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刺痛(1)
,最美的時光 !
我會一直愛你,直到四海枯竭,
直到太陽把巖石熔化,只要我一息尚存。
網(wǎng)絡(luò)上進展良好,我開始期盼我和宋翊的見面,覺得我們會有一個和以前絕對不一樣的“初遇”。
辦公室里調(diào)走了幾個人,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可是明顯感覺到氛圍越來越緊張,不少同事在竊竊私語。我是新來的,無黨、無派、無人答理,我也不答理人,埋頭做自己的事情就好。我并不擔(dān)心宋翊,對他,我有莫名強大的信心,沒有原因、沒有理由,只是多年的相信已經(jīng)成習(xí)慣。
我小小的快樂在白日偶爾看見他的身影里,在偶爾看見的他的一個簽名里,大大的快樂在晚上,在漫無邊際的胡扯閑聊里。
本以為,這樣平靜安樂的生活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我計劃好和他的美麗相遇。
“Armanda!”
“Armanda!”
……
Young連叫了好幾聲,我才反應(yīng)過來是叫我,對新的英文名字一直沒有適應(yīng),給同事的解釋是以前在國企,不習(xí)慣用英文名字,同事們都很接受我的解釋,只是某些眼神需要忽略。
“對不起!沒反應(yīng)過來是在叫我,你們不是在開會嗎?”
Young很溫和地一笑,表示理解:“我回來拿點東西,Helen本來要來通知你去參加會議,我正好回來,所以帶個話。”
“啊?哦!好!”
我只負(fù)責(zé)員工費用報銷的初次審核,屬于非核心業(yè)務(wù),他們卻都是公司的精英,我似乎和他們的會不搭邊吧?雖然心中不解,但還是乖乖拿起筆和記事簿,跟著Young走。
我看著她玲瓏的背影想,同一個辦公室的時間也不算短了,可我連她姓什么都不知道,估計她也不知道我的,如果她離開公司,更換了英文名字,我和她會立即變成陌生人。外企通過英文名字好像將大家都平等化、朋友化了,實際上卻是疏離化、陌生化了。
路上碰到Linda,她剛從洗手間吐完出來,兩個月的身孕,正是妊娠反應(yīng)最厲害的時候,她的反應(yīng)又尤其強烈,我和Young向她打招呼,她只微點了下頭,就昂著下巴,大步趕到我們前面去。Linda是我們的一個主管,聽說業(yè)務(wù)知識一流,只是不太好相處,不過,上司都不好伺候,大姐在很多人眼中也是不近人情的老處女。
我一邊胡思亂想,一邊走進會議室。剛推開門,就瞄到一個最不想瞄到的人,下意識地想奪路而逃,鎮(zhèn)定了半天,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進去。天哪!這人為什么在會議室?坐的位置還挺特殊。雖然他已經(jīng)承諾過彼此是陌生人,他看著也不像會食言的小人,不但不像小人,還神冷氣清,威嚴(yán)內(nèi)斂的樣子,可我就是害怕呀!大概這就是做了虧心事的人的通病。
我縮到最角落里的位置,希望他沒有看到我。
沒有看到,沒有看到!我對著記事簿喃喃自語,都不知道我究竟是在祈禱,還是在催眠自己。催眠了半天,仍然沒有辦法讓自己忽略他,忍不住斜著眼睛偷偷去打量他,他頭微微一側(cè),面無表情地直直看向我,兩人的視線竟撞個正著,我的心“咚”的一跳,做賊心虛,立即低下腦袋,完了!看來祈禱沒起作用。
主管講完話后,那個“陌生人”開始講話,我終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在記事簿上寫了句“講話的是誰?”把記事簿悄悄推到Y(jié)oung面前,她看到記事簿上的話,側(cè)頭看我,目光中有震驚和不能置信,我只能傻笑。
“陌生人”前面好像是在總結(jié)一個已經(jīng)做過的東西做得如何如何,反正我沒參加,和我沒關(guān)系,他后面好像在說一個即將要做的東西如何如何,反正我不會參加,和我也沒關(guān)系。
沒關(guān)系呀,沒關(guān)系!我開始走神,神游了一圈后,偷偷瞄Young,看她究竟什么時候肯回答我的問題,她卻聽得全神貫注,完全不理會我。
會議室里突地一靜。
不是說之前不安靜,之前也很安靜,之前的安靜是沒有人說話,專心傾聽的安靜,現(xiàn)在的安靜,類似于沒有人呼吸的安靜,連我都感受到空氣的異樣,只有那個講話的人好像感受不到任何異樣,仍舊在表揚著Linda之前的優(yōu)異表現(xiàn)。大家的視線都在我臉上巡查,Linda更是好像要直接從我臉上盯出兩個血洞的樣子,我卻傻笑著,滿面不解地看大家。天哪,誰能給我解一下惑?
“陌生人”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不緊不慢地重復(fù)了一遍剛說過的話:“這個項目本來是Linda負(fù)責(zé),但是為了照顧Linda目前的身體狀態(tài),項目又要限期完成,時間緊迫,所以這個項目將由Armanda負(fù)責(zé)。”
Armanda?那好像是我?Armanda!那就是我!
“我不行!”我未及深思,就站起來大聲反對。
會議室這下真的安靜了,連“陌生人”都不再說話,只是盯著我。Linda嘴邊抿著絲冷笑,雙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戲的神情,Young的眼睛里有同情,更有不贊同,在所有人的視線下,我開始緊張,磕巴地說著理由:“我剛來,不熟悉,我經(jīng)驗不足,我,我不會,反正我不行。”
陌生人看了一眼表,簡單地下令:“先吃中飯,一個小時后回來。”
同事們立即拿起自己的東西向外擁,Young悄悄把我的記事簿推回我面前,隨著人流走出了會議室。不一會兒,會議室里只有我和他隔著橢圓形的大桌,一站一坐,彼此虎視眈眈。
看會議室的門關(guān)上了,我咆哮起來:“喂!你這人做人太沒道義,為什么要陷害我?你知不知道,全公司的人都會討厭我,我一個新人,有什么資格負(fù)責(zé)項目?我哪里得罪你了?當(dāng)時,是你親口承諾過我們是陌生人的,你為什么要出爾反爾,太小人了吧!”
他沒理會我的囂張,輕踱著步子走到我面前,拿走了我的記事簿,看到上面我問Young的話,他的表情也很有些吃驚,隨手拿起我的筆,在下面寫出自己的中文和英文名字:陸勵成,Elliott Lu。
“Freya Su,不要告訴我,這個名字你沒聽說過。”他的眉目間有隱藏的自信和霸氣。
我的囂張氣焰瞬間全無,軟坐到椅子上。天哪!怎么會這樣?我怎么碰到這個魔頭?我以為是好運氣時,原來撒旦正在頭頂對我招手微笑,說Hello。
沉默了很久,我盡量謙恭地說:“Elliott,公司里能人很多,我的能力有限。”
“Linda的狀態(tài),你應(yīng)該能看到,一天的時間不是在衛(wèi)生間吐,就是在去衛(wèi)生間吐的路上,Susan和Peter被Alex Song調(diào)走,我現(xiàn)在手頭沒可用的人,可項目必須完成,而且必須成功地完成,我對Manager Su的能力很有信心,這個項目涉及企業(yè)財務(wù)狀況的評估和建議,恰好是你的專長。”
他的語氣半解釋,半警告,我哽著聲音說:“如果我完不成呢?”
他微笑:“你完不成,我的日子會有一點點不太好過,而你恐怕要考慮轉(zhuǎn)行了,最好連中文名字都改一下。”
我掩著臉,不知道該怎么辦。答應(yīng)他,就變成了他的盟友,等于和宋翊站在對立面,不答應(yīng)他,我絕對相信“蘇蔓”這兩個字就會等同于大騙子,將來不要說北京,就是整個中國的金融圈都不用混了。
究竟是做宋翊的敵人,還是做被宋翊唾棄的騙子?
陸勵成雖然眼中很不解,但對我的掙扎無動于衷,只是靜等著答案。
金融圈子里因為誘惑太多,所以營私舞弊盛行,可就是這個盛行營私舞弊的泥潭卻最恨營私舞弊,一旦曝光,都是嚴(yán)懲不貸,如果我真被揪出來,再加上陸勵成的手段,我這輩子的職業(yè)生涯肯定完全葬送,也許最后我連做被宋翊唾棄的騙子的資格都沒有。我猶豫再猶豫,掙扎再掙扎,終于妥協(xié):“就這一次!”
他很狡猾地沒有回答,只問我:“你答應(yīng)了?”
“陸勵成,我不管你是一個多厲害的人物,也不管你的手段多么卑劣狡猾,你給我記住,就這一次。”我的表情肯定有些猙獰。
他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蘇蔓,我會給你最好的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一個最完美的計劃書。”
我收拾了東西就走,他在身后問:“會議?”
我回身瞪著他,冷冰冰地說:“你不是趕時間嗎?在距離公司最近的酒店給我開兩間大套房,把所有資料送過去,我要你的助理Helen,還要Young,別的人,你看著給,但是請保證Linda遠(yuǎn)離我的視線,我時間有限,沒精力應(yīng)付她的怨氣。”
他對我的態(tài)度沒有生氣,反倒頗滿意地點了點頭:“我會派Linda去天津出兩周差。我的私人手機會一直開機,你在任何時間都可以打,號碼你知道。”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走出了會議室。第一件事是給老媽打電話,告訴她需要做項目,兩周內(nèi)都不回家,再給麻辣燙電話,請兩周的假,把要逛的街先給我留著。麻辣燙聽我語氣不對,問我怎么了,我一腔怨氣立即爆發(fā),對著她狂罵我的老板,麻辣燙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更不知道我口中的無恥卑鄙小人究竟是誰,就立即無條件地站到我的一邊,陪著我一塊兒罵,我歹毒,她比我更歹毒,如果話語能殺人,陸勵成如今肯定頭頂長瘡,腳底流膿地奄奄一息了。
兩周時間,我們七個人封閉于酒店內(nèi),醒著時在做項目,睡著時似乎也在做項目。Young他們五個剛開始對我頗有想法,幸虧我有先見之明,要了Helen,Helen對金融一竅不通,但某種程度上,Helen代表著陸勵成,每次我發(fā)布號令,他們表情質(zhì)疑時,我只需看向Helen。Helen的一句話比我磨破嘴皮解釋更有用。不過,隨著計劃的進行,他們逐漸信任我的能力,大家漸漸融洽,不再需要Helen旁聽,她變成了保姆,替我們變著花樣弄好吃的,連咖啡都是不帶重樣的味道。
也許幾個月后,我們?nèi)詴榱松w斗得你死我活,可現(xiàn)在我們暫時忘記辦公室里的職位升遷、獎金高低,我們彼此通力協(xié)作,為著同一個目標(biāo)努力邁進,項目的每一個進展大家一起高興,每一個失敗大家一起痛苦,我們的笑在一起,我們的淚也在一起,頗有痛著你的痛,喜著你的喜的感覺,這種齊心合力、眾志成城的感覺,沒嘗試過的人永難明白它會有多么美妙,很多人熱愛工作也許就是這個原因。
我本來剛開始計劃著有保留地付出,可是他們的投入和熱情感染了我,我忘記了我的初衷,只想努力做好一切,讓所有人的努力都有最好的結(jié)果。
很多時候累極了,大家橫七豎八地睡在地毯上,男子胡楂滿面,女人妝容半殘,可揉揉眼睛,一杯咖啡下肚,個個就都又是一條好漢,又能大戰(zhàn)三百回合。
最后一天的凌晨十二點多,終于把演示圖也全部做好,太過疲憊,連喜悅歡呼的力氣都已經(jīng)沒有,大家長舒一口氣,連衣服都顧不上脫,躺倒就睡。
我一面想著應(yīng)該撐著最后一口氣檢查所有東西是否已經(jīng)齊備,一面又不能抑制地惦記著另外一個人,也許對他而言,我的出現(xiàn)和消失只如路邊的野花,開落隨便,并不值得給予什么注意。
悄悄檢查了同屋的人,確認(rèn)他們都在熟睡后,一邊期盼,一邊害怕地登錄MSN,看到彈出了對話框。
“在嗎?”
“我的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呢?”
“最近還好嗎?”
“上來后,請給我留言。”
雖然最后一句留言已是一個多星期前,可我所有的疲憊煙消云散,我的開與落,他留意到了!雖然這個留意只會持續(xù)四天。
“不好意思,有點突發(fā)的事情,出差去了,不方便上網(wǎng)聊天。”
“聽說東西都做完了?”
一個聲音悄無聲息地在我身后突然響起,嚇得我立即合攏筆記本,“你,你怎么進來的?”
陸勵成晃了晃手中的門卡,房是Helen開的,他當(dāng)然可以從Helen那里拿到鑰匙。
我沒好氣地說:“做完了,不過我還沒最后復(fù)核細(xì)節(jié)。”
陸勵成坐在桌子的另一側(cè):“我來負(fù)責(zé)復(fù)核,你去睡覺,明天早上還要做報告。”
我盡量放低姿態(tài),放軟聲音:“能不能不要讓我做?”
“這是你的心血。”
“也是他們的心血。”
他盯著我,眼中有不能明白,最后做了退步:“那你想讓誰做?”
“Young,她英文很流利,語態(tài)姿勢都很優(yōu)雅,即使美國來的老板在下面聽,也絕對不會讓你丟面子。”
“我要的不是‘不丟面子’。”
我抱著頭嘆氣:“明白,明白,你要的是贏。放心吧!講得好,你固然贏了,她也贏了,機會難得,她不會辜負(fù)你,更不會辜負(fù)自己。”
他不再吭聲,打開隨身攜帶的電腦,我把U盤遞給他,自己抱著電腦躲到角落里,沒有桌子索性坐到地上,靠著墻壁。
打開電腦,重新登錄MSN,竟然看到回復(fù)。
“沒關(guān)系,只是有些擔(dān)心你有什么事情。”
“又沒消息了?又去出差了?”
一瞬間,我只覺得窩心的溫暖,鼻子發(fā)酸,眼眶里突然就有了淚花。
“沒看到你在線,發(fā)完消息,沒指望有回復(fù),所以沒留意,抱歉。”
“我這幾天剛發(fā)現(xiàn)這東西可以假裝不在線。?很人性,即使網(wǎng)絡(luò)上,我們也需要面具。”
他竟然連這都不知道?我對著電腦搖頭笑:“你以前都在網(wǎng)上干什么?”
“看新聞,看股票,查資料,開會,溝通。我不是石器時代的人,雖然不太會用MSN的小花招,但不是古董。”
我抱著電腦樂,“你都學(xué)會隱身了,當(dāng)然不是古董了。”
他發(fā)了一個大笑的表情,“你今天還講故事嗎?”
“宋學(xué)長,你明天還上不上班?請去睡覺!”
“不要給自己的懶惰尋找借口。”
“不要拿自己的身體不當(dāng)身體。我可是要去睡覺了,晚安!”
“晚安!”
很久后,我以為他已經(jīng)走了時,卻又跳出一句話:“如果下次你要斷網(wǎng),請通知我一聲,這是我的郵箱:<a href="/cdn-cgi/l/email-protection#84f7ebeae3fdedc4fcfcfcfcaae7ebe9"><span class="__cf_email__" data-cfemail="56253938312f3f162e2e2e2e7835393b">[email protected]</span></a>。”
“一定。”
等了很久,再沒有回應(yīng),我幸福地抱著筆記本,對著虛空傻笑,如果不是因為我已經(jīng)連續(xù)兩周沒休息好,實在沒有力氣,我肯定跳到陽臺上去對著全北京市民狂叫:“宋翊給我他的郵箱了!”
回神時,看到陸勵成雙臂抱于胸前,靠在電腦椅上,靜靜地看著我。我有些做賊心虛,頓時滿面通紅:“你不是在做最后的檢查嗎?”
他站了起來,提著電腦包離去:“已經(jīng)檢查完,做得不錯。不過還需要再改一下開頭,這個開頭太嚴(yán)肅,Young明天做報告的時候,也要注意調(diào)動氣氛,我會讓Helen明天早上五點叫醒Young,讓她準(zhǔn)備演講,加上開頭。”
我心里暗罵神經(jīng)病,即使做上司,也可以仁慈一點吧?
“不用再深夜打擾Helen了,我明天早上會叫Young的,開頭我現(xiàn)在就做。”
他開門的瞬間,回頭盯了我一眼,隨意點了下頭就關(guān)門而去,我卻又繼續(xù)奮斗了一個多小時。
我作好了輸?shù)男睦頊?zhǔn)備,也作好了贏的心理準(zhǔn)備,可是當(dāng)看到贏得精彩漂亮的陸勵成接受宋翊恭賀,兩人握手合影,微笑著看向鏡頭時,雖然兩人的笑意看上去一模一樣,我的心仍是刺痛了一下。
照例是要慶祝的,我想溜走,可老板Mike發(fā)話,訂了最好的K歌廳,兩組的人一塊兒去喝酒唱歌,估計Mike是想讓美國過來的老板感受一下中國式的慶祝方式。
到了包廂,贏的固然興致高昂,輸?shù)囊膊桓以诶习迕媲傲髀冻鰶]有氣量,所以氣氛很熱烈。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就是包廂里燈光昏暗,我可以躲在角落里,不為人覺。
美國過來的老板是個猶太小老頭,頭發(fā)梳得紋絲不亂,個子不高,可很威嚴(yán),很是夸贊了一通Young,Young應(yīng)對得體,不怎么笑的陸勵成嘴角也透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