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風
這幫人鬧到了晚上快十一點多才草草收場,高賽還剩一絲理智,把來的一個一個塞進了出租車,只是看到癱睡在沙發(fā)上的人有些犯難:“完蛋,我不知道點哥家住哪。”
他半蹲下去,戳了戳宋嶼的肩,問:“點哥?點哥?要不去我家湊合一下?”
宋嶼不耐煩地拍開,伸手去夠桌上剩的酒,嚷嚷著他還能再戰(zhàn)八百杯。這也就算了,他夠不到還要揪著別人的衣服借力。
這個人就是江泊舟,他把自己的衣服拽回來,問高賽:“前幾年他也這樣嗎?”
高賽說:“不這樣,他說他酒量驚人!但是今天這樣還真是第一次見。”
他回憶起第一次見宋嶼的情形,那時宋嶼家好像出了什么事,他坐在前桌,經(jīng)常轉(zhuǎn)過來找宋嶼搭話,宋嶼那時還有些沉默,每每抬頭,眼眶都是紅的。第一次招呼班里同學一起過生日時是在一家火鍋店,宋嶼坐在最遠的位置,盯著手里的空杯子發(fā)呆。高賽擠過人群過去,遞過去一罐啤酒,說:“一醉解千愁,宋嶼。”
結(jié)果那天晚上,宋嶼一個人把醉了的同學安頓好。他坐在車后座,不放心地開窗探頭回看,宋嶼就站在那,和身后的嬉笑交談霓虹花燈混在一處。
那時他清醒克制,今天卻一塌糊涂。
江泊舟挎起兩個人的書包,又攙著宋嶼起身,他和高賽說:“我?guī)厝ァ!?br />
高賽有點擔心:“你一個人行嗎?要不我一起吧。”
宋嶼腳軟站不住,幾乎是整個人掛在江泊舟身上,他推開高賽,催著江泊舟快點:“熱,好悶。”
江泊舟把宋嶼塞進叫到的車后明顯松了口氣,猶豫了一會后還是一起鉆了進去。
后座的窗搖下來一條縫,宋嶼靠坐著,吹到風才老實點。
司機問去哪,江泊舟剛要報西街那個地址嘴就被捂住了,宋嶼搶著說:“去看海!看海!”
哪有人大半夜的去看海?
江泊舟和他商量:“天都黑了有什么好看的?”
醉酒的宋嶼一身反骨,他抓著門把手就要下車:“那我自己去。”
突然的動作嚇得江泊舟一驚,眼明手快地揪著衣領拽回來,看了一眼時間,妥協(xié)地和師傅說:“師傅,最近的海在哪?”
師傅挺愛看小孩間打鬧的,他笑侃:“你們倆兄弟感情還挺不錯。”
江泊舟顧頭不顧尾,顧著宋嶼這頭就顧不上司機說了什么,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司機已經(jīng)順著他剛剛那句“嗯”聊到了自己家的那個混球兒子。他剛想解釋,宋嶼扭了一下捂嘴:“靠,我想吐。”
......
好不容易到了海邊,剛一開門宋嶼就跟脫韁的野馬一樣往下沖,絲毫不顧身后狼狽的江泊舟。
江泊舟找了個空地放下書包,就跟在宋嶼身后。
宋嶼踹開鞋走了兩步回頭,問:“手機拿出來照一下,沙灘上石頭很多,我看不見。”
江泊舟沒動之前,宋嶼就這樣直挺挺地看著和他僵持,仿佛之前那個醉倒在沙發(fā)上的人只是一時的假象,現(xiàn)在已經(jīng)清醒了。
宋嶼抬了抬腳,說:“我腳下好像有東西。”
江泊舟掏出手機打開手電筒,照到宋嶼腳下看到一堆碎石子嵌在指縫里。
他肯定宋嶼是醉的,醉得不輕已經(jīng)沒有痛感了。
就這樣宋嶼在海邊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江泊舟就舉著手機跟在后面一圈又一圈,在他想伸手劈暈宋嶼的時候,宋嶼好像也有些累了,他一下子坐在地上,拍拍身邊的空地,還細心地挑去石子:“坐啊,站著看你我脖子好酸。”
江泊舟坐下。
宋嶼盯著她們之間的空隙,又問:“我身上長刺了嗎?”
意思是你為什么離我這么遠。
江泊舟沉默了一會,問:“看清我是誰了嗎?”
宋嶼晃著手指了半天,最后點在江泊舟的鼻子上:“你和我隔壁那個人有點像。”
......
江泊舟手撐著又挪過去一些。
宋嶼喝醉了酒,話匣子也打開了,江泊舟一晚上就聽見他在說話。
“小時候啊,我爸媽他們老是逗我,說要給我生一個弟弟或者妹妹,我還真就等啊,結(jié)果我媽不在了,后來我爸也越來越忙。”
“我也不是針對你,”宋嶼在指第一次見面那天發(fā)生的矛盾,他說:“我就是想不通,我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現(xiàn)在我習慣一個人了他又開始打著為我好的名義讓我突然多一個兄弟。”
現(xiàn)在倒是認得清人了,江泊舟懷疑宋嶼就是在仗著自己喝醉了什么話都往外倒。
“你為什么躲著我?”
宋嶼湊過去看著江泊舟的眼睛。
江泊舟明顯一愣,他微微讓開一點,看向一邊,說:“沒躲你。”
宋嶼擰著眉毛不滿地說:“你現(xiàn)在就在躲我!”
江泊舟扶著宋嶼做好,想了想說:“真的沒躲你。”
“家里就兩個人!你不躲我......”宋嶼反應過來:“你在躲我爸?”
他“哦”了一聲,笑著說:“那是要躲,我爸他那人好客,每天大清早爬起來給你做早飯,這誰吃得消?他那個手藝啊......粥稠的拿起來就能貼對聯(lián)。”
他掏出手機,給宋南山同志發(fā)送了一條長長的語音:“宋同志!下次早飯能換個花樣嗎?漿糊粥實在是太難吃了!”
宋南山下一秒就把電話打來了:“小嶼啊,喝酒了?”
“對啊!”
“你哥呢?帶他了嗎?”
宋嶼打開免提,對著聽筒喊:“你怎么只找他啊!”說完還是將電話大方遞給了旁邊的人。
“喏,我爸找哥。”
“是小舟嗎?你看著點宋嶼啊,你們現(xiàn)在在外面嗎?早點回去,注意休息。”
“好。”
宋南山感慨:“你們兄弟兩個感情真不錯!”
“那是!”宋嶼自己舉著手機,還問江泊舟要手機,他拿到之后側(cè)身靠著江泊舟的肩就舉起來拍了一張,然后把照片點開懟到聽筒前,說:“你看!不知道有多好!”
江泊舟皺著眉把手機拿回來。
聽筒那邊的宋南山樂于見到兄弟和睦,笑了兩聲又叮囑江泊舟早點帶酒鬼回去,注意安全之后,就掛斷了電話。
江泊舟把宋嶼的手機放回兜里,問他:“還看嗎?不看回去了。”
宋嶼點點頭,準了,然后仰頭看著已經(jīng)站起來的江泊舟,伸手說:“拉我一把,沒勁了。”
后來宋嶼是怎么回去的不記得了,怎么進門的也不記得了,怎么賴在沙發(fā)上死活不肯上樓的也不記得了。
他第二天醒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蓋了一條毛毯,由于自己睡覺不老實,半條腿還露在外面,更好笑的是,腳上的鞋還半掛在腳尖上。
他心想,要完。
宋嶼捂著快炸了的頭起來,身上的毛毯滑落在地上,他伸手去撈,發(fā)現(xiàn)自己的襪子上全是泥濘,腳還隱約有些痛。他找了半天手機,最后在夾縫里找到了。
7:25了。
完蛋。
更完蛋的是,江泊舟也沒去學校。
他就蜷睡在小沙發(fā)上,眉頭擰緊。
宋嶼跳起來,又抬手去捂被石頭扎痛的腳,不小心把江泊舟吵醒,他不好意思地說:“不好意思啊,咱倆遲到了。”
今天學校正值領導檢查,昨天一起瘋的那幫人幾乎全站在了班級走廊上,教導主任背著手頂著啤酒肚一個一個訓話。
宋嶼自覺加入,站在隊伍末尾,后面還跟著江泊舟。
主任剛說到一個好學生除了成績之外該有的自覺就是尊重老師尊重學校不遲到不逃課,就看到兩個好學生一句話都沒說站了進去,這下氣得他吹胡子瞪眼,說了句自覺下去操場男生跑三圈女生兩圈,就走了。
今天高三三班算是出盡了風頭,全校都知道有一伙人集體遲到被罰跑,里面還有新來的學神。
遠遠望過去,窗戶口烏泱泱的堆滿了頭,全是看戲的。
里面有一個和高賽熟,開口就喊:“犯什么事了啊,老高!”
高賽也不羞惱,笑著招手,邊跑邊喊:“青春!就是要熱血!”
宋嶼跑得慢,落在后面,他找了半天,終于找到某個人的身影后追上去,問:“那個......”
那個人一個眼神都沒給他。
宋嶼接著又問:“我昨天沒干什么蠢事吧?”
這下江泊舟倒是給了他一個眼神。
額,看來沒少干蠢事。
宋嶼嘴張了片刻,吃進一嘴的風差點嗆到,還是沒說出一句話。
主要是他不知道要說什么。
難道說:“不好意思啊,麻煩你忘了吧!”
他實在有些心虛,他知道自己喝醉了是有點折騰的,高賽也就算了,但是折騰到?jīng)]相處幾天的江泊舟身上,他想,人總要取舍的,要么要面子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要么就沒有要么了。
男人面子總歸是大過天的。
宋嶼這么一想,心情好多了,抬腳都有力氣了。
他一下沖到第一個跑在前面,回頭對甩在身后的那一群人喊:“哥們能跑快著點嗎?”
被挑釁的那幫人好像一下被打了雞血,又跟離弦的箭一樣沖出去圍著宋嶼追擊直到宋嶼拱手討?zhàn)垺?br />
三圈很快就完了,宋嶼手撐著膝蓋喘氣,他身邊走過一個人。
走的時候那人說:“你昨晚叫我哥了。”
宋嶼差點踩空一階樓梯。
這一篇大概是翻不過去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