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人的際遇有時會顯得非常奇妙,就像正在跟路邊商販賠笑的水魚,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想明白,自家原本風光無限的幫派,為什么突然會在最近半個月內變得分崩離析。
說起來水魚在道上其實也只能算是個邊緣角色,只是他的運氣比較不錯,早先跟的小頭目后來在幫派中突然平步青云,直接混成了某個大人物的親信小弟。
俗話說上面吃肉下面喝湯,自從變成了大佬親信手下的嫡系小團體,水魚也確實過上了吃喝不愁耀武揚威的美妙日子,平時能在自家?guī)团勺詈玫膱鲎永锖觳徽f,一旦有了活兒還可以從出手特別闊綽的大人物手里賺點外快。
如果還有那個可能的話,水魚是真的特別想就這么過上一輩子,畢竟明眼人應該都看得出來,只要幫派能夠繼續(xù)發(fā)展下去,遲早能進入扭腰最頂尖的黑道行列,到時候他們的老板搖身一變成為上流人士,自然也能捎帶上下面的小弟來一個雞犬升天。
等到老板開始成功洗白的時候,肯定會最先帶上他身邊的親信和各位大頭領,而水魚其實也沒有多大的野心,他就是覺得自己雖然在幫派中算不上頭目,也沒有什么機會接觸自家的核心業(yè)務,但好歹也算是能直接聽從大佬吩咐的嫡系,哪怕將來混不上獨掌一方的美差,起碼也能在自家正當產(chǎn)業(yè)里當人模狗樣的部門經(jīng)理。
至于到底是哪個部門,那還需要多說嗎?從來都沒有好好上過學的水魚,別的本事自然是一概沒有,而上層洗腳上岸也不意味著整個幫派就能立刻由黑轉白,總要有人繼續(xù)留在下面,負責處理某些不好見光的齷齪——而這正好就是水魚這些年里一直在做的事情。
可是就在最近這半個月里,原本在扭腰道上無限風光的“毒蝎”沒了,水魚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暢享,也隨著他所在的幫派一起被徹底傾覆。
而作為某個連續(xù)行動的重要參與者,如果水魚有機會知道其中內幕的話,他倒是還有機會去搞清楚,到底是誰導致自己這一行人陷入了目前的悲慘境地。
不過作為多辦事少問理由的行動人員,就是緊緊跟隨在小頭目身邊,才成功逃離了旋渦中心的水魚,到現(xiàn)在恐怕都沒有搞清楚,只帶了他和少數(shù)幾個弟兄的自家大哥,為什么會特意選擇躲在唐人街里。
“小伙子,這是又出來大采購啊?拿這么多……哎,還是我來幫你吧!”經(jīng)營水果店的大媽,最近經(jīng)常見到這個態(tài)度看上去拘謹?shù)难笕诵』铮此@回又是不分青紅皂白什么都要,便趕緊上前幫襯起來。
畢竟這怎么說也算是一單大生意了。
“謝謝,謝謝……”在大哥的再三叮囑下,徹底摘掉了一身花里胡哨的行頭,開始夾起尾巴乖乖做人的水魚趕緊向老板娘致謝,由于幫派崩潰前上面才剛剛發(fā)下來一大筆生活費,他們的手頭倒是還比較寬裕,所以在日常吃喝上自然也不會苛待自己。
倒不如說由于最近的精神狀態(tài)都過于緊張,水魚他們可能因集體焦慮變得有些上火,這才在附近鄰居的友好建議下,開始試著多吃一些水果,以便減輕在上廁所時受到的折磨。
“你是最近才搬過來的吧?”老板娘一邊稱重算賬一邊跟水魚聊了起來,“每次過來都買這多,看來你家里的人肯定也不少……喏,再給你抹個零,以后可記得常來啊!我家賣的水果都物美價廉,可比超市里要實惠多了,有很多街坊都是我家常客呢……”
“謝謝,非常感謝……下次我一定還到這里來……”只能繼續(xù)賠笑的水魚一邊掏錢一邊連聲致謝,在唐人街住了一段時間之后,他也慢慢習慣了這邊商販在做生意時比較熱情的態(tài)度,知道這也不是在盤自己的底。
看著雙手提了兩大包水果的水魚出門,老板娘又轉身對正在忙著其他事情的丈夫說道:“沒想到這個洋人小伙子還挺拘謹,每次到咱這里話也沒有幾句,除了翻來覆去一個勁說‘三克油’,就再也蹦不出幾句其他什么話來了……”
“嗨,看你這話說的,洋人也不是個個都性格開放嘛,你是沒有見過那種信教的保守派,那態(tài)度快趕上咱們當初……”
“呦,還真沒有看出來,你居然還認識信洋教的人吶?”
“你這又說的什么話,我叔……”
吱——
就在這個時候,水果店外突然傳來一陣輪胎急速摩擦過地面產(chǎn)生的刺耳聲音。
“你們是……”
踏踏、嘩啦——
在一聲不算清晰的質問聲后,突然又在幾下急促的腳步聲后,傳來了塑料袋掉落的聲音,隨后水果店里停下交談的夫妻二人,甚至還看到有幾個蘋果橙子滾落到了自家門前。
咚!
“啊——救命、救命啊!”
前面那下沉悶的響聲,大概源自于腦袋跟某種硬物的親密接觸,而緊隨其后的自然就是痛呼和高聲呼救。
老板娘和丈夫轉頭對視了一眼,便立刻緊張地扔下手邊一切事情沖向了店門口,雖說他們還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只有第一時間過去看清楚狀況,才好方便選擇是關門避禍,還是出去給人主持一下公道。
唐人街的治安環(huán)境在扭腰說不上是最好,可外面至少還沒有傳來槍聲,如果只是發(fā)生了一些簡單的肢體沖突,水果店的老板娘認為自己多少還是能幫就幫,畢竟在外面挨打的人,好像就是剛剛才出門的那個大主顧……
“八嘎!簡直就是一幫蠢豬!居然還不趕緊把人給追回來!”這時遠遠坐在另一輛車里看手下表現(xiàn)的淵上已經(jīng)變得火冒三丈,正常來說三個黑道下車突然把人給圍住,哪怕成年男人沒那么容易當場就范呢,最多再來上一棍子他也該失去大部分抵抗能力了。
誰知那個鬼畜洋人居然只是縮了縮腦袋,然后就伸手捂著腦袋轉身便逃,甚至一邊跑還能一邊大喊大叫——這特么可是白天,還是在唐人街啊,這要是被附近的幫派發(fā)現(xiàn)有霓虹黑道撈過了界……
呵呵,幫派分子里往往也不會缺少憤青,估計也就只有那種連自己祖宗都徹底忘記了的ABC,才會考慮著是不是別把事情鬧大,最好還是先跟霓虹幫派去講講道理了。
不過淵上多少還是往好的地方想了想,畢竟現(xiàn)在還是上午,正常幫派分子的活動時間不會這么早,估計最多也就是有幾個膽子夠大,在美帝管閑事也不怕吃槍子的路人可能會挺身而出,只要那幾個小弟動手的速度夠快……
“該死,連跟人動手的能力都退化了嗎?這種水準居然還想著讓上島組長刮目相看……我呸!趕緊把車也靠過去,快!”尚且有些不明所以的淵上趕緊吩咐司機,他現(xiàn)在也只能認為是那幾個過去負責綁人的小弟業(yè)務不精了,對著腦袋下手居然都沒有把人放倒。
“救命,救命!”
谷</span> 而好不容易才過了幾天太平日子,卻突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受到襲擊,正捂著腦袋奪路而逃的水魚,最近剛剛放松下來的神經(jīng)又變得緊繃了起來:
會下黑手的人十有八九不會是條子,至少現(xiàn)在還不用擔心自己會被抓進去坐牢……
是幫派里正在爭權奪利的那幫人抽出空來了?不對啊,剛剛那三個圍住自己的人明顯是亞裔……難道是有誰跟亞洲人的幫派談好了合作條件?
可他們又是從哪里得知,我們幾個正躲在唐人街里?大哥不是拍著胸脯保證,說躲在這里肯定要比藏在其他地方安全嗎?
等等,也可能只是單純碰上了劫道的家伙,雖說敢在白天做這種買賣的人不多,但彩虹老大的手下,不正好就有那么一批過于瘋狂的家伙嗎……
難道亞洲人的幫派都是這么劫道的?大白天就明目張膽開車過來擋人,然后下車直接就敲悶棍?
可這也太特么瘋狂了吧?
說起來,我特么都挨了一棍子,腦袋居然還這么清醒,就連身體都沒有受到多少影響……這也許代表著我不應該選擇逃避,而是有資格回去再拼上一把?
算了算了,棍子特么能跟子彈是一回事嗎,估計扭腰也就只有這些亞洲幫派,不是剛見面就對著人掏槍了……
也不知道彩虹老大現(xiàn)在到底怎么樣了,我們還沒有機會回去繼續(xù)為他效力……
呃,等等,幫派出事之前的最后那兩次行動,好像彩虹老大吩咐我們砸的那家店,就是亞洲人開的?
嘶——大哥,難道這就是你說的安全嗎?這特么明明是直接撞到人家手里來了啊!我們……法克!我說最近這段時間,怎么都是我一個人出門負責采購……還說什么我看起來不算太兇惡?這明明是特么直接把我當成替罪羊了吧?
等我特么甩掉身后那幾個家伙,就……等等,大部分的錢都在大哥手上,我至少也得回去再拿上一部分,才方便離開這個地方,只要有……
吱——
就在水魚咬牙切齒,打算回去后再忽悠上一筆錢打底,就轉而徹底跟現(xiàn)在這個大哥分道揚鑣的時候,一輛漆黑的轎車突然又攔在了他的面前。
黑著一張臉的淵上打開車門:“不要繼續(xù)跑了,你逃不掉的,只要你乖乖跟我們走,還能少吃一點苦頭……”
“法克魷!”水魚可不想賭自己會有什么樣的下場,趁著身后那幾個速度不快的家伙還沒有追上來,他當即選擇趁著車流不多橫穿起了馬路。
不過淵上作為在組里比較出名的武斗派,還真就強過前面那三個敲腦袋都出了岔子的家伙,他當即順手從車中抽出了一支棒球棍,然后抓住機會一下砸到了水魚轉身后尚未邁出的那條腿上。
然后隨著撲通一聲輕響,已經(jīng)失去平衡的水魚便直接撲倒在了街道上。
“救命!”
“閉嘴!”
倒在地上只能期望有路人來幫助自己的水魚,又被向前一步的淵上抬腳踩到了后背上,而到了這個時候,之前那三個動手虜人的家伙才追了上來,后面還跟著那輛匆匆掉頭用來裝人的面包車。
“淵上大哥,我們……”
“你們也閉嘴。”知道已經(jīng)引起周圍人注目的淵上可不想節(jié)外生枝,“把他帶到車上,綁好,如果再出點什么亂子……你們就直接去向上島組長謝罪吧!”
“嗨!”原本萬無一失的計劃在自己手上出了意外,那三個已經(jīng)羞愧萬分的霓虹黑道,立刻對負責這次行動的淵上低頭鞠躬,特別是專門出手砸人后腦的那個家伙,都幾乎要把腦袋伸到自己的襠下了。
“這附近也不能呆了,我們先回去,只要速度夠快的話,也許……”淵上板著臉掃視著周圍,希望能借此逼退任何可能想管閑事的家伙,他也知道現(xiàn)在鬧出的這番動靜,肯定要比直接把人綁上車去大很多,所以在周圍找個僻靜地點逼供的計劃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本來呢,大部分情況都在淵上的預料當中,選擇事不關己的路人著實不少,畢竟美帝這個地方,萬一真吃了槍子也沒地方能說理,而在正在綁人的家伙,看上去又是跟唐人街大部分居民一樣的亞裔,至于被綁的那個洋人……呵呵,自然是誰愛管誰管去唄。
“你們到底是附近哪個堂口的人吶,好好的綁架人家白人小伙子干什么!”
結果認為自己已經(jīng)看清了局勢的水果店老板娘還真就挺愛管閑事,“我不是非要替洋人說話,我也知道早年來美帝討生活的天朝人日子都不太好過,可事情總得有個緣由不是?就算這小子真的在咱們這里犯了什么事……哎,其實我也認識你們道上的幾個大哥,他們經(jīng)常到我家的店里買水果呢!”
“你到底在說些什么?你可以用英語嗎?”完全聽不懂大媽在說些什么的淵上,只能硬著頭皮裝成一個完全不懂中文的ABC試圖蒙混過去,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嘴帶著濃重口音的英語,還是暴露了自己根本就是個徹頭徹尾霓虹人。
而水果店的老板娘臉色立刻就是一變,只是她多少還有點不可置信,立刻又追問了一句:“……你剛剛說什么?”
“抱歉,由于我從小就出生在美帝,沒有好好跟家里學過中文,所以……”
“快來人吶!”這次終于確定淵上來歷的老板娘立刻后退著高聲尖叫起來,“這條街上管事的人都死哪里去了,有小鬼子到咱們的地盤上來鬧事了啊!老馬,還不趕緊給你叔打電話,讓他帶人過來給咱幫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