個小子走了?”
“對啊,淵上大哥,看那家伙軟弱的模樣,咱們多少也能敲點零花錢出來吧?”
“你們這兩個蠢貨!”淵上立刻呵斥起來,“我剛剛故意在那人面前說你們是蠢貨,沒想到你們還真就……哼,這里畢竟是在扭腰,在跟外人打交道的時候最好長點腦子,明白嗎?”
“外人?”
“這……可我們總不能敲詐組里的自己人啊?”
面對這兩個不怎么開竅的愣頭青,一直都在專心開車的司機都有些忍不住了:“蠢貨,淵上大哥的意思是‘外國人’!這里可不是霓虹,而在這邊混跡的黑幫可是隨時都可能掏槍出來,敲詐剛才那個小哥?你們想的也太簡單了,沒點底牌的人敢跟蹤我們出呂組?”
被訓(xùn)斥到縮在后座的兩名小弟面面相覷,他們顯然都還沒有捋順,那個明目張膽跟在他們后面的年輕亞裔,到底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更想不明白兩名前輩為何都直接認定那肯定是個外國人。
畢竟淵上大哥剛開始半英半日的說法,那個家伙似乎完全聽懂了,后來他還說是在看到整齊的車隊后以為是有什么喜事,所以才想著跟上來湊個熱鬧,而這個理由對東亞人來說好像確實比較合理。
有些看不下去的司機本來還想繼續(xù)發(fā)作,但淵上則立刻止住了他的動作,反倒是耐心對后面兩名小弟解釋起來:“我們離開本土到國外做事,多少要積累一些面對外人的經(jīng)驗,不過你們來扭腰的時間也不算太長,沒能立刻察覺到細節(jié)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私密馬賽,淵上大哥……”兩名小弟羞愧地低下了頭。
“不用道歉,但你們一定要記住這次的例子——我想你們應(yīng)該是覺得,那個小哥明明能聽懂我剛開始說的話,為什么我卻斷定他一定不是霓虹人,對嗎?”
轉(zhuǎn)過頭去的淵上看到兩個小弟連連點頭心中卻有些無奈,畢竟這幫除了懂點英語就再沒有更多優(yōu)點的家伙,要不是自己身邊實在挑不出人,哪用得著他費心專門培養(yǎng):“你們記住,在國外如果碰到了自家人,那么大部分人的第一反應(yīng),應(yīng)該是立刻換回母語交談……”
“啊!淵上大哥,原來是這么回事,您一開始故意夾雜著日語說話,就是在試探那個家伙……”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如果有誰再搞不清楚狀況,大概就只能當(dāng)場宣告黑道生涯到此為止了。
“沒錯,但那個小哥明明能聽懂我在說些什么,卻還是繼續(xù)用英語回答,那就代表著他大概率不是個霓虹人。”淵上臉上帶著鼓勵的表情點了點頭,“現(xiàn)在給你們出個問題,我為什么只是說,他大概率不是個霓虹人?”
面對大哥的提問,兩個小弟先是茫然地對視了起來,讓車中一時陷入了有些詭異的平靜,最后還是其中一人突然靈機一動,舉著手嚷嚷道:“淵上大哥,可能那個家伙是出生在扭腰……或者美帝其他什么地方的霓虹人?所以他從小聽?wèi)T了父母講日語,但不習(xí)慣直接說?”
“對!就是這樣!”這讓淵上覺得自己的手下總算不是不可救藥,“但不管那個小哥到底是不是我們霓虹人,我都沒有在他的話語中,聽到有任何的恐懼……你們剛才還一直覺得他非常軟弱?呵呵,可那只是對方故意表現(xiàn)出來的樣子。”
“……淵上大哥,您的意思是,那家伙故意裝出一副被嚇壞的模樣,還編造借口想打發(fā)掉我們?”其中一個義憤填膺的小弟立刻一拍大腿,“該死,居然有人敢蒙騙我們……不過淵上大哥,您之所以選擇放他離開,難道是因為不想在這個時間節(jié)外生枝嗎?”
“有這方面的考量吧。”看到手下開始愿意思考的淵上欣慰起來,“不過最重要的是,那個小哥根本就有恃無恐——你們當(dāng)時也順著他的目光回頭看了一眼,難道就沒有想過,到底是什么樣的家伙,甚至敢在獨自面對我們的時候,還有功夫表現(xiàn)出三心二意的樣子嗎?”
在跟淵上他們徹底“消除誤會”之前,勞墨看向遠處小鬼的動作實在是沒有多加掩飾,不過這點破綻本來就沒有被他放在眼里,誰讓到了今天晚上兩邊就肯定要再次照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