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堂弟顧云佩原在屋里溫習(xí),聽到動靜也過來了。
顧家規(guī)矩嚴(yán),大多時候弟弟敬怕哥哥,云佩雖然跟云舒關(guān)系不錯,在見到云舒之后,還是得規(guī)規(guī)矩矩過來叫一聲“大哥哥”,這才來到云舒身邊坐下。
親戚間閑聊了會兒,午飯前顧云磐吩咐了不用做他的,然后帶著云舒,一路去了趙愈的鋪?zhàn)印?br />
趙愈經(jīng)常就在那里,因此也不用寫什么帖子,過去就能見到人,正好當(dāng)面兒邀請。
到了店里,顧英磐跟趙愈仿佛關(guān)系更好了些,二人說話間愈發(fā)親密。
顧英磐是多謝趙愈講義氣,一路對云舒多有照顧。
而趙愈一來是很喜歡跟顧家人結(jié)交,二來也是因為在宋城的時候,商業(yè)上些許事情受到了顧家的照顧。
云舒本來自己要請客,畢竟受了二位叔叔許多關(guān)照。
但是顧英磐說話間卻將午飯定了下來,如此,云舒倒不好忤逆叔叔搶著請客了。
于是沉默在一旁,只是趙叔跟顧英磐有話的時候,搭上兩句,不至于冷場。
顧英磐做了小半輩子的紈绔,吃的方面最講究,因此選的是城里最好的酒樓。
他選的地方不一定最好吃,但一定最講究,合了顧二爺?shù)奈缚凇?br />
到場后序坐,只有三個人,云舒是小輩,很自然挑在末席坐了便是。
顧英磐要請客,合該坐主位,趙愈則往左邊尊位坐了。
店里小二上來點(diǎn)菜,顧英磐不看菜單就咔咔說了菜名,連菜單子都不問,一看便知是常來的。
開始也只是簡單寒暄,到后頭喝了兩杯酒,顧英磐開始謝起了趙愈。
原本只是個慣有的奉承,到了后面,酒越喝越多,顧英磐開始真情實感了起來。
“我哥哥是個什么樣的大好人,原不在這兒住的時候,那邊城里他就是有名的,響當(dāng)當(dāng)?shù)拇笊迫耍≈蟮搅诉@燕城,也是無人不夸的,趙老弟,你知道我哥哥是個多好的人。”
顧英磐說著,眼淚也止不住地往下流,其實挺失態(tài)的。
趙愈困難的時候也朝顧家借過錢,后來他是還了,不過卻有許多人借去了錢不還的,當(dāng)時顧家有些錢,因此云舒的父親也沒有介意什么。
之后自己沒落了,也知道別人苦,別人拿不出錢,他也從沒去催過,是個頂頂?shù)氖ジ阁w制。
趙愈知道顧英禮生前向來有義名,因此也是連連點(diǎn)頭,因醉了,嘴里也應(yīng)和了起來,“我知道!顧二爺!我知道!”
獲得了認(rèn)同的顧英磐,擦著眼淚說道:“我早年糊涂,吃、喝、嫖、賭,除了嫖我沒有一樣不沾,我哥當(dāng)初將我從泥潭里面拉出來。可惜我這樣混賬的人活著,我哥這樣好的人物卻......”
話說到這里,顧英磐又哭起來。
“他家里只留下那么幾個孩子跟一個嫂嫂,我自然將他的孩子視若己出,侍奉嫂嫂,只是家里余力不足。要不是你趙兄弟幫忙帶著,我想是不會叫舒哥兒去的。還是要多謝兄弟你肯幫襯!”
說著,二人又要鬧著喝酒。
這酒直喝到了大下午,二位大人都盡興,云舒這也算謝過了趙愈。
下午散席的時候,云舒找了個酒店的伙計,給了他些錢,托他送趙愈回家。
至于顧英磐這里,則是他自己送著回去的。
關(guān)于家里田地的事情,他在走的時候跟嬸嬸又說了一遍,讓叔叔多幫自己打聽買賣,他自己年紀(jì)小,找田牙子又怕被騙,因此得讓叔叔幫襯。
只是叔叔喝醉了,云舒怕他醒來又忘記,到時候來回麻煩還沒有效率,告訴嬸嬸是為了讓她幫忙提醒。
嬸嬸留他吃晚飯,云舒這邊卻已經(jīng)另外買了些酒樓的菜食,準(zhǔn)備回家給家人打牙祭,于是回絕了,然后一路回了家去。
回到家后,弟弟妹妹見到他帶了好吃的回來,都喜上眉梢,開心的表情抑制不住。
自從顧英禮去世后,家里依舊是緊巴巴地過日子。
小孩兒們小時候也并不是沒見過好東西,什么山珍海味都瞧見過,只可惜如今肚里油水少,因此見到葷腥都忍不住饞嘴。
不過他們家里到底是規(guī)矩大,就算人人都餓了,上桌吃飯也沒有狼吞虎咽,等著飯菜擺好,云舒先撿了些菜給家里兩個仆人,然后才讓林氏先吃第一口飯。
長輩開動了,所有人自然都動作了起來。
飽餐一頓后,家中掌了燈。
云舒怕弟弟看書壞了眼睛,因此立了規(guī)矩,晚間只要一開燈,就是背書的時間。
到了亥時,也就是晚間九點(diǎn)開始洗漱,然后上床睡覺。
第二日一早,云舒便要跟弟弟一起上學(xué)。
早起空氣中都能聞到屋里熏過香那淡淡的味道,天井處漏下光來,鳥雀兒嘰嘰喳喳地在那兒叫。
比起現(xiàn)代鋼筋水泥,車馬如龍燈紅酒綠的,這古時候江南一帶的白墻青瓦又是另一種風(fēng)情。
南方多植被,所以這樣素素的灰色、白色、黑色的墻磚屋檐,在花草樹木縈繞之下,都足夠婉約秀氣了。
云舒他們這里沒有設(shè)立族學(xué),不過這里也會開設(shè)學(xué)堂這樣的民間私學(xué)。
吃過早飯,云舒便跟云安去上學(xué)了。
他們兄弟二人的座位在前排,從后頭走到桌前時,教室里亂哄哄的人來人往,總共也就三四十個學(xué)生。
學(xué)生們有穿著干凈清爽的,也有垂著鼻涕泡到處亂抹的。
云舒斜后方座位,就有一個小孩兒坐在桌子上面,一腳踩在桌上一腳踩在椅上,手上拿著肉干正給人分發(fā),一副老大的模樣。
云舒記得,這人叫朱茂,今年十二了,家里父親是殺豬的,因此雖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貴,卻從不缺肉吃。
他年紀(jì)小,但是性子卻不小,許是營養(yǎng)旺盛,所以長得高,且略胖。
在原主的印象里,朱茂慣愛在田野鄉(xiāng)間地跑,拉幫結(jié)派的,學(xué)堂里許多人被他威逼加利誘,狗腿子多得狠。
平時愛玩游戲,也總是做大將軍,動不動使喚些無知的小孩兒下跪,好不威風(fēng)。
此時就有一個來拿肉條的小孩兒,就在朱茂面前下跪,然后謝恩道:“謝謝元帥!”
接下來又有許多人排上了隊。有些清高的小孩兒已經(jīng)懂事了,不屑朱茂的肉干,因此并不理會他。
云舒見狀,就知道朱茂這又是在玩天下兵馬大元帥這一游戲了,因此覺得好笑,不覺笑“噗”地笑出了聲兒。
他這一笑,自然許多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顧家都是好學(xué)生。學(xué)堂里沒有十歲以下的孩子,有眼睛耳朵能看清狀況,一般情況沒人會找云舒他們的麻煩。
一來顧家兄弟就有三個,即便不是群毆也打不過,二來先生偏愛,要是欺負(fù)了好學(xué)生,先生會罰他們。
平時云舒跟朱茂之間沒有矛盾,二人甚至很少說話。
這次云舒許久沒來學(xué)堂,一來就莫名其妙開口笑,這就叫許多人都挺好奇。
畢竟顧家之前狀況不好,兄弟幾個都是愁眉苦臉的模樣,很少有好表情。
今日云舒眉目展開,加上他本就生得清秀,倒是挺給人好感,叫人想要結(jié)交的。
朱茂此時并沒有生氣,只是挑眉看著顧云舒,問他:“顧云舒,你笑什么?你可是在笑我?”
云舒一愣,停了笑,說道:“你誤會,我只是好奇你們在玩什么,并不是嘲笑你。”
朱茂心大,云舒說什么,他便信什么了。
主要是云舒的形象就給他一種不會是奸邪之人的感覺,朱茂就瞧著云舒順眼,因此問他:“我們在玩當(dāng)將軍的游戲,你要一起玩嗎?”
云舒跟弟弟們向前走著,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才說道:“不玩兒了,一會兒先生要來了。”
“那下學(xué)后,還玩嗎?”他似乎有了一種別樣的征服欲,總覺得自己只要拉了云舒跟他做伙伴,他也能同云舒一樣了。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作氣度,但是隱隱感覺著云舒十分不同,像個大人,因此只想要親近。
云舒搖頭道:“也不玩,我長大后又不當(dāng)武官,自然歸不了什么將軍、什么元帥管。我得歸皇上、文官上司管。”
朱茂聞言,欲言又止,不知該如何拉云舒入伙。之后先生又來了,便只得將這事兒放下,匆忙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先生從外頭進(jìn)來,早看見了朱茂坐在桌子上的行為,覺得他十分沒有規(guī)矩,進(jìn)屋后還瞪了他兩下。
朱茂見先生生氣,立刻斂聲屏氣。表面上是一派端莊,可藏在桌子下的腳卻在亂晃著。
先生是個沒有考中舉人的老秀才,姓蔡,年紀(jì)有五十了,斑白的胡子跟頭發(fā),長相清癯,脊梁挺直,有幾分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前兩年先生歇了考舉人的心,一心只教學(xué)生了。
畢竟以他現(xiàn)在這個年紀(jì),考個舉人只怕也做不了幾年官。
而且此時的考試,動不動就是五場三場的考,加上路途多奔波,到了年紀(jì)的人實在是沒有那個體力再去考了。
不過先生考了這么多年試倒是十分有做學(xué)問的經(jīng)驗,因此教的也不錯。
云舒跟云安還有云佩的成績向來是好的,家風(fēng)如此。
即便沒有顧英禮在,他們這些文人子弟家庭會有一個氛圍,那就是全心支持孩子上學(xué),因此孩子們也比尋常家庭學(xué)得更好。
先生見他們學(xué)得好,自然多些關(guān)注,說來也是人之常情。
下學(xué)后,先生也會多給他們這些學(xué)得好的多布置些作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