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將擒故縱
    柳杏林怔怔看著君珂,他多少也知道君珂在周府發(fā)生的事情,此刻忍不住要揣摩她的神情――你可還愿意沉默?
    君珂目光在周桃身上很有力度地掠過,那女子緊緊依靠著納蘭述,小鳥依人,只是下巴還是習(xí)慣性微微仰起,掩藏不了的貴介少女傲然姿態(tài)。(!百度搜索贏Q幣)請使用訪問本站。
    ――周家小姐是嗎?好,很好!
    她深深吸了口氣,又注視了周桃一眼,周桃感覺到她的目光異樣,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淡淡厭棄,往納蘭述身邊又站了站。
    君珂轉(zhuǎn)開眼,拒絕欣賞“金童玉女”,手伸到桌子底下,無聲無息用毛筆戳進了柳杏林的腰眼――別看了!該干嘛干嘛!
    “煩請柳大夫?!奔{蘭述將周桃往呆若木雞的柳杏林面前一推,眼神澄澈,波光流動。
    柳杏林吸一口氣――自從納蘭述帶周桃進來,他和君珂盡輪流吸氣了,忍了好一會兒才給周桃搭脈,手搭上去目光便一閃,抬眼看住了周桃。
    周桃對他嫣然一笑,自認為笑得嬌弱美麗,當可令這年輕俊朗的大夫春心蕩漾,說話留情。
    誰知道這一笑,柳杏林臉唰地拉黑,避蛇蝎一般避開她的手腕,冷冷道:“姑娘有中毒?恕在下醫(yī)術(shù)淺薄,當真看不出來?!?br/>
    納蘭述“哦?”了一聲,又去看君珂,君珂咬牙,微笑,搖頭。
    “也許有的地方是有毒的?!绷恿掷^續(xù)冷冷道,“不過和這啞,卻是無關(guān)了,郡王,”他站起身,不容拒絕地擺出送客的姿態(tài),“在下無能為力,請另尋高明?!?br/>
    “那真是遺憾?!奔{蘭述嘆口氣,攬住了周桃的腰,小心翼翼將她扶起,“既如此,不敢再勞煩柳大夫?!?br/>
    周桃如蒙大赦,趁勢軟軟倚在納蘭述身上,眼底掠過一絲得意,納蘭述溫存地撫撫她的鬢角,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那我?guī)闳ゾ┏窃賹っt(yī)好不好?”
    他的氣息熱熱地拂在周桃耳側(cè),松竹杜若香氣,周桃含羞地側(cè)開臉,卻又沒有離開太遠,眼波淺淺地上撩過去,清稚中微微媚色。
    兩人耳鬢廝磨,眼神默契,一看就是一對正情熱的愛侶,只羨鴛鴦不羨仙的那種。
    柳杏林僵硬地別開臉,君珂仰頭,攏著袖子,專心地看承塵,好像那里能看出花來。
    納蘭述又絮絮詢問了柳杏林許多女子保養(yǎng)身體的注意事項,滿臉對周桃的關(guān)愛,末了才加倍小心呵護地扶著周桃出門,身后粘住長長的奇異的目光,走不多遠,就聽見柳杏林變了腔調(diào)的大聲吩咐:“今日休息,停診!”隨即砰地一聲,院門被緊緊關(guān)上。
    在百姓們懊喪的嘆息聲中,納蘭述無辜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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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看起來很安靜,從高天射下來的白月光,分別照亮了三個庭院。(!百度搜索贏話費)
    一個庭院里有人在喝酒。
    一壺酒,一盞茶,喝酒的人每喝三杯酒,必飲一口濃茶。
    茶能解酒,任何時候,他不讓自己放縱喝醉。
    何止是對于酒,這世上任何事,喝酒的這個人,都不愿自己失控或放縱,以至于被人鉆了空子。
    桌上沒有菜,他喝酒從來不就菜的,他說吃菜會影響酒的口感,使酒味不那么純粹,喝酒就是喝酒,要菜摻和做什么?
    還有個不吃菜的原因他沒說――吃菜會降低酒在體內(nèi)的作用,會導(dǎo)致酒不知不覺喝多。不知不覺――這個詞他也是討厭的。
    四面不點燈,只有遠處廊檐下有一盞燈籠,將墻頭照得通亮――他的燈,只需要照亮刺客之類的東西,至于他自己,不需要被人看得太清楚,以至于做了靶子。
    庭院里,孤燈下,他端著酒杯,另一只手卻在微微轉(zhuǎn)動,有什么碧綠通透的光芒一閃,光影映在地面,如劃開一道森森碧河。
    “原來……”他喃喃自語,沒有表情。
    月光半隱,不敢照亮他的容顏,隱約入鬢的長眉,挑開九萬里長空欲曙的天色,而眸光一抬,便破云碎月,升騰起萬丈逼人星芒。
    “君讓!”突然有人慢步進來,在門側(cè)笑道,“重傷方愈,怎么就喝酒了?也不知道顧惜身體。”
    “皇祖父!”喝酒的男子推杯站起行禮,語氣尊敬卻不驚訝,“您怎么來了?!?br/>
    “來看看你?!眮砣宋⑿︴饬诉M來,“看你是不是又不聽話?!币贿叴蛄恐染颇凶託馍中Φ溃骸奥犝f當初治你傷勢的名醫(yī)手段可怕,如今看來恢復(fù)得竟也很好,果然山野有奇人?!?br/>
    有人跟著進來,提著燈,昏暗的庭院頓時通亮,那喝酒的男子卻沒有阻止――天下只有這個人,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他也不能在他面前使性子。
    聽著皇祖父的話,他不自覺地撫了撫腹部,那傷怎么治好的,屬下們一直不肯和他明說,他隱約知道,是很可怕的手段,因為回京后,召御醫(yī)診治時,那位名動天下的傷科圣手對著他的傷口驚嘆不已,摸著那微微凸凹的傷痕著迷,險些忘記是來看病的,最后才想起來自己的職責(zé),小心翼翼抽去了傷口縫合的筋線,像捧著寶貝一樣顛顛捧回去了,而他自己,對著那淡紅的傷疤,心里涌上一股奇異的感受――不會吧?那女人真的剖掉了他的肚子?
    燈光遠遠射過來,他的臉不易察覺地冷了冷――膽大包天!小心不要給我再遇見!
    進門的老者慢慢踱了過來,在桌邊坐下,燈光映著他清癯的臉,眉宇透著點操勞日久的暗青色,神情無喜無怒,只有在看著面前英銳男子時,才有微微的暖色。
    大燕皇帝陛下,納蘭弘慶,平和地看著他最為愛重的長孫,皇太孫納蘭愈。
    愈:超越、更加、勝過、愈合。這樣一個名字,代表了大燕皇帝對于這位皇長孫毫不掩飾的期許和愛重。
    他期待皇太孫勝過皇族宗祖,締造大燕盛世;他期待皇太孫雄才偉略,將因為藩王分封制而導(dǎo)致的諸藩勢大中央積弱局勢改善,積年弊病,在他手中“痊愈”。
    事實上,納蘭愈也沒有辜負皇祖父的期待,英華內(nèi)斂,沉穩(wěn)隼利的皇太孫,其資質(zhì)遠超他個性軟弱的父親、皇太子納蘭遠,朝中甚至有傳言,陛下萬年之后,是要將皇位直接傳給太孫的,否則何必皇太子還沒接位,就先立了太孫?
    太孫天資英睿,從他七歲給自己起了字就可以看出來――七歲時,皇太孫上書皇帝,自請起字為“君讓”?;实蹎枮楹问沁@兩字,納蘭愈答:“為大燕皇圖當愈戰(zhàn)愈勇,為人子孫則當君子謙讓?!?br/>
    陛下大喜,認為這個孫子懂進退有分寸――小小年紀,便知道這樣一個名字所代表的特殊含義,起了這么一個帶有退讓味道的字,中和了“愈”字的凌厲凌駕之勢,也緩和了因為這個名字可能帶來的嫉妒和矛盾。
    自此“君讓”這個名字滿朝皆知,納蘭愈這個名字倒很少有人提起,但天下能直呼這個名字的,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
    “那件事你辦得怎樣?”納蘭弘慶坐下,敲敲桌面,“一定要快準狠,不得猶豫,以防困獸猶斗,壞我朝綱?!?br/>
    “皇祖父放心?!奔{蘭君讓笑容微帶森寒,“斗獸者,鉗其手足,蒙其口鼻,刺其腹心……孫兒一定不會令您失望?!?br/>
    納蘭弘慶含笑瞟了納蘭君讓一眼,眼神滿意,卻并沒有說什么,眼角無意一瞟,忽然看見地面那道森綠的光影。
    他一怔,這才看見納蘭君讓手中是那塊白色的石頭。
    “君讓,這不是朕賜你的月白石嗎,怎么會有這種顏色……”納蘭弘慶說了一半,納蘭君讓突然手一翻,將石頭轉(zhuǎn)了個方向,雙手往上一呈。
    剎那間碧綠光華滿眼,六芒星射,如眼中忽然升起一枚巨大的綠色太陽,納蘭弘慶被驚得眼神一跳,霍然站起。
    “這是……”
    “皇祖父?!奔{蘭君讓聲音冷靜,“我們之前,錯了太久?!?br/>
    納蘭弘慶盯著那白石包裹的一片瑩綠,陷入震驚之中。
    數(shù)月之前,大燕皇室派往堯國的密探,曾經(jīng)冒死送來這么一塊石頭,那密探將石頭浴血送到,只說了一句“白石谷……內(nèi)有要緊……”便傷重而死。留下大燕密探組織對著這石頭茫然無解,只好上呈皇帝,納蘭弘慶研究了這石頭很久,也不得其法,最后便將這玉石賜給納蘭君讓,指望他解開這個謎題。
    納蘭君讓對著石頭也費了好大心思,藥水泡,火燒,對月照影,都一無所獲,他是認真的人,從此便將這石帶在身邊,日日思索。
    這玉石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卻從沒有人想過要將石頭砸開――這東西質(zhì)地精美,本身就像珍寶,都以為這石頭本身珍貴無倫,包含要緊秘密,誰想到要去毀掉它?誰又有君珂一眼看穿本質(zhì)的眼睛?
    臨到頭來,果然是“內(nèi)”有要緊秘密,只是若不是君珂一刀劈開,這個“內(nèi)”字的含義,還是無人猜出。
    “皇祖父。”納蘭君讓指著那一線碧色,“孫兒命人查過,這是祖母綠,不僅是極品祖母綠,而且這玉上的天然星芒,更是珍貴無倫,三百年前命理奇人蒼陽子曾經(jīng)說過的那句‘天降星芒,美玉中藏,看我乾坤,再射天狼。’似乎就應(yīng)了這東西?!?br/>
    納蘭弘慶目光閃動,沉吟不語,納蘭君讓又道:“孫兒查過,當日密探說的白石谷,曾有大量這樣的白石礦脈,但是那地方現(xiàn)在堯國已經(jīng)封鎖,進不去了?!?br/>
    “難道……”納蘭弘慶緩緩道,“堯國最近的事……”
    “和這寶礦有關(guān)。”納蘭君讓一口接上。
    “朕說堯國怎么好好的會生亂……”納蘭弘慶展眉而笑,“原來如此,倒是正好幫了朕一個大忙!”
    隨即他注視納蘭君讓,淡淡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堯國擁有這樣的寶藏,對他們未必是好事,對么?”
    納蘭君讓一笑:“當然?!?br/>
    納蘭弘慶點頭,不再就這個話題多說,卻突然道:“你怎么想得到劈開石頭的?”
    “孫兒慚愧?!奔{蘭君讓皺起眉頭,“這石頭是被別人劈開的?!?br/>
    “誰?”
    “孫兒不知?!?br/>
    “這人怎么知道石中有寶?”
    “孫兒奇怪的正是這個?!奔{蘭君讓道,“石上被劈開的痕跡是刀痕,人為剖開,很明顯這個人知道石中有東西,所以要么這人知道這白石的秘密,要么就是……他能看見?!?br/>
    “你認為呢?”
    “孫兒認為他能看見?!奔{蘭君讓語氣肯定。
    “為何?”
    “這白石里的美玉,形狀并不規(guī)則,如果是無心剖開,很容易傷及玉身毀掉星芒,但這人剖的時候,十分小心,似乎也知道這里面東西珍貴,不忍心傷損分毫,下刀之處,堪堪到達玉質(zhì)邊緣,沿著美玉生成弧線上剖,一分也沒有多切――除非他知道這塊玉的整體形狀,否則根本不可能做到這點?!?br/>
    納蘭君讓說完,便見納蘭弘慶眼神一亮,兩人對視一眼,頓時都在對方眼神里看見**和欣喜。
    如果真有這樣的人,網(wǎng)羅了來,該有多大的便利和好處!
    “奇人!”納蘭弘慶一撫掌,大聲道,“君讓,務(wù)必尋來,記住,一定要禮賢下士,好生延請!”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