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八章 意外
自從幾年前趙寶生在干岔河水利工地受傷,周陽和周晨去他們家看了他一次以后,周家兄妹就徹底跟他斷了聯(lián)系。
是周陽堅決要求弟弟妹妹們不要再跟趙寶生和他們家的任何人接觸的,因為他看到了趙寶生的姐姐趙寶華。
直到去了一趟趙寶生家,周陽幾個才知道,趙寶生堅持回家治療的真正原因。趙寶華怕弟弟受了重傷,被特批回城,擠占了她接母親班的位子。
她得把弟弟接回來,時刻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絕對不能在她接班之前出任何意外。
本來,趙家三個孩子,第一個下鄉(xiāng)的應(yīng)該是大姐趙寶華,可是她又哭又求,就是不去,最后年紀(jì)最小的趙寶生扛不住姐姐的眼淚,主動報名下鄉(xiāng)了。
后來,為了搶接母親班的名額,趙寶華在父母左右為難不知道該在她和妹妹之間選誰的時候,偷偷替妹妹報名下鄉(xiāng),又把自己燙傷。
趙家老兩口拿著小女兒的下鄉(xiāng)通知書,再看看纏著紗布的大女兒,只能狠狠心把撒潑打滾哭鬧的小女兒送上了下鄉(xiāng)的大卡車。
趙寶生回家養(yǎng)傷,還是住在廚房哪個狹小得伸伸腿就能把腳插到鍋里的小炕上,屋里沒有窗戶,任何時間都得點著燈,四壁被煤煙和做飯的油煙熏得厚厚一層污漬,連被子和衣服上都油膩膩一層。
屋里不能通風(fēng),又長期陰暗潮濕,有輕微潔癖的周晨簡直是屏住呼吸任何東西都不敢碰地陪著周陽待了半個小時。
弄清楚趙家的情況,周陽馬上警覺,趙寶生有趙寶華這個姐姐,那就是個巨大的麻煩。
而且,他對趙寶華這種沒有人性的人簡直是厭惡到了極點,絕對得保護(hù)弟弟妹妹,不能招惹上這種人。
在把弟弟妹妹放在自己心尖兒上寵著愛著都嫌不夠的周陽看來,趙寶華所做的這些事。簡直禽獸不如,完全沒有人性。
所以在趙寶華轉(zhuǎn)彎抹角跟周陽給趙寶生要營養(yǎng)費的時候,周陽嚴(yán)詞拒絕了她,并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父母和趙寶生本人。
趙寶生羞愧不已。傷好以后回來,再也不肯主動找周陽了。
其實趙寶生身上一直有一股書呆子的癡氣,自卑敏感又脆弱好強(qiáng),對他一直渴望親近的周陽更是如此。
家人給他丟了那么大的人,周陽又明確表示出了不想跟他接觸。他馬上就退縮回去,話都不怎么找周陽說了。
這正合周陽的意思。在保護(hù)家人不招惹麻煩面前,趙寶生的感受完全不值一提。
周晚晚看著這個比她記憶中蒼白瘦弱的趙寶生,心里的感受根本形容不出來。
前世,這個時候的趙寶生已經(jīng)在周陽的努力奔走下去學(xué)了赤腳醫(yī)生,每天背個藥箱走鄉(xiāng)串戶,全大隊的人見了都要笑著叫一聲趙大夫,生活愉快精神飽滿。
而現(xiàn)在的趙寶生,滿身疲憊衣著邋遢,背都有些駝了。根本不像個二十一二歲的年輕人。
對這樣的趙寶生,周晚晚不知要如何報復(fù),更不知道要怎樣讓他對自己前生欠下的孽債負(fù)責(zé)。
沒有了周陽的全力幫助,今生他窩囊得像一只骯臟可憐的臭蟲,除了讓周晚晚惡心,就只想遠(yuǎn)離。
可是她心里的寒冷和疼痛又要找誰負(fù)責(zé)呢?
命運給了她一次重來的機(jī)會,卻讓她帶著前世躲不開抹不掉的丑陋疤痕,那些仿佛刻在了靈魂上的傷疤,讓她內(nèi)心障礙重重,血管里的血液永遠(yuǎn)沸騰不起來。累人累己,狼狽不堪。
“你怎么這么討厭他?”沈國棟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忽然的一句話嚇了周晚晚一大跳。
“哎呀!就是我猜著了,你也不用嚇成這樣吧?!”沈國棟捏捏周晚晚的臉蛋兒。笑嘻嘻地哄她,“我?guī)湍闶帐八趺礃樱俊?br/>
不容周晚晚發(fā)表意見,沈國棟撿起一個小石子,沖正挖溝準(zhǔn)備夾障子的趙寶生瞄了瞄,啪一下扔過去。準(zhǔn)確地打在了他的手腕上。
趙寶生手里的鐵鍬一下就扔了,捂著手腕蹲了下來。
沈國棟不躲不避,一只手插在褲兜里看著他,一副“老子就是打你了,就是看你不順眼,咋地吧?!”的流氓樣子。
周晚晚把他拉回家,不想讓他跟趙寶生有任何接觸。
她和沈國棟兩個人以后可以預(yù)見的痛苦都跟這個人有關(guān),在他們所剩不多的平靜幸福日子里,她不想讓這個人參與他們一絲一毫的生活。
站在知青點的院子里目睹了這一切的郭克儉眼里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一直目送著周晚晚的裙角徹底消失在周家的大門里。
“郭克儉這小子可是真有點本事,再折騰兩回,他準(zhǔn)能把自己弄回城了不可!”沈國棟也在跟周陽幾個說郭克儉。
郭克儉從水利工地的沖鋒隊去小魚溝插隊,還當(dāng)上了大隊的電工,沒幾年,他就利用經(jīng)常跑公社的機(jī)會,跟全公社的大小干部都混熟了,還參加了公社干部的籃球隊。
接著,他在縣里組織的籃球比賽上認(rèn)識了礦區(qū)的一個人事干事,并跟他成了鐵哥們兒。
兩年以后,這個人事干事升職,做了人事股長,郭克儉的人事檔案也轉(zhuǎn)到了礦區(qū)。
礦區(qū)知青和普通城市知青最大的差別就在于招工回城非常容易。
礦區(qū)勞動用工量大,而且招工都是優(yōu)先曠區(qū)知青,絕大多數(shù)礦區(qū)男知青下鄉(xiāng)最多兩三年就能被招工回去下井挖煤了。
而且,真正缺人干活的時候,礦區(qū)招工對個人成分的要求也沒那么嚴(yán)格,只要能老老實實下井,管球你啥成分!黑五類子女挖出來的媒還能不是黑的?!最多在工資和評優(yōu)上卡一下,該招還是招。
礦領(lǐng)導(dǎo)大部分都是自己也下過井的大老粗,嘴糙膽大,只要不耽誤生產(chǎn)任務(wù),誰也不會給自己找不自在跟這些大老粗去較勁。
所以,礦區(qū)知青是所有知青里最讓人羨慕的,先不說下井苦不苦,至少很快就能回去吃供應(yīng)糧做正式國家工人了。
郭克儉把自己的人事關(guān)系調(diào)到了礦區(qū),又有內(nèi)部人員幫忙,被招工回城幾乎指日可待了。
以他的本事,只要成了正式國家工人,再給自己換個工作那是太容易了。
只是,他在小魚溝待得好好的,為什么忽然轉(zhuǎn)到二道坎大隊的知青點來了?
面對周晚晚的疑問,沈國棟難得不肯正面回答,咳嗽兩聲不說話了。周晨揉揉妹妹的頭忽悠她,“小孩子那么多問題耽誤長個兒!先把今天的水果吃了!”
不用別人來解答,周晚晚很快知道了答案。
郭克儉這些年來跟周家兄弟幾個處得不錯,這回搬來他們隔壁住,安頓一下就馬上過來蹭飯,“我們那邊大隊還沒給安鍋呢!今天就在你們這兒混飯吃了!”
可惜,他的飯還沒混上,古桃就來找他了。
古桃已經(jīng)是二十四歲的大姑娘了,本身長得就漂亮,從小就沒在生產(chǎn)隊干過農(nóng)活,這兩年又在村小學(xué)當(dāng)代課老師,跟普通農(nóng)村姑娘完全不同。
她在穿衣打扮上也很注重,一身嶄新的連衣裙俏生生地往知青點里一站,馬上就引得一群男知青嗷嗷直起哄。
幾個特別不老實的開始扯著嗓子唱“黃歌”:
“花兒為什么這樣紅?
哎,紅得好像,紅得好像燃燒的火,
它象征著純潔的友誼和愛情!”
愛情兩個字被咬得又狠又重,反復(fù)吟唱,全知青點十多個男青年哄堂大笑,又是鼓掌又是怪叫,混亂又熱鬧,滿滿都是無處發(fā)泄的荷爾蒙氣息。
等唱到“只要妹妹你耐心地等待呦,你的心上人兒就會跑來呦”,古桃已經(jīng)面紅耳赤要哭出來了。
這些男知青嘴里唱的,在這個年代都是被禁的“黃歌”,可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人會管他們這些了。只要不作出知青點,所有人都會對他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知青點里聚集了全大隊十多個男知青,十多個女知青,男知青在這邊起哄,女知青們都躲在一邊看熱鬧,沒一個去給古桃解圍。
陌生是一個方面,她來找的是郭克儉是另外一個更重要的原因。郭克儉在女知青中獲得多少認(rèn)可,她們對古桃的敵意就有多大。
最后,古桃等不來郭克儉,不得不離開知青點,來周家找周陽幾個求助。
可惜,小汪威風(fēng)凜凜地站在大門口,根本不讓她進(jìn)去。
周家院里雖然看不到知青點那邊的情況,聲音卻是完全能聽到的,有個漂亮姑娘來找郭克儉,他們早就知道。
可事郭克儉卻穩(wěn)如泰山,就是不出面,一副與我無關(guān)的樣子。
等古桃的聲音在周家大門口響起來,沈國棟才把郭克儉給扔出去,“操!都鬧騰到我們家大門口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們幾個惹的麻煩呢!趕緊出去收拾你惹的爛攤子!”
兄妹幾個誰都沒有要讓古桃進(jìn)來的意思。周晚晚不喜歡李淑華一家,周陽幾個雖然問不出來原因,卻一點都不耽誤他們跟妹妹一起排斥這家人。
郭克儉出去了,知青點那邊又是一陣起哄拉歌。
本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可是沒過幾天,周家兄妹幾人就聽到了一個讓他們非常意外的消息,郭克儉和古桃訂婚了。(未完待續(x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