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請開始你的表演
殷受的氈帳,設(shè)在諸公子氈帳之前。</br> 這一點很是令人意外,因為對于座位排序,上古時代真沒那么多講究,大家也沒有那個意識。</br> 在重要場合,按照尊卑老幼上下有序排列,是大家司空見慣、理所當(dāng)然的事,甚而沒人會想到它是身份、地位的象征了。</br> 而且今天只是諸公子飲宴、游獵而已,是游玩。王子啟和衍來了以后,也是按照順序,把自己的帳蓬安排在先到者的旁邊,沒人想過要在此處與眾不同。</br> 可殷受卻把他的氈帳設(shè)在了前列,這一舉動立即起到了一種提示的作用:我和你,不同的。</br> 殷受的氈帳不僅自成一排,凌駕于諸公子之上。他的氈帳也大了一大號,這大型氈帳一立起來,旁邊一排的氈帳立即相形見絀,如眾星捧月一般。</br> 接著,氈帳前還立起了一根長桿,上邊挑起了一桿雍國大旗,他是大雍儲君,他立國旗自無不當(dāng)。</br> 眾公子眼睜睜地看著,就見又有奴仆從車上搬下一大捆紅氈毯,在車腳下放平,三個家仆撅著屁股推著那捆氈毯,筆直地一直推到氈帳入口,這才打開車門,放下腳踏。</br> 殷受悠然下車,踩著那紅氈毯走向他的氈帳,自始至終,足不沾塵。</br> 眾公子看得目瞪口呆,他們哪曾見過這種排場,頓時心折不已。</br> 安婷更是看得目飛異采,她印象中的殷受,還是一個莽撞少年呢。懵懂、赤誠、沒有心機,更沒有身為王太子的覺悟。</br> 可此時的殷受,卻盡顯強者風(fēng)范,叫她看了有種想要俯拜于他面前的沖動。</br> 再聯(lián)想到前兩天在金水橋畔,太子一言不合,就指使門客痛毆了二王兄,卻一點事兒都沒有,那種威風(fēng)、那種霸道……</br> 安公子悄悄咽了口唾沫,兩條悠長的大腿夾緊了些,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潮紅。她咬了咬下唇,突然舉步向那氈帳走去,步姿款款,女人味兒十足,在旁人面前那種男子般的颯爽英姿,此時已全然不見。</br> 她走過去,下意識地避開了紅毯,仿佛那是就只該王太子一人踏足的所在。</br> “這人不男不女的,是什么玩意兒啊?”</br> 娜扎看著搶入氈帳謁見殷受的安婷,一臉的看不慣。</br> 陳玄丘笑道:“你不喜歡她?”</br> 娜扎撇嘴道:“這人顯得假,說話假,動作裝,連笑起來都有些做作,我討厭。受受那家伙沒心沒肺的,不會被這女人給騙了吧。”</br> 陳玄丘道:“明騷易躲,暗賤難防啊。受受將來是要做王的,各種誘惑多著呢,我們防得了一時,也防不了一世。不如就讓這位安姑娘,做為磨礪他成長的磨刀石吧。”</br> “可是……”</br> “受受是男人嘛,又不吃虧。”</br> “嗯……”娜扎想了想,好像有道理。</br> 他沒有發(fā)現(xiàn),以前怎么看陳玄丘怎么不順眼。看他不順眼時,他說話不順眼,舉動也不順眼,往那兒一站,就各種不順眼。</br> 可現(xiàn)在,他常常覺得陳玄丘說的話有道理,對于陳玄丘的管教,也不會產(chǎn)生父親李鏡管教他時的那種逆反厭惡感。</br> 魚不惑興沖沖地跑過來,胸前的小木牌牌一拍一拍的:“是不是可以烤肉吃啦?”</br> 陳玄丘笑道:“可以,把烤爐搭起來吧。”</br> 魚不惑大喜,馬上回身嚷道:“快快快,把烤爐架好,木炭抬過來,生火啦。”</br> 馬上就有兩個家仆抬著一個鐵架子走去,停在氈帳旁一側(cè),然后把一個長條鐵制的東西架了上去,穩(wěn)穩(wěn)地卡住,那形狀,像一個小了幾號的馬槽。</br> 這年代,燒烤的方式還很粗陋,生一堆火,上邊做一個掛肉的烤架就行了,用的佐料也少。</br> 所以,看著這分了三塊功能區(qū)的燒烤架子,再看到烤架后邊擺了六七個銀盆兒,里邊盛著研得細(xì)細(xì)的粉末,也不曉得是什么調(diào)味品,眾公子就跟鄉(xiāng)巴佬初次進城似的,一個個抻著脖子,很是好奇。</br> 王子啟和王子衍也很好奇,他們不知道三弟在搞什么,卻礙于面子,不但不肯上前,也不肯露出一絲好奇來,只能硬生生地憋著,故作云淡風(fēng)輕狀。</br> 大家都跑去王太子氈帳前看熱鬧兒了,王子啟便訕然地走到了王子衍這一席。</br> 與王子衍同席的首相之子沐絲正苦思脫身之計。</br> 這年代社會關(guān)系、社會架構(gòu)相對簡單,再加上大雍四百多年天下承平,公卿大夫基本世襲,不存在嚴(yán)酷的競爭環(huán)境,所以公子們的政治經(jīng)驗并不豐富。</br> 只是沐絲畢竟是首相之子,哪怕耳濡目染,只接觸到一點官場的事情,政治敏感度也遠(yuǎn)超一般的世家公子。</br> 這位仁兄三十出頭了,與王子衍年歲相當(dāng),聊得來。讓他和未及弱冠的殷受坐在一塊兒,他也沒什么話題。</br> 再加上以他對殷受的了解,這位王太子很可能不會來的,所以才選擇坐到了王子衍身邊。</br> 可如今殷受不但來了,而且還用他的排場,提醒了沐公子。</br> 王太子這是在樹旗啊,他的旗已經(jīng)立起來了,站不站過去,就看你的選擇了。和儲君的親疏遠(yuǎn)近,可是能決定著你和你的家族未來命運的。</br> 于是,沐公子立時就想起身站到王太子帳前去,學(xué)別人一樣,半真半假地在那兒好奇鐵馬槽做何用處,可現(xiàn)在王子衍身邊只有他一人,就此起身舉動太過明顯,臉面上過不去。</br> 王子啟一到,簡直就是他的救星到了,沐公子立即起身,向王子啟長揖道:“見過大王子。”</br> 沐公子又含笑看看王子衍,一副善解人意、主動回避的模樣:“兩位王子聊著,沐某四下里走走。”</br> 然后不等回答,沐絲就溜到席邊兒趿上靴子,施施然地走開了。</br> 走了幾步,沐公子便身形一停,好像對那鐵馬槽很好奇的樣子,往王太子帳前走去。</br> 王子啟一屁股坐下,原本就不茍言笑的面孔,此時更是冷得可怕。</br> 沐絲遛達(dá)到眾人身邊,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鐵馬槽,而是一個火灶,家仆引燃了木炭,正用鐵夾子一塊塊夾進鐵槽去,如此一來,少量木炭就能均勻地散發(fā)火力。</br> 娜扎滿面紅光地走到鐵槽后面,一雙丹鳳眼威風(fēng)凜凜地向眾人一掃,“唰”地一下,就抖開一塊藍(lán)布碎花的小圍裙,仿佛揚起了戰(zhàn)旗一般,傲嬌地向眾人一瞥,更把圍裙往腰間一扎。</br> 一個家仆從放了冰的大木箱里抓出一大捧串好的肉串,娜扎接過來,就麻利地在鐵槽上一根根擺放起來,手速極快,流暢自然,行云流水,極具藝術(shù)感。</br> 在另一個時空里,這位天界靈珠子轉(zhuǎn)世,后來成為三壇海會大神的人物,手中一桿火尖槍,腳踏風(fēng)火輪,威風(fēng)凜凜,不可一世。</br> 此時的娜扎,腳下踏著一箱炭,手中抓著鐵釬子,肉往火上一烤,煙氣繚繞,口中還在吆喝道:“在天愿作比翼鳥,在地就要吃燒烤;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都在吃燒烤;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正道吃燒烤!我掐指一算,這位仁兄,你五行缺串啊。”</br> 陳玄丘捂臉而去,教他如何燒烤時,特意教了他幾句順口溜,完全是陳玄丘對他的惡作劇。</br> 沒想到這傻孩子把它當(dāng)成了燒烤時必須要說的話,還真說出來了,這也太聽話了吧?</br> 陳玄丘沒眼睛看了,趕緊躲開,往帳中走去。說是想拿安婷姑娘磨礪一下小受受,可也得注意一個度,真把受受迷住就壞了。</br> 娜扎絲毫不覺自己此時有何不妥,手里抓著一大捧肉串翻烤著,眉開眼笑,比他拿乾坤圈砸人時還開心:“一個人擼串,擼的是心情。兩個人擼串,擼的是默契……”</br> 魚不惑搓著手站在一邊,一臉的幸福感。</br> 他覺得自己該做點什么,勞動者最光榮,你看娜扎光榮的……</br> 一個家仆從車上提了桶壓了冰的大木桶來,里邊滿是已收拾停當(dāng)?shù)聂~蝦。</br> 魚不惑立即搶上去,道:“給我給我,我去湖邊再清洗一下。”</br> 遠(yuǎn)處,蒲席上只剩下王子啟和王子衍兩兄弟了。</br> 王子啟臉色陰沉得可怕:“三弟這是在樹他的威望、奪我們的人心吶,我們失算了,原想著他不會來的。”</br> 王子衍道:“一定是他身邊那個陳玄丘點撥的,我們得想辦法除掉他,否則三弟有此人相助,我們只怕要竹籃打水一場空。”</br> 王子衍咬著牙根兒點點頭,一瞧魚不惑提著一只大木桶,正興高采烈地走向湖邊,馬上拍了拍手,立時就有兩個家將走到近前,叉手站定。</br> 王子衍冷冷地道:“你們?nèi)ィ涯锹鋯蔚男∽咏o我弄死!手腳干凈些,弄個失足落水什么的……”</br> 兩個家將頓首而去。</br> 王子啟眉頭一皺,道:“那人憨憨傻傻的,殺之何用。”</br> 王子衍撫著淤青的臉頰,冷笑道:“惡心惡心老三也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