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燒腦
有些舊式手表的后蓋上,會有一個小小的凹槽,即使不使用專業(yè)工具,也能用指甲把后蓋給摳下來。
當初江遲景能夠在沒有工具的情況下,完成徒手開后蓋這樣的高難度操作,也是因為他的老鐘表就是這樣的款式。
他一頭霧水地把手表交到鄭明弈手里,接著就見鄭明弈動作嫻熟地打開后蓋,從里面取出了一張黑色的內存卡來。
內存卡應是長期壓迫著發(fā)條,剛一取出來,手表里的零件就彈得七零八落,好好的手表瞬間失去了計時的功能。
而作為手表的主人,江遲景完全沒心思追究鄭明弈弄壞他表的事。他看了看內存卡,又看了看鄭明弈,懵圈地問:“這東西為什么會在我的手表里?”
“還為什么?”鄭明弈道,“我放的。”
“什么時候?”江遲景第一時間想到了上次鄭明弈來他家里。
“這個說來話長。”鄭明弈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把內存卡交給于光,道,“這里面有一條我標注‘備用’的視頻,盡快把這條視頻傳到網上,越多的人看到越好。”
“收到!”于光似乎還想聽一聽事情的來龍去脈,但見鄭明弈叫他盡快,他便一溜煙地沖到了對面的醫(yī)務室里去。
“你之前說線索不在你手上。”江遲景逐漸緩過勁來,深吸了一口氣,平復心里的震驚。
“是不在我手上。”鄭明弈聳了聳肩,“一直在你手上。”
還真是在江遲景的手、上。
江遲景已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他只覺得他這輩子走過最長的路,就是鄭明弈的千層套路。
“你還記不記得,我之前說調查過你?”鄭明弈道。
“在你消失之后。”江遲景道。
鄭明弈被黑衣人襲擊之后,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起先江遲景以為他是去親戚朋友家借助,但后來鄭明弈告訴他是在調查他的背景。
“那段時間我也在想,把線索藏在哪里會比較安全。”鄭明弈道。
不用鄭明弈提示,江遲景已經在腦子里思考起來。
當時的情況是,鄭明弈懷疑警察內部有內鬼,并且不排除這個內鬼就是關偉。
關偉可以獲取他的一切人際交往信息,因此無論他把線索放到哪個熟人手里,都有可能被關偉找上。考慮到最壞的情況,被交付的熟人還有可能會遭遇黑手,因此鄭明弈不會把線索交給身邊的熟人。
那么藏在他自己身上呢?
首先這個線索一定帶不進監(jiān)獄,因為入獄前會有非常嚴格的檢查,即便把線索藏在隨身物品里,關偉也完全可以以調查案件為由,把他所有的隨身物品都拿走。
那除開監(jiān)獄以外,最容易想到的地方就是藏在家里,但這一條路同樣也有風險。
因為鄭明弈入獄之后,小洋房就是空置的狀態(tài),無論他把線索藏在地板還是天花板里,對方都有大把的時間,把他的房屋翻個底朝天,哪怕把庭院里的土壤全都翻一遍,也完全不成問題。
那有沒有可能藏在其他自己熟悉的地點?
在這個監(jiān)控遍布的時代,警方想要查清鄭明弈去過哪里,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跟著他走過的路線再走一遍,把所有地點都一一排查,那找到他藏起來的東西也不是難事。
以上這些路之所以全都行不通,是因為一個關鍵詞——已知。
這就好比捉迷藏游戲,一開始就給鬼限定好了已知范圍,在這個范圍內,鬼把人找出來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無論是熟人,還是家里,又或是監(jiān)獄的保管科,這些都是對方能夠推理出來的“已知范圍”。
因此鄭明弈若要把線索藏得天衣無縫,就只能藏在對方無法推理出來的“未知范圍”內。
那隨便找個路邊的綠化帶如何?
沒有必然聯系,對方當然無法推理出來,但反過來看,這對鄭明弈來說同樣也是未知。
如果市政改道怎么辦?
如果發(fā)生車禍,撞壞綠化帶怎么辦?
如果更換植物種類,翻新土壤怎么辦?
總之不確定因素實在太多,鄭明弈身處獄中,不可能連這些事情都能夠完全掌控。
那么排除所有的不可能之后,就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江遲景。
他不在鄭明弈的人際交往范圍內,沒有人會想到鄭明弈把東西藏在他那里。
他的身上沒有污點,家里不缺錢,也不會跟對方有陰暗交易。
他樂于助人,對鄰居友好,分得清是非對錯,是個靠得住的人。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南部監(jiān)獄的獄警,每天都會出入監(jiān)獄。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囚犯不能帶東西進監(jiān)獄,這個大前提就注定了線索一定不在鄭明弈身上。
無論他藏得多么隱蔽,只要線索不在他身上,那都有可能發(fā)生他無法掌握的意外狀況。
然而把線索放在江遲景那里的話,情況就完全不同。
江遲景每天都戴著老鐘表來監(jiān)獄上班,等于線索一直在鄭明弈的眼前。哪怕出現什么突發(fā)狀況,鄭明弈也能第一時間知道,并且采取相應的對策,而不至于人在監(jiān)獄中,完全不知道線索怎么樣了。
兜兜轉轉思考了一圈下來,江遲景發(fā)現他并不是鄭明弈的“最后選擇”。
他的偶然出現,反而讓鄭明弈找到了絕佳的藏匿地點,其他那么多條路、那么多個選擇,都沒有藏在他這里來得完美。
“是我修表的那次嗎?”江遲景心平氣和地問道。
習慣了鄭明弈的作風,江遲景倒沒有心生怨氣。盡管推理至此的過程極度燒腦,但至少這一次不用鄭明弈再帶著他做思維導圖,他只是沉思了片刻,便理清了事情原委。
“是的。”鄭明弈如實道,“我私自拆了你的快遞。”
社區(qū)的快遞通常是放在住戶的院門外,大家都是憑著良好的自覺,不去動別人家的快遞。
鄭明弈的這種行為自然不可取,但當時他身處險境,現在倒回去看,江遲景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當然,理解歸理解,罵人還是要罵。
“變態(tài)。”江遲景語氣平平地罵道,“我好歹是個有道德底線的偷窺狂,你這算什么?”
“對不起,江江。”鄭明弈態(tài)度誠懇地道歉,“我不可能趁你不在,擅自闖進你屋里,也不方便把線索藏在你家庭院——考慮到你有可能翻新庭院,所以看到你家門口擺著三個快遞,我便想著打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新思路。”
何止是新思路,簡直是找到了最優(yōu)解。
江遲景每天都帶到崗位上的東西,也就只有這塊老鐘表。
說起來,要不是當初它突然壞掉,江遲景也不會大半夜的還沒睡,偶然幫上鄭明弈的忙。要不是江遲景把它返廠維修,鄭明弈也不會有機會利用它藏起線索。
“你怎么就確定我會把這塊表戴到監(jiān)獄里去?”江遲景問,“這么舊的表,修好了也有可能只是收藏吧。”
“我之前見你去超市的時候都會戴上。”鄭明弈道,“在快遞回來之前的那幾天,你都沒有戴表,說明你沒有備用手表。”
的確是這樣。
只要鄭明弈細心觀察,就能發(fā)現這塊老鐘表就是江遲景的常用手表。
“你還知道我沒有備用手表。”江遲景抬了抬下巴,指著桌面上凄慘的老鐘表道,“你把我的表弄成這樣,我還怎么戴?”
“我不是把我的表給你了嗎?”鄭明弈道,“你可以先戴著,那是我最喜歡的一塊表。”
“所以你……”江遲景微微一怔,“你知道可能會弄壞我的表,所以就先把你的表留給我備用?”
“嗯。”鄭明弈道,“我對我的修表技術沒有信心。”
江遲景將雙手抱在頸后,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
他之前有想過,以鄭明弈的做事風格,應該不會這么不小心,把手表遺落在他家里。
他猜測了許多奇奇怪怪的理由,比如鄭明弈是想送他禮物,又比如鄭明弈不想把這么貴重的手表交給監(jiān)獄保管科。
總之他想來想去,最后又繞回了原點——可能鄭明弈就是不小心,畢竟那一天過得太放松,他完全有可能遺落手表。
但現在看來,江遲景最初的直覺果然沒錯,鄭明弈這老狐貍不可能粗心大意,他做的每件事都有他的目的。
“為什么不告訴我?”江遲景放下雙手,不甚在意地問道。他多半猜到了理由,但他已經懶得再一一推理。
“一開始是不想把你卷進來。”鄭明弈道,“知情人越多,風險就越大。”
“確實。”江遲景認同這一點,“那后來呢?”
“后來是不想給你找麻煩。”鄭明弈道,“你不知道這事也完全不影響。”
“我看你是怕我好奇把表拆了吧。”江遲景幽幽道,老實說,如果他知道手表里有內存卡,他也不確定能不能假裝什么都不知道。
鄭明弈輕聲笑了笑,抬手捏住江遲景的臉頰道:“我發(fā)現你越來越聰明了,江江。”
“少來。”江遲景拍掉鄭明弈的手,“你讓于光發(fā)的視頻到底是什么?”
“很快就會知道了。”鄭明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