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感沒找到，玩得倒是很開心。
    逛完美術(shù)館出來，李老板又請朱韻吃飯，大方地提供全套service。
    朱韻在李峋鄙夷的眼光中挑了家韓國料理，又在他更加鄙夷的目光中點了盆韓國拌飯。
    “胃口真不錯?！崩钺咀趯γ婵粗?。
    朱韻抬眼：“你不吃？”
    李峋搖頭。
    “你動腦那么多，怎么都不餓？”
    他不說話。
    她噎著滿嘴的拌飯，嘖嘖感慨：“效率又高消耗又低，你這系統(tǒng)簡直要逆天了?！?br/>     “講究點行不行，咽下去再說話?！彼乘谎郏聪虼巴?。
    暴躁癥患者跟我裝什么文明人。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李峋看著外面，不一會，說：“抽根煙行么？”
    “抽唄?！彼D(zhuǎn)頭看周圍，學(xué)校放假，整個大學(xué)城都空了，小餐館里只有他們兩人。
    李峋點了支煙，沉沉地吐出一口氣。
    朱韻聽著那聲沉氣，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做過的短暫的中醫(yī)研究，其中有一段話——
    “精神壓力傷脾胃，影響睡眠，食欲不振。”
    李峋望著外面，像面對屏幕時一樣，臉色冷峻，似是陷入思考。
    窗外一座空城，有什么可看的。
    所有人都走了。朱韻回憶著，高見鴻離開前捶了李峋的肩膀，李峋一如既往笑得風輕云淡。項目的參與者們都身心放松地回家過年，她也是這么計劃的。
    沒人考慮失敗，仿佛他們根本沒有理由失敗。
    有他在，他們仿佛沒有理由失敗。
    那他呢。
    她第一次想到這個問題。
    他會考慮失敗么，他會緊張么，他會有壓力么？
    她很快得出結(jié)論，為什么不會，天才多個屁。
    “那個，”朱韻將嘴里的拌飯咽下，開口：“李峋，你——”
    她剛開口，看到對面人臉色一松，竟然笑了。
    她的話被他的笑打斷。
    李峋沖窗外抬下巴，輕聲說：“你看?！?br/>     朱韻轉(zhuǎn)頭。
    下雪了。
    今年的初雪來得晚，沒人了，它才緩緩而至，吸引剩下為數(shù)不多的目光。
    雪花很小，弱不禁風，在空中盤旋來去不肯落地。
    天幕蕭瑟低沉，細小的雪花漫天飛舞，透著一股緩慢沉靜的溫柔。
    “你剛要說什么？”
    “哦，我跟你一起去?！?br/>     “去哪？”
    “藍冠公司?！?br/>     李峋頓了頓，低聲說：“去什么，趕緊回家過年。”
    “我家離得近?！敝祉嵳f，“火車客車都是幾個小時就到，不用這么急。再說了，多一個人多一份力量嘛?！?br/>     李峋嗤笑，“什么力量，拎包的力量？”
    “拎包也行?！?br/>     李峋看她一眼。
    “就這么定了啊?！敝祉嵵匦侣耦^吃起來。
    李峋在安靜了一會后，將煙按滅，“真服了你?！?br/>     離開餐館時已經(jīng)下午了，推門，李峋瞬間一抖。
    “怎么他媽越來越冷了！”他大步往路口走，順便將朱韻一把推回去，“你回去等著，我叫來車再出來?！?br/>     我穿得比你厚多了好不好。
    下雪天不好打車，朱韻在餐館里看著李峋高高的背影縮起肩膀，五分鐘之后，她出去換崗。
    李峋嘴唇都凍紫了。
    終于順利打到車，等到學(xué)校時，雪下得更大，風刮得更猛了。李峋終于不裝逼了，下了車一溜煙往基地跑，朱韻在后面哈哈大笑。
    笑完，她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青灰色的天。
    泡菜味的初雪，真完美。
    *
    第二天，李峋感冒了。
    “你就活該……”朱韻冷漠臉看著李峋。
    他病起來脾氣更加暴躁，眼帶血絲，像要生吃了她。
    朱韻將買來的藥遞給他。
    “吃三粒。”
    李峋一把拿過藥，將整排五粒藥一股腦放嘴里吞了。
    朱韻震驚，“你干什么??？”
    “吃不死！”他不耐地說，“第一次用藥要吃多點，這點常識都沒有？”
    這是哪個星球的常識？？？
    精力實在不允許，首頁LOGO的事只能落在朱韻頭上。李老板在基地用四個椅子臨時搭了張床，躺著養(yǎng)神。
    基地很安靜，只有鼠標鍵盤聲，和李峋均勻的呼吸。
    “隨便弄一張吧，反正跟系統(tǒng)關(guān)系不大，到時候我再叫人改?！彼]著眼睛說。朱韻還以為他睡著了，原來只是休息。
    畫圖軟件開著，朱韻手托下巴，思索著。沒一會，她又進入神游狀態(tài)。
    李峋一個噴嚏將她喚醒。
    反正都是要改，暫時先放一個上去吧。視線范圍里，是窗外的那片竹林，朱韻就根據(jù)這幅畫面尋找素材。
    她實在不擅長這個，一幅圖弄了四個多小時才完成。
    這比代碼難一萬倍。
    “真他媽難看……”不知什么時候，李峋已經(jīng)起來了，抱著手臂站在她后面點評，“顏色生硬，構(gòu)圖又丑?！?br/>     朱韻咬牙。
    李峋：“你還是女人么？”
    她鼠標一推，回頭：“你不滿意自己來！”
    李峋垂眸看她幾秒，輕描淡寫道：“放上去吧?！?br/>     就會說大話……
    她將圖片往程序里導(dǎo)，身后李峋咳嗽幾聲。
    他越咳越兇，似乎是想將不適感強行壓下去。
    作圖四個小時，導(dǎo)入只用了四分鐘，朱韻動作迅速，弄好之后測試一遍，然后起身。
    “我出去一下，你等我。”
    “干嘛？”
    “我給你買點止咳藥，你這么咳嗽嗓子受不了?！?br/>     “用不著?！?br/>     朱韻聽都沒聽，拿起外套，“你等我一會，馬上回來?！?br/>     “哎！”朱韻跑出去，還聽見李峋在樓道里的吼聲，“回來！給你拿錢！”
    我止咳藥都買不起？你也太小瞧我了！
    朱韻跑到藥房，在護士的介紹下買了瓶止咳糖漿。
    她真心祈禱李峋能快點好起來——明天就要去藍冠公司了，萬一他張不開嘴，難道讓她來跟負責人說么？
    不行。
    她不是他，她頂不住那么大的壓力。
    朱韻一邊希望他快點好，一邊又覺得他真是活該。
    “耍帥招雷劈……”朱韻咬牙切齒道。
    忽然，手機震起來，掏出一看，是母親的電話。她的腳步霎時停下。
    “喂？”
    母親關(guān)心地詢問：“朱韻，班長那邊怎么樣了？”
    “再有一兩天就結(jié)束了?！?br/>     “別忙了，趕快回家吧。適當幫幫忙就行了，這么上心，年還過不過了?！?br/>     “我——”
    “你江阿姨來了，晚上一起吃飯?！?br/>     “晚上？”她以為自己聽錯了，“今天晚上？”
    “對啊?！蹦赣H笑著說，“江阿姨的兒子也回國了，你還記得他嗎？那可真是名校學(xué)子啊，跟國內(nèi)的就是不一樣，你回來好好跟他聊聊，吸取點經(jīng)驗，為以后做準備?！?br/>     “明天吧，今天再怎樣也趕不上了，我連車票都沒買呢。”朱韻在腦子里飛速計算時間，“我明晚之前肯定到家。”
    “放心啦。”母親氣定神閑，“你爸剛好就在你那，他今天開會，開完也放假了，我讓他直接去接你，你們一起回來。你跟你班長好好解釋一下，這也是突發(fā)事件。江阿姨可是我費好大力氣請來的，你小哥哥學(xué)業(yè)忙得要死，百忙之中抽空出來見你，你說你面子大不大？快收拾東西，你爸很快就到了，別讓他等?！?br/>     母親利落地說完，掛斷電話。
    朱韻狠狠一跺腳。
    一天。
    就差一天。
    王宇軒你飛機怎么他媽不墜機呢！
    半個多小時后，朱韻又接到電話，李峋不滿地說：“你上哪去了，買藥買這么長時間?！?br/>     她把第三支抽完的煙扔到地上，一腳踩滅。
    “馬上回去了?！?br/>     剛放下李峋電話，父親朱光益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朱韻好想把手機砸了。
    她沒有接聽，一路跑回基地。
    至少得把止咳糖漿給他。
    李峋正在她的座位上測試程序，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過去，將止咳糖漿放到他面前。
    李峋專注地看著電腦，大爺似地命令她：“去給我接杯水。”
    朱韻沒動。
    李峋斜眼，“你讓我干喝？”
    他聲音沙啞。
    平時嗓音那么好聽，現(xiàn)在啞成這樣。
    朱韻心里煩躁，三根煙根本就不夠。
    “怎么了？”他很快看出她不對勁。
    “李峋，我家里……”朱韻低聲說。
    李峋挑眉。
    “我家里……”
    “有點急事……”
    “我可能得先回去了?！?br/>     窗外的竹林安安靜靜。
    李峋頓了一瞬后，說：“沒出大事吧?！?br/>     別這么關(guān)切地問，我只是回去陪一個留學(xué)生吃飯。
    她搖頭。
    李峋松下來，“行，反正也沒什么要做的了，回家過年去吧?！彼麖淖雷由夏脽?，低聲說。
    她想勸他別抽了，可又說不出口。
    手機又響了，李峋示意她，“電話，發(fā)什么呆?！?br/>     朱韻接通，是她父親。
    “朱韻啊，剛剛怎么沒接電話？”
    “靜音了。”
    李峋伸手拿外套。
    “你媽已經(jīng)告訴你了吧，我馬上就到了，你半小時之后來校門口吧。”
    “嗯?！?br/>     掛斷電話，李峋已經(jīng)穿完衣服。
    “走吧，我送你去車站?！?br/>     “不用了?！敝祉嵳f。
    他在看她，她沒有回視。
    半晌，李峋又將外套脫下。
    “一路小心。”他轉(zhuǎn)身坐回座位，又開始永無止境地敲擊鍵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