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他是我們系研究生院的?!?br/>
朱韻說完,李峋沒什么反應,高見鴻倒是問了一句:
“研究生院?”
“嗯。”
“確定沒看錯?”
“肯定?!彼L得太丑了,瘦得像個骷髏,當時給朱韻留下了深刻印象。
高見鴻想了想,又問:“哪個導師你還記得嗎?”
朱韻搖頭:“我得問問方舒苗?!?br/>
高見鴻看向李峋,后者低頭點了支煙,再抬頭時說:“先回去,杵這干什么?!?br/>
朱韻留心了這件事,回去后馬上找到方舒苗詢問。
“哪個?什么研究生?”方舒苗忘了個干干凈凈。
“就是之前你市區(qū)做學生代表開會的那次,不是一起去了很多人嗎?最后時間太晚了,我還去接了你?!?br/>
朱韻努力幫她回憶,方舒苗舔著棒棒糖,眼珠子上飄。
“??!那個骷髏!”
“沒錯,就是那個骷髏。他是我們系研究生院的吧。”
“對,姓韓……叫韓什么來著?”方舒苗咬掉半塊糖果,“他不是學生代表,他是替導師去的?!?br/>
“他導師叫什么?”
“記不清了,但我記得是個女老師,怎么了?”
朱韻搖搖頭,方舒苗問:“最近學生會事情多,我都沒有時間去基地,怎么樣了?你們項目成了嗎?”
朱韻:“在等通知,不過應該……”
應該沒問題吧。
項目有沒有問題還不知道,第二天,那位骷髏研究生學長拜訪了基地。
他叫韓家康,來了之后直接把李峋叫了出去,談了很久。
朱韻還沒來得及弄清狀況,下午的課要上了。
C語言一整節(jié)李峋都沒有回來,林老頭也沒有問。臨下課的時候,朱韻看到教室外面來了個女老師,在門口跟林老頭打招呼。
林老頭囑咐朱韻等會組織安排課堂作業(yè),然后按時間下課,便跟女老師走了。
朱韻正摸不著頭腦的時候,高見鴻從教室后方蹭過來,坐在往日李峋的位置上。還沒坐穩(wěn)就開口道:“撞上了?!?br/>
朱韻:“什么撞上了?”
高見鴻:“項目?!?br/>
其實朱韻昨天在藍冠公司見到韓家康的時候,心里隱隱已經(jīng)有所預感,如今被高見鴻證實了。
“真是見了鬼了?!备咭婙櫚盗R了一聲,眼睛盯著人已經(jīng)走沒了的教室門口,小聲說:“那張曉蓓我打聽過了,之前是搞自動化的,也不知道是傍上校里哪條大腿,今年提副教授了?!?br/>
朱韻:“自動化?那怎么變成計算機系了?”
高見鴻冷笑:“她那破實驗室能有多少油水,轉(zhuǎn)專業(yè)了。”
見朱韻沒說話,高見鴻莫測高深道:“你知道光我們這個項目能談到什么數(shù)么?”
朱韻搖頭,高見鴻在桌下比劃了兩個數(shù)字。
“……”
她冤枉李峋了,他一點也不俗。都是成年人了,提到錢防備一下也是應該的。
后面兩節(jié)課李峋還是沒來,朱韻心不在焉地熬到下課,拎包去基地。
黃毛怪照舊窩在椅子里寫代碼。
朱韻走到他面前,李峋抬頭,看見是她,指了指桌面。朱韻拿起桌上的紙,上面是正式整理好的項目要求和時間規(guī)劃表。
“綠色部分你負責,時間要嚴格遵守?!?br/>
朱韻粗略的看了一遍。
“怎么少了這么多內(nèi)容?”
李峋好像打錯了一行代碼,翹起小指輕巧地敲刪除鍵,然后把電腦放到桌面上,長腿一蹬,伸了個懶腰。
“高見鴻來了沒有?”李峋揉揉眼睛,話音剛落,高見鴻就從外面進來了,“這呢?!?br/>
李峋勾手指,將人攏到一起。
高見鴻放下包:“開會?”
李峋:“再等等?!?br/>
不一會,外面又來了一伙人,打頭的就是張曉蓓和林老頭,后面還有韓家康等三四個學長。
朱韻和高見鴻不自覺挺直身體,李峋另開了隔壁一間教室,一行人進屋落座。
朱韻看向張曉蓓。
她看起來很年輕,化著淡淡的妝,高挑身材披著長發(fā),臉色和善。
林老頭搓搓手,笑著先開口說:
“這次把兩邊都叫來,主要是講這么個事。我們基地不是拿下了一個軟件外包項目嘛,剛巧張老師的實驗室也申報了這個項目,剛剛張老師找我談了一下,我們是這個想法——兩邊合作,強強聯(lián)合!你們也能跟學長們多學習學習。至于名頭呢,就掛張老師那邊的,畢竟研究生實驗室還是要專業(yè)一些?!?br/>
兩邊學生都一語不發(fā),張曉蓓說:“主要也是趕巧了,之前劉主任出差,加上我這的學生一門心思搞課題,消息太閉塞,不然也不會重了?!?br/>
朱韻往后看了一眼,韓家康一臉平靜地坐在后面。
林老頭:“沒事,合作也是好的嘛,互通有無。讓我的學生也跟外面交流交流,像這個——”指李峋,一臉笑意地說,“這種脾氣要飛上天的,也該讓人給他往下拉拉了?!?br/>
李峋搔搔下巴。
林老頭嘴上不饒,可語氣里的驕傲和炫耀誰都能聽得出。
張曉蓓看向李峋:“這位就是林老得意門生吧,早有耳聞?!彼龔澲劢菄K嘖兩聲,“林老的學生一看就不一般?!?br/>
林老頭擺手:“哪呀,跟只狼崽子似的,弄起東西來我都怕他!”
張曉蓓呵呵笑。
林老頭又指向朱韻:“有什么事跟我課代表說,她穩(wěn)妥?!?br/>
朱韻嚇一跳,連忙沖張曉蓓那邊點點頭。
又聊了一會,林老頭要上課,先離開了。
張曉蓓對李峋說:“你們雖然是本科生,但林老師跟我說你們都相當優(yōu)秀,這次也想讓你們通過真正的實踐項目好好鍛煉一下,到時你們有什么問題和困難就直接找我,也可以聯(lián)系你們學長,不要覺得不好意思?!?br/>
李峋慢悠悠地點頭。
“那就這樣吧,韓家康,你留下再溝通一下,其他人沒事的趕快回去干活,效率就是生命?!?br/>
就剩四個了。
骷髏學長還是那張平靜的臉龐。
“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嗎?”
李峋慢悠悠地搖頭。
“那我也走了?!彼贸黾埞P,寫了一串數(shù),“這是我電話,你們存一下,有事就給我打電話?!?br/>
人起來,準備離開。
“你們什么時候報名的?”朱韻忽然開口。
韓家康回頭。
朱韻問:“之前報名的那些公司里好像沒有你們吧?!?br/>
韓家康考究地看著她。
朱韻笑著說:“早知道有研究生導師帶隊我們也不那么辛苦了?!鞭D(zhuǎn)頭看李峋,“是吧,點燈熬油那么多天,多吃力?!?br/>
李峋慢悠悠地點頭。
韓家康眉毛松了松,說:“開始報名的時候我們手頭的課題還在收尾,后來雖然報名截止了,但公司聽說導師實力強,就通融時間了。”
沒人說話。
韓家康又說:“那天宣講我們雖然沒上臺,但東西其實是準備了的,張老師的意思是別內(nèi)部消耗,浪費資源?!?br/>
還是沒人說話。
韓家康的骷髏臉看不出任何表情:“還有別的問題嗎?”
大家都看向李峋。
李峋慢悠悠地搖頭。
韓家康走了。
李峋直起身,剛打了個哈欠,身邊高見鴻?quán)岬匾幌聫囊巫永镎酒饋?,臉色難看地說:“李峋,你跟我來一下?!?br/>
李峋跟高見鴻在外面說話,朱韻趴在桌子上玩手機。
在下午上課的時候,朱韻已經(jīng)查過這個張曉蓓。她今年三十有二,教學之路順風順水,晉升極快,可學術(shù)上泛泛可陳,身為一個副教授,根本沒有獨立發(fā)表過什么像樣的核心期刊。
朱韻趴著趴著忽然覺得身心俱疲,長時間的勞累似乎一下子壓了下來,她閉上眼睛,慢慢睡著了。
睜開眼時天色已黑。
高見鴻不知去處,李峋靠在窗臺邊抽煙。
或許是為了不嗆到朱韻,亦或許只是想吹吹風,李峋站在窗邊,離她很遠。
如果沒那飄動的煙霧,她會以為面前是幅畫。
“李峋?”
李峋看過來:“穩(wěn)妥的課代表醒了?”
朱韻:“……”
她走過去,他將煙掐了。
外面剛下過雨,空氣里有股濕潤的泥土味道。
“高見鴻呢?”
“回去干活了?!?br/>
朱韻一愣,李峋看過來:“怎么,以為他不干了?”
朱韻沒說話,她就是這么想的。
李峋慵懶地靠在窗臺上笑。
學校環(huán)境好,窗外是一片竹林。
墨綠的林葉,深灰的衣衫,金色的發(fā),白熾的燈。
他們好像又變成老朋友了。
李峋抱著手臂,垂眼看她:“他要說的都說完了,你有沒有要說的,一起吧?!?br/>
朱韻沉默。
李峋笑笑:“又開始了?想說什么就——”
“你甘心?”
李峋眉毛一挑:“嗯?”
朱韻仰頭看他:“林老師一心專研學術(shù),從來不關(guān)心這些歪門邪道。他不知道,但你應該知道,那個張曉蓓是來干什么的,連名頭都掛在她那里,那我們都去給她打工了?這種研究生導師我從小聽聞多了,我們不用這么輕易就答應,肯定還有別的解決方法。而且就算沒有他們,以我們的實力做這個網(wǎng)站也不成問題。”
李峋聽到最后笑了,“公主殿下信心滿滿啊?!?br/>
朱韻第一次對他的調(diào)侃無動于衷。
她后背發(fā)燙。
為這個項目付出得最多的人是誰,設(shè)計規(guī)劃的是誰,天天熬夜的是誰,搭出那么結(jié)實的框架的人是誰。
為什么他還能這樣開玩笑。
朱韻試圖從他臉上尋找憤怒的蛛絲馬跡,可沒有成功。
“你就不生氣?”
“我為什么要生氣?”
你平時牛逼哄哄的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怎么碰到稍稍硬一點的就不敢上了?
——這諷刺的話她忍在心里。
不能說,就算沖著他熬過的那些個夜晚,她也不能說。
朱韻心里憋氣,忍不住看向一旁。
靜了幾秒,李峋彎腰。
“哭了嗎?”
朱韻轉(zhuǎn)頭瞪他,李峋道:“眼圈都紅了?!?br/>
我憋的!
李峋笑,窗外的小竹林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在朱韻的沉默中,李峋輕聲問:“公主,你以前見過壞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