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月舞2
看客們接受完簡單的詢問后便陸續(xù)離去,船上最后只剩下一等堂和衙門的人。
老板娘惡狠狠地咒罵著害死絳雪的兇手,其余人則低著頭,哭的哭,嘆的嘆。
找不到線索的周正通站在絳雪的房門外,望著床上臉搭白紗的尸體沉聲嘆息。這時岳凌樓走上前去,為他提供了一個情報。
“沒有線索的時候就要看死者去世后誰能獲益。如果兇手真是一等堂內(nèi)部的人,那么頭牌死后,自然是位居其次的人取而代之。捕頭大人是否記得去年還有一名舞姬跳過序曲?”
聽了他的話后周正通驀然抬頭,目光霍然明亮。
不待周正通答話,兩人身后就傳來嬌柔的一聲:“公子暗指我是兇手么?”伴隨著話語同時傳來的還有清脆的鈴鐺聲。
岳凌樓不用回頭便可猜出她的身份。她正是一等堂中永遠名列絳雪之下的第二大紅牌,也是去年為《奔月舞》跳過序曲的舞姬——歐陽揚音。
此時歐陽揚音肩上披了一襲紅緞外衣,薄紗長裙曳地,一頭青絲垂落腳邊。看上去她早已睡下了,直到聽見絳雪落水的消息后才匆忙起身。
紅妝卸去之后,她潔白的臉龐如芙蓉出水,靈動的黑眸深似幽潭,一眼望不到底。岳凌樓光是看了她一眼,便本能地感到這女子深不可測,不同于一般的歌樓舞姬。
歐陽揚音應(yīng)該知道岳凌樓尊貴的身份,然而眼神中非但沒有敬畏,反而帶著一絲高傲。她用略帶威脅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岳凌樓,竟把岳凌樓逼退了半步。
這時周正通上前一步,隔在兩人之間,問歐陽揚音:“岳公子講得有道理。既然去年你跳過序曲,今年為何不出場?”
“你們都希望今晚墜河的人是我么?但我偏偏就是吉人天相,幸運地躲過了這一劫。”歐陽揚音高傲地冷笑一聲,轉(zhuǎn)身離去。
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吼:“就是她!”
不等岳凌樓從人群中找出說話人,絳雪的貼身侍婢香玉便撥開人墻沖到周正通的面前,指著歐陽揚音憤慨地嚷道:“兇手就是她!她一直嫉妒小姐的才華和地位,早就恨不得把小姐置于死地。她就是為了成為一等堂的頭牌才下毒手殺了小姐!”
面對香玉的指責(zé),歐陽揚音沒有半句解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笑容中盡是輕蔑之色。
聽了香玉的話后,圍觀人群立即議論紛紛。他們都是一等堂內(nèi)部的人,深知絳雪與歐陽揚音之間敏感的關(guān)系。的確,歐陽揚音無論容貌身價還是舞姿都僅次于絳雪之下,而且她的性格高傲孤僻,不如溫柔大方的絳雪深得人心,所以其他人也覺得歐陽揚音嫌疑最大。
眨眼間成為眾矢之的,但歐陽揚音依舊鎮(zhèn)定自若。她半分辯解的意圖都沒有,轉(zhuǎn)身正要離去,這時香玉突然攔住她的去路。
“今晚明明就該你跳序曲,直到臨近表演時你卻突然宣布不出場。你也練過《奔月舞》,最明白哪根鐵絲最致命,只有你才有可能害死小姐!”顧不上地位尊卑的香玉直言不諱地指出疑點,她已認定歐陽揚音就是兇手。
眾人聽了她的話后紛紛表示贊同,一起涌上來圍住歐陽揚音,大有直接把她押送衙門的架勢。
歐陽揚音迫于無奈,只得說出真相。原來表演之前她突然崴了腳,不能登臺,所以只能臨時取消演出。后來老板娘出面作證,大家才終于相信,放歐陽揚音返回房間。
不甘心的香玉繼續(xù)在周正通面前講歐陽揚音的壞話。一等堂其他人也都覺得歐陽揚音覬覦頭牌地位已久,而且性格狠毒,的確最有可能殺害絳雪。
照理說,朝夕相處的姐妹慘死,而且還是“替她死的”,她應(yīng)該受到很大的驚嚇才對,然而她卻表現(xiàn)得異常鎮(zhèn)定,這鎮(zhèn)定得顯得有些不合常理。
她真的只是運氣好躲過這場死劫,還是她就是謀劃這場死亡之舞的真兇?岳凌樓和周正通的心中都留下這同樣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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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歐陽揚音是最大的嫌疑人,秉公辦案的周正通立即帶人搜查了她的房間。撬開鐵扣必定要使用工具,只要工具還留在房間內(nèi),那么便可以指證歐陽揚音就是兇手。
然而,任憑他們把房間翻個底朝天,也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可疑之物。也許歐陽揚音是清白的,但也許工具早就被扔進河中了。
總而言之,現(xiàn)在既無法肯定歐陽揚音就是兇手,也無法排除她的嫌疑。
岳凌樓一直跟在周正通身后看熱鬧,并時時留意歐陽揚音的神情。奇怪的是,她既沒有流露出兇手的緊張,也沒有流露出無辜者的委屈。她由始至終都帶著無奈而又鄙夷的目光,在門邊望著翻箱倒柜的衙差們,偶爾搖搖頭嘆口氣。
看到搜查工作沒有進展,衙差們個個愁眉苦臉,歐陽揚音略有些得意地說:“我不是早說了么?一切都只是巧合而已,今晚就是我自己命不該絕,所以死的人才是絳雪。天都快要亮了,你們還讓不讓我睡覺?”說著就進屋把衙差們?nèi)嫁Z了出去。
悻悻而出的周正通等人聚在門外不遠處的廊道上討論案情,歐陽揚音“啪”的一聲摔上門,嚇得他們差點從欄桿邊掉下去。
“這女人真不好惹。我看她就是兇手,以為我們找不到證據(jù)才敢如此囂張。”周正通說。其余手下全都點頭附和。
她有動機,因為絳雪一死她就可以成為頭牌。
她也有殺人的能力,因為她知道撬松哪段鐵絲會令絳雪墜河。
但唯獨就是沒有證據(jù),讓周正通拿她沒有辦法。
就在衙差們一籌莫展之際,岳凌樓咳嗽了一聲向他們走去。周正通抬頭問道:“岳公子,你留在這里還有什么事?”
耿奕和其他天翔門徒都已離去,唯獨岳凌樓跟前跟后,好像對這件案子很感興趣。以他對岳凌樓的了解,除非絳雪與天翔門有什么關(guān)系,不然岳凌樓絕不可能關(guān)心一名陌生舞姬的生死。
當(dāng)然,岳凌樓不會老實承認他想抓真兇就為了幾個月餅,這樣會降低他的格調(diào)。于是他抬頭望向天空明月,惋惜地嘆了一口氣說:“中秋夜一等堂的《奔月舞》早已是杭州一絕,每年都有無數(shù)人慕名前來。然而今晚之后,《奔月舞》的清輝之上卻蒙上一層陰影。我只想盡快找出真兇,令這件事徹底落幕。但如果交給你們處理,只怕會令這件事成為一樁懸案,年年中秋都被議論,從此沒完沒了。”
“那岳公子有何高見?”周正通不悅地問。
岳凌樓果然早已想出對策,淺笑道:“既然找不到現(xiàn)成的證據(jù),不如創(chuàng)造新的證據(jù)。”
“新的證據(jù)?”周正通一時不明白他的意思。
待眾人的目光全都聚來后,岳凌樓才徐徐說道:“做壞事的人心里都有鬼,就算事先可以做得天衣無縫,但事后一旦松懈就會露出馬腳。如果兇手真是歐陽揚音,你說她看到絳雪半夜從窗口飄進房間找她索命后,會有什么反應(yīng)呢?”說罷嘴角浮現(xiàn)出一絲狡猾的笑意。
周正通恍然大悟,指著他說:“難道你想……”
岳凌樓故作高深地點了點頭,說:“沒錯,就是裝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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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那么做了虧心事的人遇到鬼敲門,毫無疑問會被嚇得魂飛魄散。更何況歐陽揚音還是女流之輩,就算長了十個膽子也會驚慌失措。
所謂死者為大,他們當(dāng)然不會再動絳雪的尸體,所以裝鬼的任務(wù)就落在岳凌樓的頭上。正好小心眼的岳凌樓被歐陽陽瞪了幾眼后一直耿耿于懷,想找機會報仇,所以他不但沒有嫌麻煩拒絕,反而欣然接受,只等著好好欣賞歐陽揚音被“冤魂”嚇得六神無主的樣子。
半個時辰后,正是夜色最深之際,聚在船上的所有人都已各自回房。
明亮的月光下萬籟俱寂,只有夜風(fēng)徐徐拂過。
估摸著歐陽揚音也該睡熟了,岳凌樓披散青絲,穿上一件輕飄飄的雪白長衣,刷的一下從歐陽揚音窗口掠過。這對于練過輕功的他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什么人?”歐陽揚音猛地從床上坐起,向窗外望去。
岳凌樓暗暗吃驚。一名舞姬的警惕性竟然如此之高?肯定是心中有愧,夜不能眠。于是他再次從窗邊掠過,而且還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嗚咽。
本以為這樣至少可以把歐陽揚音嚇得呆若木雞,然而剎那間只見一團黑影破窗而出,岳凌樓還沒來得及躲避,就感到胸口被重重地擊了一掌。
岳凌樓連哼都沒哼出來,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拽進房間。
緊接著窗戶應(yīng)聲而閉,走廊上再次恢復(fù)寂靜。
躲在不遠處周正通等人揉了揉眼睛。
其中一人問:“剛才怎么了?”
另一人答:“他好像飛進去了。”
周正通聽后氣得直拍大腿,低聲抱怨道:“哎呀,我早說了不要進屋,就在外面隨便飄幾下嘛,進屋肯定會穿幫的。”
他們完全沒有看清岳凌樓是被拽進去的,還以為岳凌樓自己闖進房間去了呢,于是繼續(xù)蹲在暗處靜觀其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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