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距離(1)
,最美的時光 !
陽光下你的身影,如此真實,卻又如此遙不可及,如同你我的距離。
介紹人婉轉(zhuǎn)含蓄地向老媽轉(zhuǎn)述了對方不想高攀我的想法,老媽雖然被拒絕,竟然沒生氣,反倒一遍遍地安慰鼓勵我:“蔓蔓,雖說咱年齡大了一點,可咱也不能自暴自棄,那個宋什么……”
“宋翊!”
“那個宋翊可真不行!婚姻不是兒戲,一輩子的事情,不能太將就,再說,你現(xiàn)在就是年齡困難一點,別的都不困難,你心理壓力不要太大,不要著急,咱慢慢找。”
我一臉癡呆地看著老媽,宋翊究竟和介紹人說了些啥?要如何自我貶低、自我踐踏,才能讓老媽生出我要賤價出售的想法?
老媽以為我在為自己嫁不出去心里難受,鉚足力氣逗我開心,晚飯時紅燒魚、糖醋小排骨、桂花酒釀,老爸和我聊茶經(jīng)、聊足球、聊象棋。兩年來第一次,我家的飯桌會議遠離了我的終身大事,這本來是我做夢都想的事情,可現(xiàn)在我不知道自己該笑該哭。
父母靠不著,只能靠朋友,我把手頭的天地線全部發(fā)動起來,繞了十八道彎,撒了二十四個彌天大謊,答應(yīng)了無數(shù)“喪權(quán)辱國”的口頭條約,終于,星期一中午十點多,宋翊的背景資料被傳真過來。
姓名:宋翊
性別:男
年齡:30或31
教育背景:
美國?伯克利?金融工程
中國?清華?經(jīng)管學(xué)院
……
我正憋著股氣,盯著傳真紙逐字研究,桌上的電話猛地響起來,嚇得我差點從椅子上掉下去,定了定神,才敢接電話。
“您好,我是……”
大姐的聲音掐斷了我例行公事的客套,“蘇蔓!你在干什么?我剛進辦公室就接了三個電話,說我們公司會有人事變動,獵頭公司都已經(jīng)開始行動。我倒奇怪了,有這么大的變動,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大姐姓林、名清,既是我的頂頭上司,也是我的學(xué)姐,高我六屆,從我進公司起,就受到她的照拂,我能坐到今天的位置,軍功章里絕對有她的一大半。
難怪大姐要打電話質(zhì)問我,一個大公司的高層變動不僅對本公司會產(chǎn)生深遠影響,對整個業(yè)界而言也有可能是一場地震。我沒想到自己的個人行為竟然帶來這樣的后果,或者更應(yīng)該說宋翊在業(yè)內(nèi)太受關(guān)注,只是打聽一下他都會掀起軒然大波。
“對不起!我想找一個人的資料,純粹是私人原因,沒想到會被外界傳成這個樣子。”看來我的謊言早已經(jīng)被人一眼看穿,只不過他們推測的真相比謊言更荒謬。
五年多的關(guān)系畢竟不同一般,大姐對我這個真實卻單薄的解釋全盤接受,果斷地下令:“我不管你如何處理私人恩怨,但是不要讓它們影響你的事業(yè),尤其不要影響到公司。”
我還沒說話,電話里又傳來電話鈴聲,大姐立即掛斷電話。
我坐在桌前,盯著傳真紙發(fā)呆,半個小時后,發(fā)覺自己仍盯著那頁薄薄的傳真紙發(fā)呆。
今年年初,傳聞MG大中華區(qū)的總裁會退休,MG內(nèi)部有小道消息說會是中國大陸背景的陸勵成接任,可業(yè)內(nèi)傳聞美國總部傾向于有西方背景的中西方文化混血,會派一個人回來,卻一直未見實施,直到兩個月前,宋翊突然被派駐到北京,聽說此人精明冷靜,在華爾街時,被人稱為來自東方的鱷魚。
小道消息!傳聞!聽說!在一貫要求信息精確度的金融圈,這都是什么詞語?如果不是知道這個人的背景,肯定要懷疑這頁傳真紙出自香港狗仔隊的手。
我重重嘆了口氣,MG的人事變動非同小可,想必在業(yè)內(nèi)早被傳得沸沸揚揚,我竟然什么都沒聽說過,難怪麻辣燙老罵我沒胸也沒腦。
我這個狀態(tài),坐在辦公室里也做不了事情,索性出門,拿起手袋,編了個借口溜出了辦公室。
我沿著馬路慢慢走著,星期一的早晨,人人都在為生計奔波,身旁經(jīng)過的每個人似乎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每跨出一步都充滿了力量和希望,只有我在焦灼不安地迷茫著。我知道他在那里,可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走到他面前,讓他看見我。
四十五分鐘后,我站在街道一側(cè),隔著川流不息的馬路,遙望著MG的大樓。
大學(xué)剛畢業(yè)時,這個公司是我職業(yè)的夢想,可它當(dāng)年才剛開始在中國大陸拓展業(yè)務(wù),整個大陸區(qū)只招三個人,我的簡歷投出去,連面試機會都沒有得到。
電梯門打開,熙攘的人群向外涌來,我這才驚覺,已是午飯時間。
左右一看,躲進了一個二樓的咖啡店。雖是午飯時間,人卻很少,大概因為只賣咖啡、蛋糕和三明治,價格又昂貴得離譜。
我用視線搜尋著一個可以直接從玻璃窗看到對面大樓的最佳位置,可是最佳位置上已經(jīng)有人。
我站著發(fā)了一小會兒呆,終是厚著臉皮走上前:“先生,我能坐這里嗎?”
埋首于一份報紙前的男子抬頭,眉目間頗有不悅,目光掃向空著的桌椅,暗示意味很明白。
我用最可憐兮兮的聲音說:“我就坐一小會兒。”
他不為所動,一邊低頭,一邊翻報紙:“不行。”
“我不會說話,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音,我只是想借用一下這扇窗戶,我保證,絕對不會打擾您!”
“不行。”他頭都不抬,渾身上下散發(fā)著拒人千里的冷漠。
“拜托!拜托!您一看就是個好人,請答應(yīng)我這個小小的請求吧!”
我瞪大眼睛,雙手握拳合起,放在下巴下,不停地鞠躬。這招是我從日本動畫片里學(xué)來的,是我對老媽和麻辣燙的終極武器,幾乎百試百靈,用麻辣燙諷刺我的話說:“學(xué)什么不好?學(xué)人肉麻!幼稚!”肉麻是肉麻,幼稚是幼稚,但無往而不利。
那個男子終于把頭從報紙間抬起,雖然看我的眼光還很冷靜,但嘴角在隱隱抽動。估計他從來沒見過穿著嚴(yán)肅的職業(yè)套裝、盤著紋絲不亂的發(fā)髻的人做這么幼稚可笑的舉動。我趕緊再眨巴了一下眼睛,努力讓它們霧氣蒙蒙,他恐怕是被我雷住了,撇過了頭,也不知道是在忍笑還是在忍嘔吐,用手指了指對面示意我坐。
我立即化哭臉為笑臉:“謝謝!謝謝!您真是一個大好人!一定會有一份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找到一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女朋友,生一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寶寶!”
他轉(zhuǎn)過頭,面無表情到近乎呆滯地看著我,也許是想研究清楚我這樣的精神病怎么逃出了瘋?cè)嗽骸N覜]有時間研究他的表情,視線緊緊地鎖住對面的大樓。
半個小時后,樓里的員工幾乎已經(jīng)走光時,我看到宋翊從大廈出來,煙灰色的西服,剪裁簡單,可他穿得分外熨貼舒服,看上去既有少年人的清爽干凈,又有成熟男子的冷靜內(nèi)斂,兩種極端不協(xié)調(diào)的氣質(zhì)在他身上融為一體,散發(fā)著很獨特的感覺。
他身旁隨行的兩個人一直在和他說話,他微笑著,時不時點一下頭。相親那日的他,和我記憶中的少年似乎沒有什么不同,可今日的他,卻是陌生的。
他消失在街角,我凝望著川流不息的車與人群,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七年了!我和他之間已經(jīng)隔開了七年?為什么這么多年過去,我和他的距離仍然只能是遙遠地凝視?
我回神時,發(fā)現(xiàn)面前有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我不記得我有要過咖啡呀!視線狐疑地掃向?qū)γ娴哪凶樱济p揚,干脆利落地說:“我不會支付你的咖啡錢。”
我這才留意到,他有一雙很英挺的劍眉,很冷漠的眼睛。我盯著他,凝神想了三十秒鐘。大概、似乎、好像、也許,剛才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問:“小姐,要喝什么?”聲音重復(fù)了很多遍,然后一個男子的聲音很不耐煩地回答:“隨便。”
我的臉有些燙,我剛才盯著窗外的表情到底有多花癡?希望他只是以為我在發(fā)呆。
我“呵呵”干笑兩聲,準(zhǔn)備起身逃走:“謝謝您了,再見。”心里吶喊的聲音卻是,永遠不要再見了,沒有人會喜歡與知道自己不為人知一面的人再見。
手伸到手袋里摸錢時,卻一摸摸了個空。錢包?趕緊打開手袋翻找,里面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堆,就是沒有錢包。不可能,我今天進辦公室的時候還用過電子卡開門,電子卡裝在錢包里,我一定是帶了錢包的。我把手袋放在桌上,開始仔細地一樣樣清查,手機、花仙子鑰匙、仿羊皮紙的復(fù)古記事簿、毛茸茸的假鵝毛筆、KITTY貓、巧克力、果凍,還有一個我中午用來消食減肥的雞毛毽子……
十五秒鐘內(nèi),手袋里的東西已經(jīng)全部都攤在桌子上,占據(jù)了桌子的半壁江山,顏色煞是五彩斑斕得好看。
我、侍者、他,三個人一同望著桌上的東西發(fā)呆,不過發(fā)呆的原因各自不同。我臉上是問號,侍者臉上是驚嘆號,他臉上……也許是省略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