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默片
到了放風(fēng)時間,鄭明弈又去了操場。
隨著天氣逐漸轉(zhuǎn)涼,去操場的人也跟著多了起來,但操場上能坐的地方有限,除了放著簡易健身器材的區(qū)域,其他地方總共就只有一條長椅。
這條長椅常年被許勝的人所霸占,不過只要鄭明弈的身影出現(xiàn)在操場,那長椅的一半必定屬于他。
江遲景悠悠地看著窗外,視線的盡頭是鄭明弈的側(cè)臉。不管是在近處看,還是在遠處看,江遲景的視線都無法從鄭明弈的側(cè)臉上移走。
鄭明弈的嘴唇輕輕動了動,是在和身旁的許勝聊天。由于距離太過遙遠,江遲景聽不清兩人的對話,但這反而像是在看一部無聲默片,更能關(guān)注到主演的神情和姿態(tài)。
和手肘撐在膝蓋上、略顯拘謹?shù)脑S勝不同,鄭明弈后背靠著長椅,雙手隨意地搭在腿上,視線淡淡地平視著前方,嘴唇動起來時也沒有過多的情緒泄露。
江遲景猜測兩人應(yīng)是在聊許勝減刑的事。
許勝原先被蒙在鼓里,在知道事情經(jīng)過后,肯定會來找鄭明弈確認。他的視線大部分時候都停在操場地面上,極有可能是在對鄭明弈表示感謝,或者表露心聲,否則不會這樣略微難為情地看著地面。
鄭明弈倒沒有太大反應(yīng),說話的表情仍舊是平鋪直敘,以江遲景對他的了解,他應(yīng)該不會跟許勝交心,而是在告訴許勝他這樣做的原因。
半晌后,許勝呼了口氣,跟鄭明弈一樣背靠在長椅上,雙眼放空地看著前方,江遲景猜測這是在聊未來的事,比如老夫婦如何安置,和公主怎樣相處等等。
這時,無聲默片中突然出現(xiàn)了新的角色,老九從畫面一角走向長椅,被守在長椅旁的小弟給攔了下來。
他惱火地推了面前的小弟一把,結(jié)果另外兩個小弟立馬走過來,把他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
他不得不偏起腦袋,視線越過這些小弟,對長椅上的許勝喊話。無聲默片中第一次出現(xiàn)了聲音,但聽得并不真切,只能隱約聽出聲音的主人希望得到回復(fù)。
許勝淡淡地掃了老九一眼,置若罔聞地繼續(xù)和身旁的鄭明弈聊天。
看到這里,江遲景突然有種感覺,盡管之前他就覺得鄭明弈在囚犯中的地位不一般,但直到現(xiàn)在才有了實感。
老九就像被舍棄掉的“士”,在“將”面前絲毫沒有存在感。而鄭明弈并非頂替老九成為了許勝的“士”,他是棋盤中的另一名“帥”,只有“將”能夠跟他平起平坐。
圖書室里響起了移動椅子和小聲交談的窸窣聲,江遲景從窗外收回視線,只見不少犯人來到了窗邊,跟江遲景一樣看起了操場上的無聲默片。BIquGe.biz
圖書室里的這些囚犯大多都不參與獄里的派系爭斗,但越是邊緣的人就越喜歡看熱鬧,已經(jīng)有人聊起老九在獄里失勢,身邊的小弟都跑了幾個。
還有人說許勝很看重鄭明弈,中午吃飯時還要等鄭明弈先動筷。
當(dāng)然,除了這些以外,還有奇奇怪怪的傳言,比如鄭明弈是許勝的新寵,公主被打入了冷宮等等。
江遲景呵斥了一聲“安靜”,沉迷于閑談的囚犯們總算收斂了許多。不過不少人看江遲景的眼神中也帶著八卦,估計是想看看江遲景失去他的“馬子”之后,會有怎樣的反應(yīng)。
江遲景表情淡淡地重新看向窗外,只見老九已經(jīng)離開長椅邊,返回了健身器械的區(qū)域內(nèi)。
從江遲景的角度俯視下去,操場上的許多人都一邊看著老九,一邊在發(fā)笑,顯然是在嘲笑老九。而老九拿起啞鈴做著彎舉,看似并不在意周圍人的目光,但他表情陰鷙,眼神發(fā)冷,內(nèi)心應(yīng)該沒有他表現(xiàn)得那樣平靜。
沒過一會兒,鄭明弈結(jié)束和許勝的交談,朝著公務(wù)樓的方向走了過來。老九放下啞鈴,視線隨著鄭明弈的身影移動,眼神又變得冷了幾分。
隨著鄭明弈的離開,無聲默片里沒了男主演,江遲景也跟著失去了興趣。
剛才有囚犯為了來窗邊看熱鬧,坐到了第一排靠窗的位置,而鄭明弈一出現(xiàn)在圖書室里,那人立馬拿著書麻溜地回到了之前的座位。
鄭明弈在老位置坐下,用口型對江遲景說道:我好餓。
江遲景用下巴指了指手邊的環(huán)保袋,示意里面就是他做的草莓派。
等時針緩慢走過兩點,圖書室里終于只剩下兩人。鄭明弈坐進工作區(qū)來,第一時間打開了江遲景帶來的保鮮盒。
“好像賣相一般。”鄭明弈看著手里的草莓派道。
“那你別吃。”江遲景作勢要收回保鮮盒。
“為什么不吃?”鄭明弈拿起草莓派咬了一口,不疾不徐地細細品味,好半晌都沒給個評價。
“怎么樣?”江遲景忍不住問。
“好吃。”鄭明弈點了點頭,“就是下次可以多放點糖。”
“我按照標準放的。”江遲景又想到了那甜得膩人的草莓醬,皺眉道,“你怎么吃那么甜?”
“我喜歡吃甜食。”鄭明弈笑了笑,又拿起了另一塊草莓派。
口味這事的確需要多磨合,江遲景沒有再糾結(jié),正色道:“話說你最好小心一下老九。”
“你覺得他不對勁嗎?”鄭明弈似乎真的很餓,沒幾下又解決了第二塊草莓派。
“很不對勁。”江遲景見鄭明弈吃得這么香,也拿起一塊草莓派咬了一口,“他可能在計劃報復(fù)。”
老九是無期徒刑,要在監(jiān)獄里關(guān)很久很久。監(jiān)獄就是他的整個世界,他不可能忍受自己突然間從食物鏈頂層掉落到任人嘲諷的最底層。
“我會防著他。”鄭明弈解決草莓派的速度很快,轉(zhuǎn)眼間盒子里便空空如也,只有江遲景手里還剩著小半塊。
“那你一定要小心。”江遲景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如果還要搞事,恐怕會不管不顧。”
鄭明弈心不在焉地“嗯”應(yīng)了一聲,視線直直地看著江遲景手里的那小半塊草莓派。
“干嘛?”江遲景終于注意到了鄭明弈的視線,“這是我的。”
“你的就是我的。”鄭明弈毫不講理地逮住江遲景的手腕,直接湊過來咬住了最后的這塊草莓派。
小小的草莓派似乎不夠鄭明弈的胃口,他用舌頭勾走草莓派之后,又舔吮起了江遲景的手指,像是要把所有的甜味全部舔干凈。
指尖本就是敏感的區(qū)域,江遲景愣了愣,立馬感覺到小腹升起了不正常的熱流,他趕緊把手指抽回來,瞪著鄭明弈道:“我要說多少遍,這里有監(jiān)控!”
鄭明弈不緊不慢地咽下口中的草莓派,認真地評價道:“最后的這塊最好吃。”
江遲景惱火道:“你到底是吃草莓派還是吃我啊?”
鄭明弈噙著笑捏了捏江遲景的臉,答案已在不言中。
江遲景就不該心血來潮做什么草莓派,這只會讓鄭明弈得寸進尺而已。好在這之后鄭明弈不再有不老實的舉動,專注地看著股票走勢圖,給江遲景分析現(xiàn)在是怎樣的局勢。
老鐘表的股價仍在下跌,但止住了狂跌的勢頭,總體在正常范圍之內(nèi),沒有引起大規(guī)模的恐慌。
而被關(guān)偉盯上的那幾家公司,原先政策出來之后一直在猛漲,但最近突然出現(xiàn)了疲軟之勢,跟不上大盤漲幅,應(yīng)是有人覺得不妙,開始悄悄拋售,而這種情況一旦出現(xiàn),說明關(guān)偉已經(jīng)逐漸接近勝利。
“只要關(guān)偉能查清那幾家公司的問題,我的案子就必定會重審。”鄭明弈道。
這幾家公司的股票都跟鄭明弈的做空案有關(guān),如果公司的高層一開始就有操縱股價的嫌疑,那所有指向鄭明弈的證據(jù)也會變得不那么可信。
“那快的話,大概一個月?”江遲景道。
鄭明弈“嗯”了一聲,不過這聲“嗯”的尾音拉得有點長,像是肯定,又不完全肯定。
江遲景也沒有多想,畢竟法院何時重審,鄭明弈也無法確定。
下午三點之后,吃飽喝足的鄭明弈離開了圖書室。此時離江遲景下班只剩兩個小時的時間,他無聊地整理著書架上的圖書,而沒過多久,洛海來到了圖書室內(nèi)。
“頭疼。”洛海找了張椅子坐下,渾身無力地癱在上面,用手揉著眉心。
“因為于光?”江遲景來到洛海身旁,倚靠在一張桌子上。
“年紀小了果然不懂事。”洛海道。
他沒有具體說是什么事,但江遲景多半能猜到,于光一顆心都撲在替天行道上,就像個中二的熊孩子,肯定會有些不懂事的舉動。
“你不就是喜歡照顧弟弟嗎?”江遲景道,“太懂事你又會覺得沒意思。”
準確來說,是太獨立洛海會覺得沒意思。洛海就喜歡對方依靠他,而江遲景完全不是這種性格,他喜歡雙方有彼此的空間,就像他知道鄭明弈腦子里有許多計劃,但他從不會追根究底地問清楚,因為時候到了,鄭明弈自己也會告訴他。
“確實,我認栽。”洛海無奈道,“就好這口沒辦法。”
“但你還是得注意下度,別太寵著那臭小子。”
江遲景話音剛落,別在肩膀上的對講機里突然響起了沙沙聲,緊跟著是某個獄警焦急的聲音:“洛醫(yī)生!洛醫(yī)生在嗎?老九捅了人,麻煩來一下廠區(qū)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