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楚繹的眼神像是要吃人。
燕秋鴻干笑兩聲說:“你醒了,早先你話說著說著突然沒回音,秦佑打你電話也沒人接,他都急瘋了,怕你出事兒,硬是讓我和小馮來看看。”
楚繹手肘撐起上半身朝他望過去,“我郁積成疾?”
燕秋鴻眼神飄忽一陣,說,“這你就不懂了,男人嘛,多少有些憐弱,你就當跟秦佑撒了個嬌,保管他待會看見你心軟成一團泥,恨不得讓你黏在他身上一輩子才好。”
還挺振振有詞,楚繹被他氣得牙癢,平常沒事時撒個嬌算是情趣,大家高興,甚至床上都更和諧。
但明知秦佑最近自己也不太平,還沒事尋事地跟他作,這就叫不懂事。
燕秋鴻望著他,“我說的不對?”
楚繹咬牙笑,“說的很對,”手在身側(cè)緩慢扒拉一陣,扒拉出手機,“我錄音了。”
燕秋鴻頓時瞪大眼睛,瞠目結(jié)舌地抬手指著他,”你……有毒。”
說完不可置信地又看楚繹兩眼,斗敗的公雞似的,灰頭土臉地走了。
一直到他們離開,楚繹才重新躺下,劃開手機屏幕看了看,果然,像燕秋鴻說的一樣,差不多他剛睡過去時的那個鐘點,有好幾個秦佑的未接電話。
楚繹收回目光,仰躺在床上眼神訥訥望向天花板,他其實也就是感冒藥的反應(yīng)昏睡過去了,真不是什么大事,秦佑是真的在意他到骨子里,才會這樣緊張。
人都說,感情像是拉鋸,先愛者先輸。
而他們,也是他先愛上秦佑,可是秦佑卻從沒有任何一個行為讓他真覺得被動或失衡。
遇見秦佑是何等幸運,他一定是上輩子拯救了整個銀河系。
秦佑是深夜到的。
楚繹正躺在床上看劇本,聽見外間門咔擦打開,而后就是秦佑和小馮的說話聲,連忙掀開被子趿鞋下床。
朝著外邊去,秦佑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時候,楚繹眼中頓時一亮,嘴角抽了幾下也沒忍住笑,大步撲上去,“秦叔。”
秦佑伸手接著他的身體,手握住他的肩,漆黑深邃的眼睛認真端詳他一陣,沒說話。
然后彎腰俯身手抄過他的后腿彎,把他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
突如其來的失重,楚繹急忙把胳膊圈住秦佑的脖子,“秦叔,我沒事兒。”
秦佑抱著楚繹大步走到床前把他放下,楚繹環(huán)在他脖子上的手還不肯放開。
秦佑干脆他身邊躺下來,伸手給他拉上被子,楚繹臉色稍有蒼白,但看向他的一雙眼睛格外明亮,“我真的沒事兒。”
秦佑手撫上楚繹的臉,心里頭寶貝兒心肝之類的詞一陣亂竄,他當然知道燕秋鴻說的是假話。
楚繹可能會因為情緒不對沖動之下一時爆發(fā)崩潰,但絕不會因為任何事連著好幾天讓他周圍的人都能感受他的愁云慘淡。
正因為如此,秦佑才越發(fā)心疼,這些日子他一直專注于找兇手的事兒,到底該是忽略他了。
手伸到被子里順著楚繹的修長勻稱的小腿向下觸摸,寬厚的手掌握住他的腳。
“下床連襪子都不穿?”
楚繹澈亮的眼睛一刻不離地癡癡看著他,笑容遮都遮不住,“我不冷。”
秦佑再難忍耐,伸手抱住楚繹的肩,讓他身體離開床鋪,把他整個人抱進懷里,開口時,語氣極盡疼惜:“這些日子,委屈你了。”
楚繹其實更心疼秦佑,本來還想繼續(xù)懂事一下,但說不出緣由的,這些日子蓄積已久的憂心瞬間崩塌潰散。
或許他真是中了燕秋鴻的神奇詛咒,本來沒覺得多了不得的事,被秦佑疼惜呵護著,心里頭竟真覺得異常委屈了。
秦佑有力的臂膀圈住他整個人,片刻,楚繹小聲開口,“那天真是,嚇壞我了。”
秦佑當然知道是那一個滾字,畢竟他從來對楚繹說一句重話都舍不得,他手臂收得更緊,幾乎把楚繹揉進自己的身體,“寶貝兒,你是要跟我一輩子的。”
想也沒想,臉就朝楚繹嘴唇壓著下去,但額頭很快就被楚繹按住了。
楚繹捂住嘴,把臉轉(zhuǎn)到一邊,眼睛一眨一眨的,看起來特別乖,“會傳染。”
秦佑拉開他按住自己的手,不容分說地吻上他的下頜,鼻子深吸著熟悉好聞的氣息,嘴唇一直往下,重重吮咬在他的脖子上。
也只是稍稍親熱作為紓解,秦佑從下午到晚上一直在路上,這會兒連飯都沒吃。
他點餐的時候,楚繹說:“我要個茄汁肉醬意面。”
秦佑翻著菜單的手停下了,“晚上沒吃?”
他這樣問的意思就是,你居然晚上沒吃?
楚繹湊過來,從身后伏上他的肩,“吃過了,但我想再陪你吃一點。”
秦佑心頭一熱,手搭上楚繹的手,朝他的方向側(cè)過頭。
與楚繹視線相對,沉默中,秦佑漆黑的眼底有些什么在澎湃涌動。
片刻,他沉聲開口,“后天跟我回去。”
楚繹像是一愣,隨后忙不迭點頭,順從地說:“好啊,我明天去跟燕導請幾天假。”
秦佑深沉黑眸中的洶涌瞬時沉寂下來。
剛才是他沖動了,就算他再想把楚繹永遠都放在自己看得著的地方,也不能這樣倉促地替他做決定。
很顯然,楚繹還沒意識到,他是想掌控和占有他的全部。
許久,秦佑清雋的唇角浮出一絲極為淺淡的笑,刮一下楚繹的鼻子,干巴巴地說:“開個玩笑。”
他說是玩笑,楚繹可不會真這么覺得,秦佑剛才的眼色,他一絲沒有錯看。
秦佑目光轉(zhuǎn)向前方,楚繹在他后側(cè)方略張開嘴,微微睜大眼睛。
楚繹這還是第一次這么清楚地意識到,秦佑可能是真的希望他不要因為這份工作長期在外奔波,只是,他一直控制住了。
楚繹這次受涼也沒太嚴重,沒發(fā)熱,嗓子啞了,身子有些乏力。
所以,這天晚上,秦佑只是在被子里壓住他小心地做了一次,而且做得很克制,跟他們往常把暖氣開到最大,就這么光著身子在房間顛來倒去時的放肆截然不同。
做完,楚繹躺在床上大口地喘氣,秦佑擰了個熱毛巾給他擦身,又換上一床干爽的杯子,才抱住他睡下了。
既然連床上運動都沒舍得盡興,秦佑當然也沒讓他帶病上崗。
燕秋鴻沒多說什么,只是,第二天拍完戲回來,到楚繹房間看了一眼。
開門的是秦佑,秦佑門神似的站在門口,甩給他只有一句話,“他睡了,有事兒待會再來。”
燕秋鴻越過秦佑肩膀看了一眼,的確,套間里頭臥室門關(guān)著。
他哈哈笑了幾聲,說:“昨天玩笑開過分了。”
見秦佑臉色陰沉,又馬上正色問:“你最近到到底有什么事兒,楚繹那么舍不得跟人添麻煩的人,昨天一臉擔心樣的跟我請假要回去一趟。”
秦佑眼色更冷了,看他片刻,朝門外使一個眼神,兩個人以前以后地走出房間。
秦佑關(guān)好門才開口,聲音非常沉,垂下的眼皮斂去眸色中所有的不平靜,“那件事,可能也不是老爺子做的。”
燕秋鴻登時睜大眼睛,愕然地看著他。
秦佑在這住了三天,等楚繹身體稍有好轉(zhuǎn)就要離開了。
他離開的這天,楚繹堅持把他送到機場,當然,不放心他自己獨自開車回去,開車的是小馮。
因此,在路上,兩人也沒說太露骨的話。
楚繹目光看著前方的路面,說,“好久沒吃到許記的醬鴨了。”
那是一家s城的老字號,秦佑對他這種獨特的舍不得的方式習以為常了,但即使習以為常還是覺得可愛。
于是,身子往后靠著椅背,肅然道:“回頭我給你寄些過來。”
果然,楚繹側(cè)過頭,黑白分明的雙眼微微睜大,一臉控訴地看著他。
秦佑唇角微抽,心頭又是一熱,伸手按住楚繹的手,說:“上次我當了一把按摩師,下次再客串一把快遞也沒什么,嗯?”
他說話時,眼光看著前方,語氣也特別自然,幾乎一本正經(jīng)。
但楚繹想到上次秦佑給他“按摩”一晚上的事,臉頓時熱得燒了起來。
楚繹哪是個任他撩的性子,雖然仍鬧不清秦佑到底怎么想出來的這個梗,澄澈的雙眼卻無比認真地看向秦佑,又天真又坦誠地說:“你上次回去后,沒人按摩
我好幾晚都沒睡好。”
秦佑呼吸一滯,險些讓小馮把車停在路邊,下車等著。
兩個人在秦佑腿上疊合的手,秦佑掌心火熱,楚繹連耳朵根都是紅的。
半晌,兩個人眼光撞到一處,楚繹呲地一聲笑了出來,而秦佑深沉的雙眼中多少有些無奈,他們在人前互撩成這樣又什么都不能干,圖什么呢?
但楚繹終究是沒等到秦佑客串快遞的那天。
拍攝場次檔期經(jīng)過調(diào)整后,他的戲份在三月底接近收尾,幾乎能扳著手指算到他回s城的時間。
但這天早晨,他剛洗漱完,衣服還沒穿好就聽見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楚繹立刻走出去,伸手打開門,燕秋鴻站在門外,臉色沉肅地看著他,焦急卻壓低聲音說:“你今天就訂票回去吧,秦老太爺出事了。”
楚繹連忙把他讓進屋,關(guān)好門,“怎么回事?”
他昨天晚上才跟秦佑通過電話,秦佑那時還好好的,從哪看都不像是家里出事。
燕秋鴻進屋轉(zhuǎn)頭看他,說:“我也是剛聽說的,秦老爺子昨天晚上中風了,連夜送的醫(yī)院。我剛才問了下景程,人還沒醒,在加護病房,秦老爺子快九十了,
這一倒下去很有可能就醒不來了。”
楚繹嘴張了張,沒說出一句話。
燕秋鴻說:“不管發(fā)生過什么,你得朝秦佑看著,知道嗎?”
楚繹忙不迭地點頭,燕秋鴻平時雖然沒個正型,但其實也算是個精于世故的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不管秦佑跟秦老爺子有什么齟齬,也不管秦佑這個時候需不需要他,他回去,是姿態(tài)問題。
楚繹掏出手機,“我看看趕得上什么時候的飛機。”
網(wǎng)頁剛刷開,他又聽見燕秋鴻說:“秦佑畢竟是秦老爺子一手教養(yǎng)出來的,他可能會因為有些事自責,情緒或許會比你想象的低落,但我估計時間不會太長。”
楚繹手指頓住,臉色蒼白地抬起頭,燕秋鴻唉一口氣,擺擺手說:“他自責跟你沒關(guān)系,他對你堅定著吶,別瞎擔心。”
雙腳再次踏上這片熟悉的土地,楚繹來不及感嘆什么,憑秦老爺子對他的態(tài)度,他這個時候去醫(yī)院反而是給人添堵,因此,仔細思忖片刻,還是先回了他和秦佑同居的別墅。
他一進門,家里阿姨迎上來,說:“楚先生,你總算回來了。”
偌大的客廳里沒有其他人,別有一番凄清。“他在家嗎?”楚繹問。
阿姨搖一下頭,“秦先生中午回來過一次,換了身衣服就走了,他臉色很不好。”
秦佑為人冷肅,所以家里這些人對他臉色不好從來習以為常,現(xiàn)在他們描述中的很不好究竟有多不好,楚繹沒敢多想。
他先上樓回房,剛進起居室就聞到一股煙味,茶幾的煙灰缸里還撇著一個折斷的煙頭,很顯然秦佑離開前還在這抽過煙,而在他記憶中,秦佑似乎很久沒抽過煙了。
楚繹一直等到晚上,站在起居室的窗口,兩手抄進褲兜默默看著庭院之外的那條小路。
他不敢直接打擾秦佑,但問過助理先生,秦佑還守在醫(yī)院,而秦老太爺還躺在icu里,據(jù)說中途醒來過一次,不知道跟秦佑說了些什么。
大半天風塵勞頓,楚繹站了一會兒就回到臥室,掏出手機看一眼,已經(jīng)過了零點。
楚繹揉揉酸痛的胳膊,正準備下樓,手剛關(guān)上起居室的燈,伸手拉開房間的門,整個人一怔,秦佑腳步剛走到門口。
秦佑襯衣領(lǐng)口散亂地敞開著,短發(fā)稍有凌亂,下巴上胡茬還泛著一層青光。
深邃的雙眼像往常一樣冷厲,但又像是包含著什么東西轟然倒塌后的頹喪。俊挺濃眉蹙起的弧度像是籠罩一層終年都不能散去的陰霾,
看見他,那墨黑的深潭中似乎有什么一閃而過。
楚繹只覺得心臟猛地一陣緊縮,而后不顧一切地沖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寬厚的肩背。
頭埋在秦佑頸側(cè),“秦叔,我回來了。”
“我在這里。”他說。
短暫的僵硬,秦佑緩慢抬起手臂掌住他的后頸。
楚繹側(cè)頭跟他對視,兩個人的呼吸噴灑在彼此的鼻間。
目光在空中膠著不散,秦佑眼色愈加幽深,唇突然猛地覆住他的。
秦佑的力道非常大,與其說是吻,倒不如說是發(fā)泄似的用力吮吸噬咬,就像是要把他嚼碎似的。
楚繹想要回應(yīng),但秦佑力度的激烈的程度讓他根本只能承受,楚繹一絲不避,唇舌熾烈地交纏,秦佑寬大的手掌在他背后的肌肉上用力按壓揉捏,幾乎要揉碎他的骨頭。
就保持著相擁的姿勢,一邊纏吻,一邊推著他的身體走進臥室,走到床邊。
而后,不容抗拒地把他壓倒在床上……
這一夜的秦佑壓抑而瘋狂,他就像只受傷的野獸,瘋狂地發(fā)泄著他像是難以負荷的郁積。
楚繹只覺得整個世界都在他面前幾欲傾塌地顛動著,但他還是緊緊抱住秦佑,用自己全部的熱烈和深情包容他。
疼痛中,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很快就被楚繹用顫抖的手指擦掉了。
這一場歡\愛進行了很久,房間里沒有開燈,黑暗中只聽見他們粗重的喘息聲。
停下時,已經(jīng)是深夜,楚繹整個人像是被碾碎過一次似的,連手指尖頭抬不起來。
秦佑就仰躺在他身側(cè),呼吸逐漸平靜后,熾熱退卻,他好像又再次回到最初的冰冷。
楚繹側(cè)身,抬起無力的手臂橫在他的胸膛,把自己整個身子貼過去,就像是要用自己的體溫焐熱他似的。
死一樣的沉寂,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見秦佑突然幽幽開口,“你是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事?”
秦佑的聲音粗糲而沙啞,楚繹猶在怔愣中,他終于緩緩轉(zhuǎn)頭,垂眸看向楚繹。
黑暗中,楚繹只能看清他眼眸似乎有兩點幽光閃了閃。
秦佑抬起手,拇指按在他的頰側(cè),聲音再次傳來:“知道嗎?你眼睛里頭無所不能的秦叔,母親死于激an/殺。”
楚繹猝然睜大眼睛,驚愕地望著他。
秦佑卻嘲諷地冷笑一聲,“qiang/激an未遂也是激an/殺,當年我第一個找到她的尸體,親眼看見她死得衣不蔽體。可是這么多年,我居然連找出兇手都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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