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冬月初四,午時(shí)
鹿臺(tái)之上,陳玄丘道:“然,總有膩臣,覬覦權(quán)位,反叛大王,致使生靈涂炭,禍害一方。</br> 東夷白澤,擅自稱王,其麾下,有妖人大將張秋池、倪燁,人族大將李武,殺俘,并屠戮村鎮(zhèn)共計(jì)十九處,殺害無辜百姓三千七百余人,殘暴肆虐,罪無可恕!爾等,可有話說?”</br> 這三人中,有兩個(gè)是歸附于白澤的妖人,另一個(gè)卻是為虎作倀的人族。</br> 做為妖人,張秋池和倪燁是知道一些白澤造反內(nèi)幕的,白澤有天庭暗中支持。</br> 而今,他們又親眼看到了竟有神人被拘押在前邊。</br> 雖說眼見竟有神仙被人主拘拿,讓他們駭破了膽,也更清楚自己絕無幸理,逃脫不了制裁。</br> 但是人之將死,可未必個(gè)個(gè)會(huì)人性爆棚,他們現(xiàn)在只想多拖些人下水,給將要斬殺他們的人制造麻煩。</br> 張秋池立即掙扎地道:“我沒有罪!我追隨白澤王,是奉天庭旨意,反了無道昏君,為人間再立新主!”</br> 倪燁也大聲道:“不錯(cuò),我們沒有罪,我們是奉神諭行事,是神明指示我等,追隨白澤王,于東方起兵,為西方造勢(shì)。</br> 大雍當(dāng)滅,姬國當(dāng)興,我等是順天應(yīng)命,何罪之有?”</br> 人族大將李武一聽,雖然不明就里,忙也隨聲應(yīng)和。</br> 不管有用沒用,先抱上神祗的大腿再說。</br> 這樣的話,就算死了,應(yīng)該也比普通人的來世更好一些吧?</br> 陳玄丘并不阻攔,由著他們?cè)V說,這些人以為只有鹿臺(tái)上這些人聽見,卻并不知道,此時(shí)他們的一言一行,已是天下皆聞。</br> 陳玄丘聽完,冷笑道:“爾等身為人臣,叛主作亂,又殺害無辜婦孺,假神之名,便能脫罪?</br> 神,就能視我人族如草芥,隨意殺戮?</br> 斬了!”</br> 陳玄丘一聲令下,馬上就有武士拔刀出鞘,利刃揮起,寒光過處,三顆頭顱滾落血泊之中,賞罰臺(tái)上頓時(shí)一片騷動(dòng)。</br> 陳玄丘目光又轉(zhuǎn)向南疆抓來的幾個(gè)野人打扮的部落首領(lǐng)。</br> 這幾個(gè)人都是隨都天大靈官先行前往大雍邊隆,各率幾百人的小隊(duì)襲邊擾民,鑄下大惡不可寬恕的將領(lǐng)。</br> 陳玄丘將他們?nèi)绾喂コ锹诱瑩锫迂?cái)物,殺害手無寸鐵的平民,甚而將他們以木刺穿身,緩緩就死取樂的諸般暴行公諸于眾。</br> 這些野人倒沒有張秋池等人的心機(jī),他們是真的恐懼極了,而指使他們的大巫神就在前邊,自然要諉過于人。</br> 于是眾人紛紛推諉,說他們是奉了大巫神的命令行事。</br> 陳玄丘要的就是這句話而已,這句話說出來了,這些毫無人性的畜牲也就沒有存在價(jià)值了。</br> 陳玄丘一聲令下,刀光霍霍,又是幾顆人頭落地,臺(tái)上一片血腥。</br> 陳玄丘顯然是按照這些人為惡的先后順序來的,接著便是姬侯父子及其身后跪著的幾位姬國文武。</br> 還沒說到他們,他們就已瑟瑟發(fā)抖,臉色蒼白。</br> 只有姬侯,抖雖然是抖,卻不是嚇的,而是因?yàn)樗挠冶鄹究刂撇蛔。惺聸]事兒的就一直在抖。</br> 他一邊抖著,一邊面無表情地仰首向天。</br> 他還在等,他不相信,神明會(huì)向凡人低頭。</br> 神明會(huì)容忍一個(gè)人族如此冒犯他的神威?</br> 國師姜飛熊不是去討救兵去了么?</br> 為何還不回來?</br> 也許,鋼刀臨頭那一刻,才能等來一聲“刀下留人?”</br> 姬侯希望未滅,心便未死,他死死地瞪著天空,等待著。</br> 陳玄丘又列舉姬國諸般罪行,姬侯三代,蓄勢(shì)謀反。</br> 姬國自西方起兵,縱容兵將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擄掠民財(cái),殺平民以練兵。</br> 尤其是狼牙谷中,殺近萬人,以血祭行法陣,窮兇極惡,殘無人道。</br> 如此行為,雖披人皮,實(shí)為人類蟊賊,當(dāng)處極刑,以昭炯戒。</br> 姬世子一見陳玄丘舉起手來,就要喊出一個(gè)殺字,身子一個(gè)激靈,大叫道:“我姬國之反,實(shí)是上承天命。</br> 你道我姬國國師何許人也?</br> 乃是天庭神使下界。</br> 陳玄丘,你膽大包天,竟敢違逆天命,今日你敢殺我,明日就是天神以雷刑將你魂飛魄散之時(shí)。”</br> 陳玄丘笑吟吟地道:“人壽七十古來稀,你我他,都有一死。</br> 我若為人族而死,勝過你這人奸,枉披了一張人皮,斬!”</br> 鋼刀齊刷刷地舉了起來,姬侯終于身子一震,嘶聲大吼起來:“神明啊,你為何不來?</br> 為何不來?</br> 寡人聽你之言,如今我為刀下鬼,你為何……”“噗!”</br> 寒光閃過,尚未說完的姬侯人頭落地,咕嚕嚕向前一滾,二目圓睜,死不瞑目。</br> 陳玄丘又冷冷掃過萇茴、邡千渡等人,其中一人面如土色,突然大叫一聲,屎尿橫流,倒在地上,當(dāng)場(chǎng)嚇?biāo)馈?lt;/br> 陳玄丘道:“爾等,為大雍之臣,食大雍俸祿,不思忠君報(bào)民,為一己私利,勾通貳臣,圖謀不軌,天厭之,地厭之,人厭之,死有余辜!”</br> 這些位大臣,只是因?yàn)橐笫茉噲D變革,影響到了他們的既有利益,倒真沒什么神明暗中慫恿。</br> 不過,人同此心,在他們前邊,真的有神祗在啊!說我是奉神之名,以神之名行正義之舉,那就算死了,不也惡心陳玄丘一回么?</br> 所以,他們理所當(dāng)然,七嘴八舌地說他們是奉神諭而行。</br> 陳玄丘笑吟吟地聽他們說,不錯(cuò)!太上道了,這也算是他們臨死為人族做點(diǎn)貢獻(xiàn)吧?</br> 所有這些人的供詞,此時(shí)卻是普天之下,人皆“目睹”,人皆“耳聞”。</br> 最后,輪到被押在最前邊的那幾位神明了。</br> 他們冷冷看著陳玄丘,眼中依舊有著不屑與嘲諷。</br> 其中只有大巫神有些懊喪。</br> 上了封神榜的人,縱然身死,只要封神榜在,假以時(shí)日,也能慢慢滋養(yǎng),重新以香火信仰凝聚出神軀復(fù)活。</br> 可他,卻是后來成神,不曾上過封神榜的。</br> 他當(dāng)初想著以都天大靈官王惡的強(qiáng)大本領(lǐng),等陳玄丘找去,必死在他的劍下。</br> 所以,他什么都交代了,唯獨(dú)瞞下了王惡這位神將的真相。</br> 可誰知,竟連都天大靈官都沒能對(duì)付得了陳玄丘。</br> 他那時(shí)怎么會(huì)知道,陳玄丘竟然擁有一個(gè)小千世界,陳玄丘竟是小千世界之主?</br> 如果知道,或許他會(huì)乖乖招供吧?</br> 如果是那樣,此時(shí)他也不必受死了。</br> 可是現(xiàn)在說什么都晚了,他已經(jīng)跪在這賞罰臺(tái)上,馬上就要被殺了祭天吧?</br> 陳玄丘的目光從大巫神、瘟神文幸、蝗神季坦、旱魃王悅、三尸星撒強(qiáng)等人身上掠過。</br> 他們身上猶自有神光閃爍,他們,是神。</br> 陳玄丘道:“大巫神,自天庭而來,隱身南疆……”陳玄丘將他們的來歷、身份、在人間所犯的罪行一一羅列。</br> 那些在大瘟疫中死去了無數(shù)親人的,那些在大旱災(zāi)中失去了一年的收成,此時(shí)正掙扎在饑餓死亡線上的,那被蝗蟲啃光了莊稼,已然家貧如洗的……這如許之多面有菜色、身體孱弱的百姓,看著他們面前天幕上顯現(xiàn)的這些畫面,這些聲音。</br> 終于,憤怒的吼叫聲哭罵聲響徹了天地。</br> 民以食為天,你毀他的糧食讓他餓肚子……天又如何?</br> 神又如何?</br> 此時(shí)神敢出現(xiàn)在他面前,他就敢唾神一臉吐沫星子,再一鋤頭刨爛神的腦袋瓜子!人族的怒火,燃燒起來了。</br> 但,陳玄丘將他們的罪名一一公布之后,卻沒有喊出那聲億兆百姓所期待的“斬”字。</br> 他緩緩?fù)说揭贿叄岄_了位置。</br> 殷受提著鋸鬼辟邪刀,一步步走到階前,走到了天下人面前。</br> 曠子規(guī)福至心靈地給了殷大王一個(gè)大大的特寫,天幕之上,赫然出現(xiàn)了殷受“頂天立地”偉岸形象。</br> 殷受沉聲道:“吾人族供養(yǎng)信奉天神,然天庭不仁,神人卻以吾人族為草芥。</br> 人族何其卑也,何其悲也!吾,殷受,為人族之主。</br> 今吾以人族之主的身份就此宣告,從即刻起,吾再不是天子,而是人王!”</br> 殷受摘下了他代表天子的冠冕,向著階下的血泊,狠狠地?cái)S了下去。</br> 冠冕滾落下去,正落在圓睜二目的姬侯頭頂。</br> 他夢(mèng)寐以求的天子之冠,此刻正扣在他的頭上,只是,他卻已人首分離了。</br> 高階之上,殷受緩緩張開雙臂,振聲道:“從此后,吾為人王!”</br> “吾為人王!吾為人王!吾為人王!”</br> 殷受的聲音持續(xù)不斷地傳揚(yáng)開去,天下皆聞。</br> “三橫為三界,一縱為人王。”</br> “從此后,人神鬼三界并列,平起平坐!”</br> “從此后,吾人族,只敬生吾養(yǎng)吾之天地!”</br> “從此后,三界互不統(tǒng)屬!”</br> 殷受的聲音滾滾而去,傳播于天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