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云舒話剛說完,城內就下了一場淺淺的雨。
暑天里有這么一場來也快去也快的雨,讓人心情愉快。
云舒看著下雨的時間,正好到吃午飯了,便帶著弟弟們去面攤前吃了一碗加肉的面。
這時候外面餐館要被人說實誠,那便是重油,顧家如今不缺那么兩口吃的,因此到了實誠的面館還不大吃得慣。
吃過面,在面攤前坐了半刻鐘不到雨就停了。
接著云舒就跟弟弟們又去胭脂鋪給母親買了胭脂,到蜜餞店買了些果子做的蜜餞,然后才打道回府去。
回到家時,天邊太陽已經(jīng)西斜了,不過夏日晝長,天還很亮。
云舒到家的時候,正好瞧見母親跟姐姐也匆匆跑了回來,身后跟著牽著顧淼的楊嬤嬤,幾人慌慌張張的,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云舒問她們:“這是怎么了?”
要知道林氏也是讀書人家出來的,她是比較傳統(tǒng)的女性,走路向來不急不慢。
能將她都逼到失態(tài)地步的,云舒實在想不到有什么原因。
夏季炎熱,林氏跟顧晴都跑得出了細汗。
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林氏沒先跟云舒說話,而是伸手整理了自己的頭發(fā)跟衣擺,然后才用帕子擦著汗說道:“方才外邊遇到了個流氓,渾身的酒氣,跑過來要非禮。”
云舒心下一緊,隨即打量姐姐跟母親,見她們身上穿著并不凌亂,眼神也不過是怒氣跟驚慌更多,應該是沒被非禮到的。
“不是說坐驢車的嗎?怎么是走回來的?”
他們男人為并不用為避嫌什么的,多走路還算鍛煉了。
但是林氏要出門時有車就要坐的,有時候出去并不一定有專車接送,因有下人跟著,走走也就罷了,畢竟他們的家住的偏僻,但是出門了后回來基本都有雇車。
顧晴皺著眉,滿臉都寫著晦氣,說道:“還不是那車夫半路要漲價,說我們家遠,到了路上了還要加幾文錢,原本沒什么,不過事先不說好,母親不愿意,想著路途也不遠,就沒有繼續(xù)坐了。誰想沒多久就能到家了,還能在路上遇到這樣混賬的人。”
云舒皺眉道:“這種時候那車夫自然很不該的,但母親為那幾文錢也沒有必要,咱們如今有錢了,并不缺那一枚兩枚錢。他要漲價,給他幾文便是。”
云舒是覺得,先別說路上的色狼,還有那車夫誰也不敢保證都是好人。
要是價錢談不妥,半路鬧起來,她們又是幾個弱女子出門,云舒想想就覺得心里后怕。
現(xiàn)代有監(jiān)控的地方,還能鬧出女子在燒烤店被打的事情,更不要說治安不如現(xiàn)代的古代社會了。
林氏聞言,以為云舒怪她,心情有幾分不好,憋著沒說話。
云舒粗神經(jīng)沒注意到,還是顧晴捅了他一下,向他努努嘴,云舒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說錯了話。
他想了想,這才又說道:“不過誰又能預知這種事情呢?并不是怪母親的意思,而是下次咱們出門還是要小心。否則母親跟姐姐要有什么,最擔心的還是我們啊。”
想到方才驚險,林氏覺得云舒的話確實有道理,便點了點頭,將眉頭舒展了些。
眾人進了家門,云舒讓吉祥端茶來。
到大堂坐著,顧晴才轉移了話題,“不過方才好在就住附近的一個老人家救了咱們,還有楊嬤嬤也是十分護主。”
說著,顧晴溫柔地看向了楊嬤嬤。
楊嬤嬤得到了主人家的夸獎,也是淺淺笑一下,然后規(guī)規(guī)矩矩說道:“奴才護主,這是本分。”
云舒聞言,便想著逢年過節(jié)該給楊嬤嬤包個大些的紅包了。
不過他目前最好奇的還是救了姐姐跟母親的老人家,“那救了姐姐跟母親的人是誰?一會兒我跟笙歌拿些東西去感謝感謝。”
林氏在一旁點頭道:“很應該的。”
顧晴對云舒道:“說是外鄉(xiāng)人,倒有幾分江東人士的口音,也不確切。就住在村口那一間茅屋里,自己搭的屋子,咱們竟然也都沒發(fā)現(xiàn)過。”
云舒點點頭,大家吃過茶,休息了一會兒便到了晚飯時間。
今晚吃得比平時略早一些,用過早飯后,云舒便帶著荷葉包著的一盤肉菜,外拿了家里一壺好酒,這些都讓笙歌拿著,然后二人就出了門去,直朝著顧晴跟林氏說過的恩人住所去了。
蟬鳴細細,路邊時有雜草,傍晚路上都能聞到草的清香。
笙歌還拿了一盞燈籠,方便他們回來的時候天黑了用。
到了村口,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間茅屋,從外頭往里看,院子里一切都比較簡便。
云舒他們到了門口,對著木門敲了幾下,不見人回應。
于是大聲叫喚著:“老人家!”
云舒一直叫了五六聲,這才聽見里頭有人不滿地嚷嚷道:“哪個到處亂叫?找誰!”
因為是恩人,云舒也沒因對方的態(tài)度而生氣,耐著性子說道:“老人家可還記得早上被你救過的兩位女子?我們是她們的家人,晚上特地來拜謝的,老人家你開開門好嗎?”
云舒說完后,就聽見里面“砰砰”像是桌椅倒地的聲音。
過不了多久,木門被打開了。
云舒見到人之前,先是聞到了一陣濃濃的酒味。
因酒臭味實在太濃,云舒直接皺起了眉頭。
笙歌在一旁似乎是感覺到了幾分危險,將云舒拉到了身邊去。
云舒手邊的衣料被笙歌牽動,整個人踉蹌了一下,朝笙歌看了過去,隨即明白了笙歌的意思。
門邊老者頭發(fā)半白,喝得都一塌糊涂了,卻似乎也察覺到了笙歌的想法,因此冷冷地哼了一聲。
“老人家,下午多謝你仗義出手。晚輩姓顧,名叫云舒。”云舒先是報了自己的名字,隨后又讓出些許位置,攤手在笙歌面前說道:“這是我弟弟,笙歌。”
云舒說完,卻見那老人十分不給面子地說道:“就是墳墓對面的那家吧?”
云舒一愣,心里略有些不爽快了。即便是恩人,說話也太不客氣了些。不過他還是盡量壓抑著自己的不舒服,將手上的東西遞給了老人,“今日多謝你老人家出手,這是家里的一點小菜,還有前年釀的桃花酒,小小薄禮,老人家不要嫌棄。”
老人繼續(xù)說道:“確實是薄禮。”
云舒被堵了一下,頓時說不出話來。
他自覺自己并沒有得罪對方什么,一開始都客客氣氣的,對方即便是恩人,這樣態(tài)度對待別人又能有什么好處?
云舒剛想要開口問問他,為什么要這樣說話時,卻見對方又說道:“不過至少備了酒,還不算那么差。”
聞言,云舒的表情稍微好了些。
結果對方還不等他給出什么回應,便牽住了云舒的手,對他說道:“來陪我喝兩盅。”
云舒還沒反應過來,便已經(jīng)被拽進了屋里。
笙歌見狀,只得跟著一同進屋。
云舒感覺到了對方手勁兒很大,但是并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自然也沒有強硬掙脫,只是說道喝酒,多少還是有幾分排斥的。
“老人家,喝酒傷身,你老看著今日也喝了不少了,還是改天再喝吧。”
老人氣道:“少廢話!正在興頭上,卻要說這些話。”
過了一會兒,只見一個四五十來歲的老婦人出來,沉默著不說話,接過了老人手里的酒,拿了碗出來倒了三人的份量。
云舒一開始以為這婦人是老人的妻子,后來細看下來,想著大概是個仆人。
這樣一看,才發(fā)現(xiàn)老人這屋里沒有妻女兒孫,這么大年紀了也不知從何處來的。
放在現(xiàn)代可能沒有那么特別,畢竟現(xiàn)代的各種設施比古代到位,年輕人去大城市打拼,老年人留守也很正常。
只是古人這樣的情況卻是很少見的,就算兒子出門闖蕩,也要留個媳婦兒管家才是。
云舒盲目猜測,或許老人并沒有妻子兒女,又或許是曾經(jīng)有過,但是后來沒了。
不過看著老人的行為,他也不像是壞人,大概不是因為自己人品不好而淪落到這種地步的。
人生無常,出于對老人的好奇,加上是恩人要求,于情于理不好推辭,只能在木桌前坐了下來。
反正喝多少是他自己克制,淺淺瞇兩口,才埋了兩年的甜酒應該還不至于就能將他灌醉。
云舒坐下,笙歌自然也就坐下了。
菜是云舒家里帶的,熱熱乎乎正好下酒。
白天天氣熱,如今的環(huán)境是沒有什么污染的,只將屋里的門敞開,涼風吹進來,晚上就涼快了。
這會兒天漸漸暗下來,屋外一條黃狗時不時叫兩聲。老人叫喚婆子,那婆子便很快來點了一盞煤油燈。
光線不大好,好在是飯菜很香,云舒他們家埋的桃花釀也很香。
因埋的久了,桃花已經(jīng)化在了酒里,只能聞到濃濃的桃花味,而已經(jīng)不見桃花了。
云舒父親已經(jīng)去世半年,雖說守孝期間清淡為主,但是這會兒已經(jīng)是可以吃一些肉了的,并沒有那么拘束。
將酒倒入瓷碗之中,淺嘗一口,真是唇齒流芳。
云舒已經(jīng)覺得很入味了,但老人喝了一口酒,卻嘖嘴道:“酒是好酒,可惜淡了些。”
云舒笑笑,光是聞到方才老人身上的味道,他就已經(jīng)猜到這度數(shù)不適合他了。
“下次有機會,帶些烈酒來給你老人家嘗嘗。老人家是哪里人?晚輩們不敢冒昧,老這么‘老人家老人家’地叫著實在奇怪,不知該怎么稱呼?”
老人見他問名姓,呼出一口酒氣來,然后說道:“我姓仇,你只叫我仇二爺便好。”
“裘?”因這姓氏少見的,云舒便不知他說的是哪個“qiu”字。
仇二爺見他這么問,一雙粗糙的手沾了一下碗里的酒,另一只手鉤住了衣服,免得擦碰,然后在木桌上寫了一個“仇”字。
沒想到老人并不只是一介粗鄙武夫,看他寫的娟秀的字,就知道他在書法上頗有造詣。
只是如今他喝多了酒,那手一直在發(fā)抖,一個字還好說,寫多了肯定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