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復仇者
鹿車行于街上。</br> 陳玄丘坐在車中,閉目半晌,忽然張開眼睛:“我出現(xiàn)在伏妖塔,本是一個意外。</br> 我是一定要出去的,這第二層,更不會再來。</br> 難得到了這翡翠城,比起人間繁華些的城鎮(zhèn),卻也不遑稍讓了。</br> 明日,我想一個人出去走走,就不要這么興師動眾了。”</br> 鹿司歌深深地望了陳玄丘一眼,柔聲道:“大人不是說,要等兩天后布袋大會時,才與他們一決恩怨么?”</br> 哎!太聰明的女子,有時候真討厭。</br> 陳玄丘閉口主語了。</br> 鹿司歌道:“司歌與寶家,是親戚。</br> 親戚的意思,要么是因為血緣,要么是因為婚姻,建立了較其他更加密切的關系。</br> 但,鹿家與寶家,這婚姻非所愿,也沒有更親近的關系,大人不必有所顧慮。”</br> 陳玄丘“嗯”了一聲,聰明的女子,相處起來,果然輕松愉快啊!鹿司歌嫣然一笑,道:“大人能慮及司歌的感受,司歌很開心。</br> “陳玄丘笑了笑,道:“我對自己人,一向都不錯。”</br> 鹿司歌輕輕垂下頭,道:“都是司歌不好,今天的事兒,可以說是因我而起。</br> 否則,大人盡可以在賽臺上打敗他們,風風光光晉升上界,也不至于惹下這么多仇家,尤其是還有第四層的高手。</br> “陳玄丘抬手向上指了指,道:“別忘了,我們的目標,是第七層。</br> 什么三層四層的,如果對他們,我都要如臨大敵,還上去干什么?</br> 自取其辱么?”</br> 陳玄丘說到這里,不禁嘆了口氣,喃喃地道:“可惜了,我進入伏妖塔太過匆忙,諸多法寶全都遺留在了外面。</br> 否則,這伏妖塔我能橫趟,哪用這么吃力。”</br> 陳玄丘這句話倒不是妄言,他那紫金葫蘆里,有三十六劍侍、七十二春姬,有東海龍女、冥界陰神,還有一位大妖霸下。</br> 那可是在上古神獸中也有字號的人物。</br> 還有他的定神鞭等寶物,放在吉祥碑中。</br> 如果把這些力量都取出來,他可以浩浩蕩蕩殺向七重天。</br> 可如此,他所能利用的力量就非常有限了。</br> 雖然陳玄丘志在第七層,對什么三層四層的大妖并不放在心上,但那是從膽魄上,他心中也明白,這伏妖塔中關押的,是伏妖塔的例代主人拘押其內的妖怪,其中有些可能已經(jīng)不知拘押了幾千幾萬年,當中有不少絕世大妖,不在霸下之下的。</br> 他要對付這些大妖并不容易,他現(xiàn)在主要倚仗天狐血脈的天賦神通,以及師父傳授的真武法體,所以,他要順利登上第七層,還需要不斷在壯大自己。</br> 那么,在這伏妖塔中,他就要把這當成一個歷練的過程。</br> 所以,多來一些大妖做壓力,對他來說,并不是壞事。</br> 鹿司歌聽了陳玄丘的話,卻是有些驚訝,但凡法寶,誰不隨身收藏,怎么會遺留在外邊?</br> 陳玄丘看出了她的疑惑,忍不住嘆道:“因為,當時我在洗澡。”</br> 正在洗澡,法寶都未來得及拿,然后就進了伏妖塔?</br> 鹿司歌更不明白了,什么情況下才會出現(xiàn)這種狀況?</br> 陳玄丘只簡略地說了幾句,發(fā)現(xiàn)需要解釋的東西太多,只好作罷。</br> 因為,鹿氏一族,是伏妖塔中很古老的一個家族,是很早以前伏妖塔的某一任主人收入其中的,鹿司歌是在伏妖塔中出生的,鹿氏家族被拘進伏妖塔的時候,世間還沒有大雍這個王國,也沒有奉常寺的存在。</br> 這要和鹿司歌解說,光是一個奉常寺的由來,就要說上很久了。</br> 長街街頭,一個小販正在路邊叫賣,突然一個衣著華貴的中年美婦突兀地出現(xiàn)在面前。</br> 小販一愣,剛剛堆起職業(yè)性的笑臉,他的衣領就被人揪了起來。</br> 那中年美婦面孔扭曲、臉色鐵青地問道:“剛剛有一行人,簇擁著一輛鹿車,往那邊去了?”</br> 那小販也是化形期的小妖了,有些道行,被她一揪衣領,卻險些喘不上氣兒來。</br> 小販大驚,知道這美婦人不是什么簡單人物,他吃力地往鹿車駛離的方向指了指,啞聲道:“那邊。”</br> 話音剛落,他就覺得衣領一松,那美婦人已在十數(shù)丈開外,向遠處狂奔而去。</br> 鹿鳴近來頗為得意。</br> 當初,她隨寶父私奔,令家門蒙羞,而她到了寶家,卻只是一個妾室的身份,許多年來,過得也是不盡如人意。</br> 不過,她自己選的路,沒得埋怨。</br> 如果被親族和舊友知道,只能坐實了她的眼瞎與愚蠢,所以打落牙齒和血吞,她不但不能有所表露,還要努力營造出一副自己過得很好、自己的選擇并沒有錯的樣子。</br> 到后來,夫人病逝。</br> 寶父以她為續(xù)弦,這才算活出了頭。</br> 可老爺子還是不大看得上她,雖然名分有了,但是真正被老爺子最為器重的,還是他的長孫,前夫人所生之子寶可鯊。</br> 直到……幾個月前,她本以為已兇多吉少的兒子從第三層回來了,而且剛回來就弄殘了寶可鯊,就連一向看不上他的老爺子,也是忍氣吞聲,開始受其擺布。</br> 鹿鳴鹿夫人才算是揚眉吐氣,無比地榮光。</br> 可誰知,剛剛大少爺鹿可鯊竟派人來告訴她,她的兒子被人殺了,尸骨無存。</br> 鹿夫人不相信,她的兒子可是告訴過她,他得到的功法是第四層上一位了不起的大人物所遺的功法。</br> 第四層對第二層的人來說,那可是遙不可及的存在。</br> 猶如人,最多仰望云端之上的神,而神之上,又是一個怎樣的天地,他們一無所知。</br> 就是這么了不起的兒子,居然被人殺了?</br> 本來她不信的,但大廳中的人都這么說,就不由她不信了。</br> 傳話的人說,是鹿司歌有了男人,是那個男人殺了她的兒子。</br> 兒子要納鹿司歌為妾,她是知道的。</br> 她的兒子是要晉入上界的,當然不能娶鹿司歌為妻。</br> 他的妻,只能上界高貴的女子。</br> 他能納鹿司歌為妾,是鹿司歌的榮耀,是鹿家的榮耀。</br> 當初,她與人私奔,背棄了鹿家,也因此自絕于鹿家,再也不曾回去過。</br> 要是他的兒子把鹿家當代的家主納為妾室,那才是替她揚了名,讓她凌駕于整個鹿家之上。</br> 證明她當初的先擇并沒有錯。</br> 可是,鹿司歌竟然已經(jīng)有了男人?</br> 這個不要臉的小賤人!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為歷史悠遠的鹿氏家族的繼承人,她居然就這么輕率地把自己給了一個男人,連名媒正娶的婚姻大禮都沒有舉行。</br> 鹿鳴怒火中燒,她要把這對鮮廉寡恥的狗男女統(tǒng)統(tǒng)殺掉,把這對毀了她的希望與驕傲的奸夫淫婦宰了。</br> 鹿鳴的心頭只有恨意,卻忘了,那人既然能殺得了她引以為驕傲的兒子,她一個并不精通殺人技的鹿妖,拿什么宰了人家?</br> 鹿鳴縱身狂奔,漸漸追出大道,進入陳玄丘所居坊中。</br> 站在一條大道和左右兩條巷弄的交叉路口,鹿鳴正在猶疑,不知該追向何方。</br> 路口偏偏沒有行人,也不知該向何人詢問。</br> 正猶豫間,右邊巷弄中突然伸出一條巨大的蟒,水桶一般粗細的身子,攸然探向鹿鳴的腰畔。</br> 鹿鳴駭然一驚,手掌一翻,猝然拍向巨蟒的身子,不料那巨蟒翩然一轉,昂揚起來,原來那竟不是一條蟒,而是一只巨大的觸手。</br> 觸手一揚起來,下邊是密密匝匝令人望而生怖的可怕吸盤,仿佛可以輾壓眾生的一面面大磨,在觸手最前端,還生有一根暗金色的可怕倒鉤,足有兩尺多長。</br> 鹿鳴這兩掌若是拍實了,只怕就要拍在那根鋒利的倒鉤之上。</br> 她慌忙收手,欲待閃身躲避,可那強大的吸力,已經(jīng)牢牢地攝住了她的身子。</br> 吸盤一攝,就把她嗖地一下攝進了巷弄。</br> 巷弄中,一只巨大的章魚盯著鹿鳴,冷曬道:“就這兩下子,你還想報仇?</br> 還是我來幫你吧?”</br> “你是誰?”</br> 鹿鳴常年呆在寶家后宅,早已遠離了江湖,一時根本辨不清這現(xiàn)了本體的怪物是誰。</br> 但是,那章魚巨妖不屑回答,就在鹿鳴一張口的當口兒,那巨大的章魚怪揚起一只小觸手,攸地向前一擲,一只小小的八爪魚就飛出來,正好糊住了鹿鳴的整張臉,把她的口鼻全都置于身體的吸附之下。</br> 鹿鳴驟然無法呼吸,驚恐地張大了眼睛,卻連話也說不出來。</br> 而那小章魚,卻用靈巧的觸肢分開了她的嘴巴,然后整個身子蠕動著,慢慢鉆了進去。</br> 鹿鳴呵呵連聲,就像患了嚴重的肺炎似的,就見她的喉頭鼓起老高,原本纖細雪白的頸項像練了蛤蟆功似的膨脹超來,脹得青筋直冒。</br> 然后,最后一點觸手也從嘴巴外邊攸地縮了進去。</br> 她的脖頸在慢慢恢復正常,但她眼中的光卻在漸漸熄滅。</br> 終于,一切都結束了,鹿鳴的雙瞳重新恢復了生命的靈動,但是露出的笑容卻說不出的詭異。</br> “他殺了你的兒子。”</br> 巨大的章魚道。</br> “也殺了我的兒子。</br> “鹿鳴用有些木訥的聲音繼續(xù)說著,和章魚怪的聲音竟然一模一樣:“復仇的事,就交給我吧。</br> 你,可以安心地去啦。</br> 呵呵呵呵呵呵……”鹿鳴的笑聲和笑容一樣地詭異,聽得人毛骨悚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