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禮物
余點語本來都已經睡下了,但翻來覆去了十幾分鐘,汗裹了一身。</br> 太熱了。</br> 為了應對這樣的情況,她會在睡前就裝桶水在房間里。出了汗,摸著黑也能將身體擦一遍,不至于讓自己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冒著酸臭味。</br> 可擦完了身體,心卻始終靜不下來。</br> 她沒有開燈,拿出泡在另一盆冷水里的保溫杯搖了搖。</br> 還有冰塊的聲音。</br> 既然……送不出去,那也不能浪費,不如就自己喝完,還能消暑。</br> 眼前突兀地閃過回來時看到的,機車上掛著的奶茶,余點語搖搖頭,試圖將這些畫面從自己這抹去。</br> 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在意,桑舟又不是自己的誰,沒必要顧及自己的這些小情緒。</br> 再羨慕、喜歡桑舟的這些自由和肆意,她也不可能奢望去擁有。</br> 走到露臺,繁星漫天。</br> 余點語擰開瓶蓋,小小的嘗了一口——</br> 好好喝!</br> 一打開就感覺到往外冒涼氣兒,她被冰的瞇了眼睛。剛巧有檸檬片碰到舌尖,就拿出來嘗嘗。</br> 酸,但后勁又帶著甜。</br> 余點語可惜的想,這么好喝,桑舟喝不到真的是損失。</br> 但她不知道桑舟住在哪里,也不會冒失的跑去硬要人喝自己做的。</br> 剛仰起頭,就聽到房間里有震動的聲音,在這靜謐的夜晚格外清楚。</br> 她的手機在響。</br> 誰……?</br> 余點語的手機基本上都不會有電話進來的。</br> 她以為自己幻聽,豎起耳朵聽了會兒,才急匆匆跑進去抓了手機出來,屏幕上的名字,赫然是:</br> 【姐姐】</br> 余點語呆住,連接聽都忘了。</br> 手機的震動提醒她這一切都是真的。</br> 在最后一聲之前,余點語總算回過神來,僵著指尖去點了接聽。</br> “……喂?”</br> 那邊說:“是我。”</br> 熟悉的聲音,哪怕桑舟不說,余點語都知道是她。只是在這個時間點,貼近耳朵的聲音帶著磁性,讓余點語手足無措。</br> 頓了兩秒,那邊又說:“是我,小屁孩。”</br> 余點語感覺自己耳朵都麻了,不知道是怎么發(fā)出的聲音:“知、知道。”</br> 這句話說完,桑舟也不說話了,兩邊陷入了沉默。</br> 余點語懊惱起來,為什么自己這么不會聊天,現(xiàn)在該掛電話嗎?可是她不想掛電話……那怎么辦,該說點什么開啟話題嗎?</br>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尷尬的安靜里,余點語好像能感受到桑舟靜靜地呼吸聲,和自己如此的貼近。</br> 她將手機的聽筒又緊挨了些。</br> 桑舟冷淡的聲線傳來:“張哥讓我告訴你一聲,你……”</br> 余點語屏息聽著,生怕錯過了一個字。可是桑舟卻停頓了下,好像是在思考,接著才說,“他說鑰匙明天給你。”</br> 余點語想了下,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出錯,今天下班之前張哥就已經告訴過她一次。</br> 想了下可能是張哥太負責了,怕自己沒聽清,所以特地又和桑舟說了一遍。</br> “好,我知道了。”余點語還想問桑舟為什么這么晚才來打電話給自己,但是她開不了口。</br> 話在嘴邊就是哽住了。</br> 桑舟沒掛電話,突然問:“你在干什么?”</br> 余點語看著自己另一只手上拿著的保溫杯,如實回答:“喝茶。”</br> “什么茶。”</br> “……檸檬茶。”</br> 說完余點語就聽到那邊有打火機的聲音,桑舟點了一支煙。</br> 桑舟說:“突然有點渴了。”</br> 余點語小心翼翼地問:“你……家里沒有水嗎?”</br> 桑舟:“水沒味道。”</br> “你想喝……檸檬茶?”余點語隱隱感覺到桑舟的語氣好像興致不高,也不知道是自己哪里惹到了她。</br> 可是,晚上她機車上不是掛著很多喝的嗎?</br> 桑舟不說話了,但也不掛電話。</br> 余點語心里莫名變得很忐忑,又怕自己猜錯,猶豫了會兒沒吭聲,默默地把保溫杯放下,又蓋好了。</br> 過了會兒,那邊的聲音明顯煩悶起來:“算了——”</br> 桑舟現(xiàn)在是真的煩。</br> 她不知道自己這大晚上的是在抽什么風,這是在對著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討喝的?而且她說的,余點語壓根兒就不懂。</br> 自己還差點露出馬腳,打電話過去隨便搪塞了個理由。</br> 她剛想把電話掛了,那邊傳來女孩子又細又軟的聲音。</br> “你家住哪里?”</br> 桑舟的動作停了。</br> 余點語試探地問:“我……現(xiàn)在來送給你,好嗎?”</br> 桑舟看著邊上煙灰缸里的狼藉和裝滿水的玻璃杯,無聲勾唇。她把對面的動作一覽無余,小姑娘將裝著檸檬茶的保溫杯嚴嚴實實地蓋好。</br> 來給自己送?</br> 是真不怕自己在這清吉巷出點什么事是吧。</br> 她挑眉,語氣懶散:“不用,你下樓,我在門口等你。”m.</br> **</br> 掛了電話,余點語趕快將保溫杯外面都仔細擦了一遍,再是自己嘗味道時碰過的一點點杯沿。</br> 就喝了這么一點點,也只碰到這么一點點……只要她不告訴桑舟,就不會有人知道。</br> 而且她也已經擦干凈了。</br> 她抬起胳膊聞了聞自己,皺起眉估算著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再將身上擦一遍,她不想讓桑舟聞到自己身上有汗的味道。</br> 十分鐘后,余點語躡手躡腳下了樓,在開門的時候,心底竟然有了一絲不可忽略的期待。</br> 月色下,桑舟懶散地倚在大門邊在抽煙,燃了一半。聽見聲響,直直地朝自己的方向望過來。</br> 不知是不是夜色熏染的溫柔,余點語竟然看到桑舟的唇邊有隱約的笑意。</br> 她的心狂跳起來,步子情不自禁地加快,將保溫杯遞過去,“給。”</br> “你家住的很近嗎?”見桑舟將沒抽完煙的碾滅,余點語問。</br> “怎么,想知道我家在哪里。”桑舟接了水杯,直接擰開,聽到余點語這么問,故意笑得有點壞,“想來姐姐家里玩?”</br> “沒、沒有。”</br> 看到桑舟打開杯子就喝,余點語不免想到剛才自己喝過,臉上有些發(fā)燙,低著頭不敢與桑舟對視。</br> “在哪買的?”桑舟嘗了一口就有第二口,“比昨天的好喝。”</br> 還很香,不止是檸檬的香。</br> 余點語緊張的情緒稍微舒緩,悄悄抬頭,眼眸清亮:“那,以后都給你喝。”</br> 桑舟將她的小動作都看的清楚,煩悶的心情也在此刻一掃而空。余點語自己不知道,她剛擦過澡,身上帶著潮濕的水汽感,瑩白的手臂伸過來的時候,像是剛從月夜下的海洋里剛打撈上的珍珠。</br> 桑舟心里有了一個計劃。</br> “不早了,回去吧。”她隨意地揮揮手,卻把保溫杯好好地拿住了、</br> 余點語也不知道再待下去該怎么和桑舟相處,剛轉身卻又被叫住。</br> 桑舟問:“小屁孩,知道我號碼了嗎?”</br> 早就記住了的。</br> 余點語點頭,聲音輕輕地:“回去就保存。”</br> 桑舟才嗯了聲說:“去睡吧。”</br> 聽不清楚語氣里的喜怒,余點語也不敢去猜,轉身離開。</br> 她感覺到后背被注視的視線,卻不敢回頭看一眼。</br> 今晚的月色真溫柔,她想,是她搬來清吉巷之后第一次感覺到月亮這么的漂亮。</br> 當然,月光下站著的人更漂亮。</br> ***</br> 余點語每天上學之前都是一樣,簡單梳洗,準備好中午的便當。從今天之后,她多了一項:在冰箱里凍好冰塊,并且將檸檬茶先混合好。</br> 做這些的時候,她感覺到了自己滿心雀躍,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br> 父母去世之后,她就好像將自己的感知能力封閉了起來。每天都重復著一樣的生活,麻木而機械。才十八歲的年紀,她從來都不愿意去想未來。</br> 學校的學習任務對余點語來說并不難,整個一天,除去聽課與寫題的時間,她時不時會想到桑舟昨晚的樣子。</br> 如果當時能拍下來就好了。</br> 放了學,離去酒吧畫畫的時間還早,余點語先回家弄自己的床支架。</br> 她花了二十在小商店里買了新蚊帳,今天只要把紙板固定好,掛上蚊帳,晚上就可以放心的睡在通風的露臺,再也不用一晚上都要擦三四次身體。</br> 弄完這些已經六點多了,余點語出了一身的汗,下樓洗澡。</br> 而那邊,桑舟睡了一整個白天,習慣性地往陽臺上一站,頓時滿頭問號。</br> 擋的嚴嚴實實的這什么玩意兒?!</br> 一覺睡醒,熟悉的場景不見了,也看不見余點語。只看得見丑陋的黃色硬紙板,將露臺外的墻面增高行程了阻擋,不知道里面是個什么情況。</br> 桑舟第一想法是,難道余點語知道自己看的到她?</br> 不可能,不像。</br> 桑舟心情復雜地撥出個號碼,心想那計劃確實需要提前實施了:“過來幫我個忙。”</br> ……</br> 余點語拿著毛巾出來時,姚淑心正巧買了菜回來在廚房洗,瞥了她一眼后陰陽怪氣說:“這一天天的光洗澡了,我們都沒你這么嬌貴,不知道現(xiàn)在水費很貴,也沒見交一分錢過來……”</br> “就是,姐姐真小氣!”周東星從房里跑出來到冰箱拿汽水兒喝,給姚淑心幫腔,打開冰箱門,拿出的卻是余點語事先放在里面的檸檬茶,“這是誰做的?”</br> 姚淑心還在說:“兒子是不是太熱了啊,去你空調房里寫作業(yè)去出來干什么,要喝什么媽媽給你拿。”</br> 余點語本來只想上樓去,看到周東星拿出來的東西腳步猛地頓住,抬了頭走過去不發(fā)一言地奪走,剛放回冰箱,周東星卻笑嘻嘻地又搶過來:“我就要喝這個!”</br> “這個不是你的。”余點語按著他的手死死不放,“還給我!”</br> 寄人籬下這幾年,她被拿走的東西太多了,多到已經失去了想去拿回來的心情。</br> 但是這個不行,絕對不可以。</br> 這是給桑舟的啊。</br> 姚淑心一下變了臉:“余點語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一杯檸檬茶嗎!弟弟想喝還不給他,你怎么做姐姐的!”</br> “……”余點語不松手,抬眸看向周東星。</br> 頑劣的男孩子看到余點語的眼神怔了下,手上也隨之一松,檸檬茶被余點語重新拿了回去。周東星不可置信剛剛瞪著自己,有那種惱怒眼神的人居然是自己這個向來任人欺負的姐姐,也不干了,拖著姚淑心哭嚎,“媽!姐姐欺負我,又欺負我了!”</br> 姚淑心頓時就要發(fā)作,家中所有的燈卻瞬間滅了,連同打開的冰箱里的燈都直接黑掉。還來不及看是發(fā)生了什么,外面突然開來一輛中型面包車,門一開,上面下來兩個人。</br> 打頭的那個留著黑發(fā)留到鎖骨,慵懶的撥到一側。黑眸長腿,高挑,耳骨上是幾枚銀質耳釘,不羈又散漫。后頭的青年恭恭敬敬給她遞了煙,點上,煙頭冒出轉瞬即逝的火紅。</br> 余點語愣住,什么反應都忘了。</br> 桑舟腿長,一下就走到她跟前,視線除了在余點語身上哪兒也沒看。</br> “做好了?那我來的還挺是時候。”她笑了聲,刻意痞里痞氣地往邊上吐了個煙圈,接過余點語手上的檸檬茶,一口下肚,“真甜。”</br> “喝了你的茶,”桑舟靠近了她,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著悄悄話,“送你個小禮物。”</br> ……好癢,尤其是吐息到自己耳朵上的時候,那一整塊都麻了,余點語根本就沒聽明白桑舟說的是什么。</br> 桑舟對著胡嘉漢揚手:“拿進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