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他死死盯著君珂的臉,已經(jīng)忘記自己原先要做什么,眼神滿是驚訝和不可置信。
日頭已經(jīng)升起來,明亮燦爛,白花花的一片,那一片逼人的白,任何人在那樣的直射光中都會被消弭暗淡,她的光彩卻絲毫沒有被掩蓋,更亮更清更潤澤,是天下最極致的美玉,海底最完美的珍珠,日光打在輪廓上鑲嵌一道金邊,不抵她自內(nèi)而外散發(fā)的蘊藉光華。
如一捧無人履足的山巔初雪,或一道未曾舌嘗的碧澗流泉,皎皎純凈,眼睛直視嫌褻瀆,捧在掌心怕污濁。
納蘭述眼底泛出迷惑,緩緩伸手輕觸,指尖將要觸及,卻又觸電般彈回,做夢般喃喃道:“是你么?”
他神情近乎恍惚——眼前的她還是她,五官眉目如此分明,深刻心版,永無偏移,然而似乎又不是她,沒有了瑕疵,沒有了風(fēng)霜,三年時光未曾于她容顏上鏤刻印痕,她的肌膚比三年多前更細(xì)致玲瓏,眉宇卻比三年前多了幾分成熟韻致,那種成熟與幼嫩交織的獨特風(fēng)情,珍貴得讓他不敢碰觸。
君珂瞟一眼旁邊,一支箭斜斜插在地面,想必剛才是流矢,自巨鵠翅膀縫隙中穿入,打擾了納蘭述的進(jìn)程,這讓她松了一口氣,畢竟她對于野地嘿咻實在有心理障礙,丑福他們就在前面不遠(yuǎn)處呢!
君珂即使來自現(xiàn)代,但自小的枯燥單一研究所生活,使她沒機會接受過多外界誘惑,還算是個保守性子,內(nèi)心里,她對新婚之夜十分重視和期待,剛才情熱心疼,覺得就此交付也沒什么大不了,此刻清醒一些,看看四周滿染鮮血遍地死尸,頓時便覺得打斷也是幸福的。
“君珂……”納蘭述似乎也冷靜了些,指尖小心翼翼在她臉上虛空一寸處盤桓,一副想摸不敢摸的樣子。
君珂含淚笑起來,拉過他的手指,輕輕擱在自己臉上,“納蘭,看見我了嗎?喜不喜歡?”
納蘭述眼睛發(fā)直,幾近熱淚盈眶,嘴里低低不知道在喃喃什么,君珂豎起耳朵,才聽見他感激地道:“老天爺,你終于待我厚道了一次,童顏*,這就是傳說中的童顏*?。 ?br/>
君珂:“……”
惱恨之余卻又歡喜,納蘭的情緒已經(jīng)慢慢恢復(fù),她的靈動痞氣的納蘭又回來了。
“我變美了,你卻丑了?!彼櫰鸨亲?,牽著他的手去摸他的臉,“你瞧瞧你,瘦成什么樣子?天啊,這么深的眼眶,這么高的顴骨,這么硬的骨頭!你這么丑,好意思站在我身邊?限你三天之內(nèi),迅速給我美回來!”
“就這么丑,你敢不要我?”納蘭述把臉埋在她的肩窩里,貪婪地嗅她的香氣,“不過你的建議朕還是會采納的,就從現(xiàn)在開始,嗯,第一階段采陰補陽,來吧!”
他的唇,慢慢又移了下去,移向他現(xiàn)在很滿意的那個部位……
“啊你這色鬼!”君珂一聲驚笑,趕緊伸手去擋,實在沒想到納蘭述居然不肯放棄還要提槍上馬,披風(fēng)已經(jīng)不夠遮擋了??!
隱約俯在她身上的納蘭述一聲低笑,君珂忽然覺得這笑有點冷,隨即聽見他含糊地道:“你早就這副模樣了?”
“嗯……”
“很多人都看過了?”
“嗯……”
“我最遲?”聲音已經(jīng)隱隱有點危險。
君珂猶豫了一下,把披風(fēng)向上扯扯,主動想去吻他,“……沒關(guān)系,以后只給你一人看……”
納蘭述又笑了一聲,笑得陰陰的,君珂汗毛一豎,正想這家伙怎么這么古里古怪的,隨即聽見他森然道:“看!看!看你妹??!”
呼地一聲他忽然飛身而起,身子一卷已經(jīng)把披風(fēng)都卷了過去,本來聽見那一句十分潮流的罵人正傻眼的君珂,立時一聲驚呼,慌亂地要找衣服,納蘭述卻已經(jīng)在飛身而起的那一霎腳尖一踢,將自己的袍子踢在了她身上,遮得嚴(yán)絲合縫,一點春光都沒泄。
君珂也顧不得去找自己的衣服,趕緊穿好他的袍子,仰頭一看,納蘭述身影如火,竟然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從巨鵠翅膀之下穿過,手一抄已經(jīng)抄住了地下掉落的一柄長槍,振臂一揮,長槍電光一閃,直奔對面人群中而去。
長槍飆射,因為速度過快,摩擦空氣發(fā)出刺耳的尖嘯,四面似風(fēng)動水波般微微震蕩,迎面的大慶士兵猝不及防神色驚慌,一人反應(yīng)快捷躍起想擋,身子躍到一半就被長槍貫穿而過,發(fā)出一聲慘呼,血雨蓬蓬星花飛濺里頹然墜落,其余士兵更是連擋的機會都沒有,如被巨杵劈天,紛紛向兩邊跌開,密集的人群出現(xiàn)一條分裂的弧線,現(xiàn)出最里面一個手持長弓面容普通的人來。
劈面金風(fēng),厲光奪人,那人霍然抬頭,幽深眼眸冷光一閃,忽然抬手,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一把便抓住了來勢兇猛的長槍。
長槍被抓住卻去勢未絕,依舊一寸寸向前,那人手腕紋絲不動,近乎冷酷地看著長槍上附著的真力拼死向前,槍身和手掌摩擦發(fā)出嗡嗡的細(xì)聲,眼看長槍慢慢逼近面門,他并無驚慌之態(tài),唇角依舊一抹笑意,果然長槍在即將靠近他鼻子之前停止了最后一絲震動,發(fā)出一聲戛然長吟,在他手中徹底安靜。
那人唇角的笑意更柔更淡更冷,輕輕道:“納蘭述,你很奸詐,還知道迷惑我再突然出手,不過……”他冷笑著,笑得似乎有幾分煩躁,隨即隨手將長槍往身邊一扔。
“轟!”
驀然一聲巨響,血肉飛濺黑云騰空,慘叫聲里殘肢斷臂飛上半空,那槍竟然爆炸了!
巨響聲里,納蘭述翻身躍上巨鵠頭頂,大笑,“如何?沈夢沉?朕還有更奸詐的!”
君珂先是一喜,隨即又一驚——沈夢沉來了?剛才那箭是他出手?
一眼看見納蘭述居然踩上巨鵠頭頂,頓時大驚失色,巨鵠性情兇惡,不是主人可不能擅自乘騎,正想招呼他下來,不想那巨鵠剛仰起頭,納蘭述腳跟狠狠一踩,那鳥發(fā)出一聲委屈地嗚咽,脖子一縮不動了。
君珂無語——三年不見,這家伙兇比猛禽哪……
煙塵漸漸散盡,君珂瞪大眼睛看著對面,她此時已經(jīng)明白納蘭述為什么會在箭射之后還若無其事,一副要繼續(xù)嘿咻的模樣,原來不過是察覺沈夢沉潛入,先故意麻痹他,才突然出手,那槍估計他抄起的時候,已經(jīng)往里塞了一顆火藥彈,他算準(zhǔn)別人接不下這槍,而沈夢沉無論是劈手打飛,還是空手去捉,都難免引爆那顆塞進(jìn)去的雷彈子。
君珂心跳了起來——沈夢沉死了嗎?似乎這人沒這么容易死,但納蘭那么陰險,爆炸那么近……
煙塵一收,天地一清,一條人影飛速后退,手中還頂著一個已經(jīng)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士兵,看見納蘭述看過來,沈夢沉微笑拋開手中的擋箭牌,輕描淡寫地道:“不過如此。”
那士兵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被他拿來擋爆炸,此時已經(jīng)不成模樣,沈夢沉也沒好到哪里去,一身的黑灰鮮血,隱約胳膊上一個血肉模糊的洞,似乎也被炸傷。
“大慶皇帝真是愛兵如子啊?!奔{蘭述居高臨下站在鵠頭上笑,“作為你的士兵,能夠隨時為你擋火藥為你死,實在是件太榮幸的事?!?br/>
大慶士兵的臉色已經(jīng)有些變了,他們曾經(jīng)親眼看見納蘭述和他的護(hù)衛(wèi)生死與共,如今卻被自己的帝王拿來擋災(zāi),兩相對比,難免寒心。
“陛下似乎也不必費心挑撥?!鄙驂舫寥魺o其事,偏偏頭道,“傳令,紅門軍四營三隊小隊長甄旗,護(hù)主而亡,著追封勇武將軍,賞金一萬兩,母或妻一人誥封五品誥命,賜南城外宅子一座,子擇一人補紅門軍南營校尉職?!?br/>
“遵旨!”
大慶士兵的眼色又變了,充滿艷羨驚訝之色——如此厚賞,十年軍功也掙不來,封妻蔭子房產(chǎn)銀兩齊全,便死又如何?
何況陛下似乎也并非那么絕情——他連甄旗這樣一個小隊長都認(rèn)識,名字一口便報了出來!
納蘭述挑撥不成也不沮喪,挑眉笑道:“陛下剛趕過來的?瞧這簡樸模樣,輕車簡從想來給朕收尸?真是抱歉,讓您失望了。”
“不急,等得?!鄙驂舫梁纯醇{蘭述胸口。
君珂此時才注意到納蘭述胸口似有濕潤,紅色的披風(fēng)上有深色痕跡,心中不由一緊——他也受傷了?
想起趕到時確實看見槍尖入肉,因為她的突然飛降,那些士兵愣住,殺手停了停,也不知道傷得怎樣。
納蘭述給她一個“放心”的眼光,一直仰著頭的君珂眼神一松,兩人相視一笑。
一個簡單動作,自有脈脈溫情,君珂心思都在納蘭述身上,也沒注意到自己公然穿著納蘭述的袍子,對面沈夢沉遙遙笑看著,唇角的弧度像是刻上去的,眼神很深。
隨即他拂拂衣袖,一招手,一排士兵潮水般涌過來,各自從腰間一翻,翻出一排折疊盾牌,密密將他圍護(hù)住,像一個巨大的鐵桶向后移動。
此時戰(zhàn)場上已經(jīng)是一邊倒的態(tài)勢,大慶那邊雖人數(shù)眾多,但從來沒有對敵這種新型空軍的經(jīng)驗,箭射不上去,槍投不到半空,大刀只能砍到空氣,偶有膂力超強的,能射到那些巨鳥,但那些鵠羽毛油光水滑,箭射不住,足爪堅硬,刀槍幾乎不能傷,而鵠族士兵騎在巨鳥背上,靈活飛動,忽左忽右,剛才還在戰(zhàn)場左邊,轉(zhuǎn)眼就對右邊進(jìn)行空投,每個人都能掌控一大片地域,完全彌補了人數(shù)的不足,一開始大慶士兵人群扎堆,鵠騎一柄短矛射下去便能糖葫蘆似地連串?dāng)?shù)個,后來眾人便開始驚慌四散,雖然避免了密集被殺,但陣型又被打亂,一群鵠騎,便將數(shù)萬大慶士兵趕得狼奔豕突,無處躲藏,慘叫聲連綿不絕,陣型漸亂。
“投射!”一直在上空盤旋的丑福,眼看鵠騎攜帶的短矛漸少,看準(zhǔn)方向,對沈夢沉方向一指。
短矛如雨,青色的光在云間一閃便到了那些人頭頂。
唰一下土黃色的盾牌被翻上來,在上頭的視野里鋪就如厚實大地,將那些經(jīng)過改良更加尖銳流線的短矛擋住,噼噼啪啪一陣銳響,短矛四射,將四面的大慶步兵傷了不少,但對盾牌兵毫無作用。
君珂皺起眉——沈夢沉好謹(jǐn)慎,這么必勝之局,還備了這么精銳的盾牌兵。
她趕來太急,云雷大軍還在后頭,也來不及準(zhǔn)備太多武器,這一批一千五百鵠騎所攜帶的短矛,已經(jīng)是云雷城的全部庫存,剛才狂風(fēng)驟雨地投一陣,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足以對數(shù)萬大慶軍隊造成全面殺傷了。
看樣子大好機會必得失去,君珂暗下決心,鵠騎還是需要好好磨練,目前完全就是散兵游勇,還沒能完全掌握這種超前的作戰(zhàn)模式。
土黃色的鐵桶陣在慢慢后移,被保護(hù)得水泄不通的沈夢沉,悠悠閑閑的聲音從人群中清晰地傳出來,“納蘭述,今日算你運氣好,靠女人拼死趕來救你活命。不過,不會每一次都這么好運氣的。”
“那是,我運氣好?!奔{蘭述毫不生氣,得意洋洋挑起眉毛,“我最樂意被小珂救了,多救幾次也無妨,就是她跑得太快,我都沒來得及殺你,小珂,”他轉(zhuǎn)向君珂,一本正經(jīng)地道,“下次別跑這么快了啊,小心跌跤……”
君珂很想呸他一口,想想當(dāng)這么多人面還是給他點面子,翻翻白眼,道:“好!”
“……小心摔壞了我的孩兒?!痹谒锹暋昂谩背隹诘耐瑫r,納蘭述接完了他的后半句話。
君珂嗆得一陣咳嗽……
君珂清脆的回答響在戰(zhàn)場上空時,沈夢沉唇角微微一扯,聽見后一句,那點冷笑的弧度微微凝固,隨即恢復(fù)正常,淡淡笑道:“如此,恭喜?!?br/>
隨即他揮揮手,身邊的將領(lǐng)發(fā)出一聲命令,大慶士兵開始退兵,納蘭述和君珂都收了嬉笑之態(tài),凝神站在高處凝望退兵的大慶隊伍,希望能趁大慶退兵時尋到出手的機會,然而他們失望了,大慶的退兵甚至比進(jìn)攻還要齊整有序,人群由四面向中央有序集中,但又保持了適當(dāng)?shù)木嚯x,避免了高處鵠騎的大面積殺傷,眼看著他們逐漸收攏了隊伍,無隙可乘地緩緩?fù)撕蟆?br/>
君珂嘆了口氣,看一名將領(lǐng)的本事和一支軍隊的素質(zhì),行軍布陣固然是主要,但退兵時的狀態(tài)也是關(guān)鍵,沈夢沉不僅擅毒,看來也善兵,他和納蘭述雖然性格不同,但其實都是心思深沉狡獪多智那種人,兩人又太了解彼此,誰也不會輕易上誰的當(dāng),看來納蘭述的復(fù)仇,不是短時間內(nèi)可以解決的,除非另辟蹊徑……
想到這里心中一動,她還是覺得,今天的沈夢沉草率了一點,以他的性子,喬裝普通士兵潛入戰(zhàn)場,自然是因為得到了納蘭述將死的消息,忍不住要來察看,即使如此,他也進(jìn)行了喬裝,可謂謹(jǐn)慎,既然他這么謹(jǐn)慎,為什么卻要在發(fā)現(xiàn)鵠騎這種強力兵種之后,還要貿(mào)然出手,試圖射殺納蘭述呢?
納蘭述心有靈犀地回頭看了她一眼,看出她眼底的疑惑,微微一笑,卻沒有解釋——為什么?人總有失態(tài)的時候,即使是沈夢沉也不例外。沈夢沉今天就是失態(tài)了,所以他故意不管那冷箭,做出繼續(xù)和君珂親熱的模樣,果然那廝本來想走的,又站住了,這才給了他偷襲的機會。
不過這樣的機會可一不可再……納蘭述微微出神,隨即一笑——管它呢,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珂既然已經(jīng)回來了,他就要更好地活下去,用一輩子的時間,和惡人慢慢磨!
大慶的軍隊消失在視野里,卻根本沒有管所謂的友軍西鄂軍,那些軍隊就沒有大慶軍隊的本事了,散亂地四處逃跑,被鵠騎各自兜住,做了俘虜。納蘭述毫不意外——這些西鄂軍一萬人,其實是一支忠于西鄂皇帝的大將部下,為了奪回皇權(quán),和大慶私下勾結(jié),妄圖借大慶力量扳倒柳咬咬的盟友,柳咬咬早已將這些人的動向看在眼底,她正好想清除異己,把敵對勢力都趕上戰(zhàn)場送死,便和納蘭述定下計策,故意放他們開關(guān)出關(guān),一石二鳥,做出堯帝被圍的陷阱,只不過柳咬咬也不知道,納蘭述心志如此決絕,竟然是要以自己的死作為誘餌。
“來,小珂?!睉?zhàn)場基本清掃干凈,納蘭述招手喚君珂,“咱們看看你的鵠騎。”
“咱們不追擊了么?”
“當(dāng)然要追??梢员扑荒茈S意改換路線,也不方便設(shè)置陷阱。還可以完全掌控他的動向。”納蘭述揮揮手,“不過沈夢沉既然看見了你,又看見我沒事,應(yīng)該就能猜出我原先的計劃,下面要想他入套不容易?!?br/>
他攬著君珂的肩,認(rèn)真地看完了每一頭鵠,認(rèn)真地對每一頭鵠的體型羽毛身材眼睛足爪做了細(xì)致完整并包含個人見解的評價,鵠騎的騎士們都降落了下來,笑吟吟地目光左右掃射,眼神很有幾分詭異,君珂一開始還沒察覺,只是有點奇怪納蘭怎么這么瑣碎,隨即便覺得四面眼光不對勁,咦,他們在望著哪里呢?為什么一直盯我身上……
君珂忍不住低頭對自己看了看,隨即一聲尖叫險些逸出咽喉——袍子!
天殺的,她穿的是納蘭述的袍子!
光天化日之下她穿著納蘭述的袍子而納蘭述裹著一襲披風(fēng)兩人走遍了鵠騎……
君珂哭了——為什么三年不見,某人無恥陰人喜歡到處昭告曖昧的伎倆還是沒有丟下啊……
“村長!”費亞飛得比較遠(yuǎn),此刻才顛顛跑過來,“餓殺人啦,餓殺人啦!好惡心……咦你素誰?”他偏頭盯著納蘭述攬住君珂的腰的手,呆了一呆,勃然大怒,“你這個丑男,竟然敢木漂亮村長的腰!”
君珂迅速退后一步——可憐的費亞,你竟然敢罵納蘭述丑男,你完了……
“我素你們村長的夫?!奔{蘭述微笑看著他,“兄臺真是長相橫空出世,氣質(zhì)疏影橫斜,令人振聾發(fā)聵,就憑兄臺如此風(fēng)神,你的臂彎里,也應(yīng)該有個更漂亮的才對。”
“素地素地?!辟M亞眉開眼笑,頻頻點頭,瞬間忘記剛才的怒氣,拉著村長她夫的袖子就開始訴苦,“村長夫,你管管,村長騙能,她說好多漂亮妹子……一個都沒見著……”
君珂托著下巴,深沉地想,這聲村長夫聽起來真是各種特別啊,乍一聽很像“村長夫人”啊……
果然納蘭述的臉色黑了黑,笑得更親切,柔聲道:“原來是這樣啊……確實是你們村長不對,這樣,朕會賜給你一個漂亮姑娘的,放心?!?br/>
“啊真的嗎?”費亞兩眼放光,抓住“村長夫”還要表達(dá)他的具體要求,“村長夫”已經(jīng)攬著村長走了開去,一邊頭也不回款款道,“放心,那姑娘絕對是那一群中最漂亮的?!?br/>
“她叫什么名字?。俊辟M亞沖他背影大喊,“餓好去提親!”
納蘭述頓了頓,微笑,一瞬間君珂仿佛看見惡魔附體,“叫費文麗!”
君珂一個踉蹌……
“這誰?這誰?”半晌她怒氣沖沖地問,“我怎么沒聽說過這姑娘?嗯?”她斜眼打量納蘭述,“該不會是某位陛下,后宮里還沒來得及開封的妃子吧?”
“我的天,小珂你走了三年,這樣的話也會說了?!奔{蘭述駭笑,“皇后陛下在上,你還沒給我開封,我敢開誰的封?”
君珂這才發(fā)覺失口,臉紅紅呸了一口,心中卻在想——費文麗是誰呢?
君珂讓干勁十足的費亞帶領(lǐng)一部分鵠騎升空,追蹤沈夢沉動向,其余人選了一處合適的地形扎營,在此處等待后方攔截大慶軍隊的消息,危險既然已經(jīng)解除,納蘭述讓人找回戚真思,護(hù)衛(wèi)卻回報戚真思不見了。
她沒有留下只言片語,護(hù)衛(wèi)還昏迷在原地,君珂聽說了有些擔(dān)心,納蘭述卻默然良久,笑著搖搖頭,“這倔強的女人啊……”語氣惆悵。
君珂默然,心中明白真思是知道她回來了,便功成身退,或許還有怕她吃醋的意思?可是她怎么會?眼見著護(hù)衛(wèi)架起帳篷,習(xí)慣性在角落鋪了個地鋪,看了她一眼,慌忙收起,她便明白,那個地鋪,想必就是往日給戚真思睡的,既然行軍都如此,那么這三年,他和她想必同吃同宿,寸步不離。
然而君珂沒有一絲一毫嫉妒,有的只是滿滿感激——如果沒有真思,在他最痛苦的時候出現(xiàn),納蘭是不是已經(jīng)身化飛灰?這個內(nèi)心桀驁剛強的女子,無論走或者留,從來都是為了納蘭為了自己,不需要她時默默隱身守護(hù),需要她時勇敢站出,做盡一切,卻驕傲到連一個感謝的機會都不給她。
想著她從此天涯羈旅,繼續(xù)過那寂寥飄零的日子,君珂眼眶微紅,阻止了將地鋪收起的護(hù)衛(wèi),慢慢蹲下,撫摸著那已經(jīng)睡舊了的褥子。
納蘭述柔和地注視著她,眼神一刻不曾稍離,像注視自己失而復(fù)得的珍寶。
“我回來了……”君珂對著褥子慢慢說,“從今天開始,我來照顧你,做她為你做的一切,不,做得更多,更好……”
“不?!奔{蘭述將她抱在懷里,輕輕用下巴摩挲她的發(fā)頂,“你回來了,就必須給我機會好好照顧你,當(dāng)初登基之前,你不得不離開堯國,是我沒有保護(hù)好你,是我不好,是我無能……”
他的話被君珂堵上,用唇。
納蘭述喉間低低喘息一聲,伸開雙臂,抱緊了她,輕憐輾轉(zhuǎn),恣意品嘗她的溫柔,闊別三年,她比當(dāng)年更美好,行走天下時颯然如風(fēng),伴于他身側(cè)則柔情似水,她輕輕踮腳送上她自己,芬芳便一瞬間彌漫了他的天涯。
香氣透膚而來,如水浸潤入肌骨,納蘭述閉著眼,唇角一抹淡淡笑意……他的小小姑娘,在長久的別離后,終于長成。
先前的瘋狂此刻散去,兩人都淡淡寧靜淡淡歡喜,寧愿這般柔和繾綣,將美好的感覺拉長,纏綿柔細(xì),牽扯無休。
不知道多久之后,兩人都大喘一口氣,同時分開,各自臉上都泛起紅潮,君珂晶瑩嫣紅,瑩潤欲滴,看得納蘭述如色狼兩眼發(fā)直,君珂被這種目光看得微羞,輕拍他一下,伏在他肩頭。
風(fēng)掀開帳篷簾子,外頭的護(hù)衛(wèi)正在整理同伴的遺物,納蘭述的護(hù)衛(wèi)只剩下十幾個,其余都死在這一戰(zhàn)中,君珂攬緊了納蘭述的背,忽然明白他此刻背對帳篷外的心情,她心中也不好受,想著他一心赴死那一刻,該是怎樣的凄涼?而指下的肩驚人的單薄,日光重重打下來,那肩都似一時難以承載,然而正是這男子的雙肩,擔(dān)起了她離開后的絕望,擔(dān)起無盡的責(zé)任,擔(dān)起這北陸江山,短短數(shù)年,安堯國,收羯胡,納西鄂,坐擁大陸近半,隱然當(dāng)世雄主。
“納蘭……”
“嗯……”
“我想家了……”
“嗯。”納蘭述輕吻她的額角,“我們回家?!?br/>
風(fēng)從山崗吹過,掠起彼此的衣角,翩飛如鳥,被一抹霞光染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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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泰四年冬,明泰帝視察堯國南境,在五丈營被大慶西鄂聯(lián)軍圍困,七日后突圍,以三千對十萬,力戰(zhàn)將覆時,忽堯后乘神鳥自天而降,以一批奇形鳥兵,敗十萬大軍,將大慶西鄂追兵逐于南野,之后大慶皇帝在火恒原附近被圍,血戰(zhàn)始出,回國時殘兵不足千人,此為第一次慶堯之戰(zhàn),時日雖短,卻影響深遠(yuǎn),不僅拉開了兩國之爭的序幕,也令鵠騎第一次出現(xiàn)在所有人的視野,那些巨鳥在戰(zhàn)場上空振起的翅膀,在之后的數(shù)年之中,掀動了大陸風(fēng)云,掀起了三國之間,逐鹿不休的復(fù)仇之戰(zhàn)的開端。
在史書里,這一段是這么記載的。
“……四年冬,帝困于五丈營,扈從三千而敵軍十萬,血戰(zhàn)至寥寥數(shù)幾,將喪……忽天際出五色虹霓,起鳳鳴之音,后乘彩凰自天而降,鏤霞裁云,如沐神光,示以天命所歸之言,萬軍震栗,兩股戰(zhàn)戰(zhàn),退而伏地,敗走百里……我主天命所授,是有神靈之啟,助我大堯萬年……”
無論史書里怎么美化粉飾,按照封建皇權(quán)的心意加以神授的光環(huán),在大陸上,在各國的傳聞里,這一場戰(zhàn)爭依舊是神秘的,親眼見過鵠騎的人諱莫如深,沒有見過鵠騎的人則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有那么巨大的,還能被人駕馭的戰(zhàn)鳥,何況聽人描述那不過是水鳥,水鳥怎么可能有桌面大?八成是戰(zhàn)敗的人,為了面子胡扯的!
不過不信歸不信,世人對于那位銷聲匿跡三年,已經(jīng)快要被人淡忘的云雷統(tǒng)領(lǐng)大堯皇后的記憶,終于再次被引動,在忍不住贊一聲“這女人就是會搞事”的同時,也有很多人詫異地道:“她不是一直在堯國皇宮,說是重病三年多了嗎?怎么忽然出現(xiàn)在堯國南部戰(zhàn)場?難道這三年,她竟然不在皇宮?這這這……這一國皇后到處野跑?不太好吧?她和堯國皇帝之間有什么問題嗎?”
這消息自然也傳到堯國朝廷,百官們并不清楚納蘭述當(dāng)日計劃,不明白那日千鈞一發(fā),也不知道差一點他們就成了沒主的官,把關(guān)心的焦點都集中到了皇后身上——原來她三年不出根本不是生病,而是逃婚逃宮?好端端地這是怎么回事?聽聞她是去了云雷,甚至去了大燕皇陵,聽聞她和大慶皇帝大燕皇太子在云雷都有交往?還有好事之徒想得更加深遠(yuǎn)——皇后“病”三年,大燕那位皇太子也“病”三年,皇后突然回來,大燕納蘭君讓聽說也在最近病好,并被封為皇太子,據(jù)說可能還會很快繼位。這個這個……是不是太巧合了些?
堯國朝廷百官們最近無心朝政,一群一群人扎在一起討論這驚天新聞,竄來竄去神情緊張地竊竊私語,一小部分人擔(dān)心皇后的人品貞潔,一大部分人則想得更多,他們擔(dān)心皇后是否和敵國有勾結(jié),是否還忠于堯國,還有她出現(xiàn)的時機,和那被傳得神乎其神的鳥兵,怎么都透著一股詭異,這樣不從君命的皇后,是否還配做皇后?咱們好容易安定下來,可不要為一些意外事件毀了祖宗基業(yè)……
就在君珂和納蘭述整頓軍隊,帶著后續(xù)的云雷軍,滿心歡喜回京時,堯京勝堯城,一場暗中針對“叛逆無道皇后”的龐大行動計劃,正準(zhǔn)備轟轟烈烈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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