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零章 分家
    “家里窮得叮當響,還有錢貼閨女?!老周家這是絕戶了?沒兒子了?全指著閨女過日子呢?!”沈玉芬也不顧還有幾天才出月子了,跳著腳就跑到東屋向周老太太發(fā)難。
    她從生產(chǎn)開始,就把周老太太恨出了血,后來這一樁又一樁的事兒,讓她吃了周老太太都不解恨!
    “可不是咋地!那錢可是我們家孩子他爹拿回來的,老三媳婦給退回來了,就應該給我們家,拿去貼補閨女,以后你不指望著兒子養(yǎng)老了?死了葬他們老錢家祖墳去?”王鳳英罵得更來勁兒。
    “我的彩禮錢,我拿回來的時候就說了,是給春亮的,咋就跑老錢家人手里去了?春亮沒用上,那就該還給我,你們老周家娶了媳婦還能把彩禮再要回去?”薛水芹現(xiàn)在對這二十塊錢看得比誰都重,當然不能讓別人占了去。
    ……
    周家立時一片混亂,三個媳婦吵成一團,既一致對外討伐周老太太和周紅香母女,又互相撕扯想獨占那二十塊錢。
    周春喜躺在炕上疼得幾乎半昏迷著,啥都不知道,周春來躲在西屋哄孩子不敢露面,只有一個周春亮去幫周老太太說話,卻被薛水芹幾句話就給嚇了回來。
    “人家政府在批斗會上都說了,老太太這是搞封建**!是糟糠(薛水芹想說的是封建糟粕)!再不悔改就是敵人(與人民為敵)!今天要是不給我個交代,我就豁出去了!我去公社告發(fā)你們!抱著(包庇)壞分子!你們都是反革命!你們還迫害婦女!娶個媳婦回來就是給你們?nèi)易雠W鲴R的?我讓你們家再帶一頂帽子!”
    周春亮這些天的批斗會是真開怕了,一提起戴帽子就腿軟,哪還敢真跟薛水芹頂著來,強撐著吵了幾句就敗下陣來。
    薛水芹想到這段時間自己的遭遇,忽然就來了主意。
    “分家!我要跟你們這些壞分子劃清界限!我要打倒你這個封建大家長!”
    王鳳英和沈玉芬眼睛一亮,周春亮氣得手直哆嗦。
    周老太太徹底慌了,分了家,她和她的兩個閨女靠誰去?那他們就真的徹底沒有出頭之日了。
    “娘老了,不中用了!娘就是那看了一輩子家的老狗,沒死就給拖出去了呀……”
    周老太太聲淚俱下,哭得周春亮和周春來兩個兒子心如刀割。
    “你個敗家娘們兒!你瞎說啥!”周春亮一耳光扇過來,薛水芹的半邊臉就成了豬頭,一只眼睛腫得完全看不見了。
    “我不活了!沒法兒活了!我找政府給我評評理!這跟壞分子劃清界限咋還挨打!?反革命這是要翻了天了!?”
    薛水芹叫嚷著就往外沖,周春亮馬上害怕了,真要是讓薛水芹去告了,那周老太太又得挨批斗,他說不定也得戴一頂反革命的帽子呢!
    周春亮死命地把撒潑打滾的薛水芹往回拽,薛水芹說啥也不回來,“分家!不分家我就告你們?nèi)ィ≌熳寕€壞分子壓在頭上,這不是貧下中農(nóng)過的日子!”
    周春亮徹底慌了,劈頭蓋臉對薛水芹就是一頓揍,現(xiàn)在只要能讓薛水芹閉嘴,揍死她周春亮都不帶猶豫的。
    薛水芹這一通喊,要是給誰聽見,去揭發(fā)他一通,他又得給扒掉層皮呀!
    薛水芹當然不能老實挨揍,與周春亮撕扯到了一起,最后雖然讓周春亮給制服了,卻也把周春亮抓了個滿臉花。
    最關(guān)鍵的是,薛水芹站到在了一個誰也不敢反對的政治制高點,又鐵了心地要分家,周春亮冷靜下來,又不能真打死她,最后只能把她拉到一邊先安撫住她。
    “你消停點吧!這家那是說分就能馬上分的事兒嗎?”
    “只要你想分,我就能讓這個家分了!”薛水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傷了,分了家,她再把這個男人籠絡住了,攥著家里的錢財,讓他帶著兩個兒子去掙錢,那她和梅花的好日子就來了。
    薛水芹暫時消停了。周家眾人的心里卻開始活動了。
    對王鳳英和沈玉芬來說,分家是一件多么有吸引力的事啊!一想到以后能自己做主,不用再伺候婆婆小姑子,更不用受大姑子的氣,兩人的心就敞亮了不少。
    而且對王鳳英來說,分了家,周老太太再也沒理由讓他們家管那三家的事了!傻子才不抓住機會趕緊把家分了!
    王鳳英和沈玉芬開始琢磨怎么才能盡快分家的事了。
    周老太太的心頭卻是一涼。分家對她來說那就是噩夢,堪比被戴上壞分子的大帽子,都能讓她生不如死痛苦不堪。
    可是現(xiàn)在擺在她面前最緊迫的問題還不是分家,而是周紅香的難題還沒解決。
    周老太太只能一邊努力把兩個小兒子拉攏到身邊,一邊加緊催周春發(fā)給周紅香弄錢。
    周娟冷笑,分不分家她才不在乎,她要的是誰都沒好日子過!
    這天晚上,周春發(fā)就給周老太太回了話。現(xiàn)在弄到錢的最快辦法就是跟大隊借錢。而且還得快,春耕馬上就開始了,大隊的錢說不定啥時候就拿出去買個農(nóng)具、牲口啥地了。到那時候,他想給周紅香想辦法都沒有了。
    讓我從基建隊想辦法?我這個會計早被架空了,一個壞分子家的狗崽子,哪還有權(quán)利去動革命群眾的錢、糧!
    只要能弄來錢,周老太太才不管周春發(fā)用什么辦法。大隊有錢,那就借吧。
    問題又來了,借大隊的錢,那得打欠條的,這欠條誰寫?
    周老太太傻眼了。這欠條當然不能是周紅香寫。可讓周春發(fā)寫他肯定不能干。
    周春喜躺在炕上只知道叫喚,啥都指望不上。周春亮和周春來都被媳婦看得死死地,不招惹她們,這倆敗家娘們兒還鬧騰著分家呢,要是再讓他們寫欠條,那啥都不用說,早跑公社告狀去了!
    想來想去,這個欠條還得是周老頭寫。還沒分家呢,周老頭就是一家之主,他寫了,以后就是真分了家,那也是一大家子還這個錢,沒周紅香啥事兒。
    可惜周老頭完全不配合周老太太,一甩手就走了,“別把那些糟心事往我跟前兒整!我可不管!”
    沈玉芬和薛水芹巴著自家男人不松手,你要敢往前湊,就讓你妻離子散!就去公社告你們家搞封建**!迫害婦女!
    這日子沒法過了!一家子累死累活地去養(yǎng)活老錢家人,我們都是給他們家扛長活的長工啊?!分家!這是對貧下中農(nóng)的壓迫!
    在薛水芹的帶動下,周家的三個媳婦政治覺悟迅速提高,三句話不離貧下中農(nóng)和婦女權(quán)利,讓周老太太什么招兒都使不出來。
    周老太太急得團團轉(zhuǎn),周娟冷笑不已,摩拳擦掌等著周老太太出招兒。
    周家一片雞飛狗跳。
    周陽卻帶著弟弟妹妹置身事外,“分家也沒咱啥事兒,有爹呢。”
    “咱們本來就不跟他們是一家,分不分地,跟咱也沒關(guān)系!”周晨更是不關(guān)心這個。
    周晚晚的目標是離開周家,至于他們分不分家,那更不是她關(guān)心的問題。
    周家鬧了半個月,眼看著再拖下去錢就借不來了,周老太太才不得已松了口,讓周紅香過來寫下了欠條。
    周老太太母女本以為事情已經(jīng)夠糟糕了,可是還有更糟糕的在等著他們。
    周家三個兒媳婦聯(lián)手,把周老太太母女逼到了不得不分家的境地。
    首先是王鳳英發(fā)難,“就剩這么點糧食了,我們家可養(yǎng)不起老錢家這兩個半大小子,趕緊回去吃你自個老子吧!”
    說完看了一眼周娟,又補充:“說是把這倆小子整來干活,就他們,要不是他大舅給說了幾句好話,連三等工分都掙不上!兩個人一年掙地都不夠一個人的口糧錢,還費那個勁干啥!”
    錢剛十八,錢鐵十三,按正常情況,這兩個人當然不可能掙那么少的工分,可是他們第一次下地干農(nóng)活,又不能吃苦,當然不能跟從小干農(nóng)活的農(nóng)村孩子比,可是也不至于像她說的掙那么少。
    可錢剛和錢鐵又確實是掙得很少,這當然是周春發(fā)從中做的手腳。他手里管著全大隊的工分,給自己外甥多報了別人會有意見,可是如果他冠冕堂皇地說一堆大道理,再給外甥少記點工分,那周紅香就真的沒處喊冤去了。
    “白吃白喝打秋風,這是地主惡霸干的事兒!告到公社去,人家政府肯定得管!”薛水芹告狀告出了甜頭,這就是她拿捏周老太太母女的尚方寶劍!
    “分家的事兒也得給公社說道說道!這兒子都成家了,還得給養(yǎng)著外甥,這到哪都說不過去!”沈玉芬一心想的就是分家,一天都不想耽誤。
    周老太太和周紅香母女被徹底逼住了。
    “娘,分了家我也孝順你。”周老太太拉著周春來一番深情哭訴,換來周春來一個信誓旦旦的保證。
    周春亮心虛地蹲在地上,不敢看周老太太。他不是不孝順他娘,可是人家政府說了,必須跟壞分子劃清界限,這是“政治立場問題”。薛水芹這個娘們雖然鬧騰,可說得也對,站錯了隊就得被打到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呢……
    分家以后他會更孝順他娘,可現(xiàn)在他也想過幾天安生日子……
    周紅香也贊成分家。她算看明白了,周家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周家,不分家她也從周家撈不著啥好處了,分了家,至少錢剛和錢鐵還能在周老太太這白吃白住,在生產(chǎn)隊掙工分也不會再受周春發(fā)的壓制了。
    周家分家的事定了下來。
    其實也真是沒什么好分的,房子就按現(xiàn)在住的分,周春喜只得了半間,糧食剩得太少了,大伙兒先在一起吃著,還能節(jié)省點,要不分到各家,沒那么多鍋碗瓢盆做飯不說,也浪費糧食。
    至于債務,眾人爭吵了一頓,最后還得是誰寫的欠條誰還,周春發(fā)不想認下也不行。
    周家這個家就這樣在名義上分開了。
    分家文書剛寫完,周紅香還沒來得及松口氣,錢剛和錢鐵的吃飯問題就被幾個兒媳婦擺到了桌面上。
    這倆半大小子吃的是誰那份糧食?這事兒可得說明白了,我們家自己還吃不飽呢,可沒糧食往他們身上搭。
    “吃我那份兒!餓死我也不能虧待了孩子!”周老太太說得強硬極了,她就不信三個小兒子能真忍心讓她挨餓!
    可她話剛說完半個小時,吃飯的時候就后悔了。
    王鳳英可是按人口做的飯,周家人一人一份兒,根本就沒有周紅香母子三人的。
    周老太太看著面前的三碗糊糊傻眼了。周紅英和周老頭可不管這個,拿起自己的一碗就開喝。這些天他們可算是看明白了,誰管誰呀?誰也管不了誰!還是自個顧自個吧!
    周老太太對著三個兒子又是一通哭,周春亮和周春來看不過去了,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連在北炕躺著起不來的周春喜都讓李貴芝把他那碗送了過來。
    周老太太看著周春喜眼睛一亮,也不哭了,開始跟幾個兒子商量著周春喜的養(yǎng)老問題。
    周春喜沒兒子,絕戶呀,以后老了還不是得靠兄弟侄子。趁著分家,現(xiàn)在就把這事兒說明白了吧。
    誰給周春喜養(yǎng)老,當然就要繼承他的家產(chǎn)和房子,索性,周春喜和李貴芝現(xiàn)在就過去跟他一塊兒過日子得了,他們夫妻又是沒成算的,以后掙了工分發(fā)了錢糧也一起交過去,反正他們指望著人家養(yǎng)老呢,分那么清楚干嘛。
    周家?guī)讉€兒子還是一頭霧水,三個兒媳婦可是聽明白了。
    周老太太這是用周春喜跟她們做交換呢。以后周春喜夫妻倆就白給他們?nèi)腋苫盍耍懒朔孔右矚w他們。這么好的事兒,當然是有條件的,至少得讓周紅香家的倆孩子在周家吃半年的飯吶。
    “我們可不要他們的房子,我們二樂過幾年就得結(jié)婚用房子了,到時候他們再活個七老八十,房子住倒了也輪不上我們二樂住!”王鳳英在周娟的提醒下趕緊表明立場。
    “他們兩個絕戶頭,住哪不是一樣?”周老太太早就替周春喜夫婦安排好了,“你們要是要這房子,等二樂結(jié)婚,就讓他們?nèi)谌俗}房去。”
    “娘,倉房哪能住人……”李貴芝完全不知道該怎么面對現(xiàn)在的局面,只能守著直挺挺躺著的周春喜哭。
    根本沒人聽李貴芝的話,也沒人在乎她怎么想,一個絕戶頭,有人給你養(yǎng)老還不知足?你還有啥好挑的?
    “我們家可不要他這半間房子,沒用!”薛水芹當然不要房子,要了也是給周陽兄弟倆要的,她才不這么傻呢。就是以后她生了兒子,用房子那也得二十年以后的事了,現(xiàn)在根本不用操心房子的問題。
    沈玉芬跟薛水芹的想法一樣,她也不要房子。
    周老太太做主,房子歸周春發(fā),以后周春喜一家掙的工分輪流給周春亮和周春來兩家,一家一年。他們只要供這三口人的口糧就行了。而他們?nèi)医o周春喜和李貴芝養(yǎng)老。
    錢剛和錢鐵的吃飯問題終于解決了,周春喜的養(yǎng)老問題也解決了,周家這個家分得可謂是皆大歡喜。(未完待續(x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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