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十下
,宮女為后 !
聽他提淑妃, 付巧言不知怎地就沒那么緊張了。她站起身來向他行了禮,站在那笑意盈盈:“娘娘心里最是顧念殿下。”
榮錦棠進(jìn)了屋來, 見這邊收拾得井井有條,窗臺上還豎著一支盛開的晚梅,再看她時便有些意味深長:“倒是有心了。”
付巧言不知他在說什么, 又不敢上前湊的太近, 只不遠(yuǎn)不近站著。
她面上是風(fēng)輕云淡,實(shí)際上手心里都是汗, 一顆心撲通撲通,都快要蹦了出來。
榮錦棠轉(zhuǎn)身坐到貴妃榻上,他將要過生辰,一歲比一歲沉穩(wěn), 這般看來實(shí)在是很有氣勢的。
到底跟以前有些不同了。
付巧言見他身上還穿著披風(fēng), 忙過來幫他脫下疊好放到貴妃榻上。
榮錦棠沉默地看著她忙活。
付巧言這一會兒更緊張了, 她覺得臉上都要流出汗來, 只好道:“殿下喝茶否?”
“不忙,坐。”
貴妃榻倒不窄, 付巧言小心翼翼坐在了另一邊。
榮錦棠輕笑出聲。
“殿下……”付巧言只覺得臉上似火燒。
榮錦棠偏過頭看他, 這一年來他每次去景玉宮都能瞧見她,看著她一點(diǎn)一點(diǎn)長大,也多少能記起去歲年初時她稚嫩的模樣。
翻年過來,他們對坐在這里, 倒都是一雙大人架子了。
到了這里榮錦棠反而沒那么著急了, 最近前朝事太多, 王家和沈家都看著他,他一步都不能錯。
晚上的這些時候,其實(shí)他只想著回自己臥房里睡覺,實(shí)在是沒有更多精神搞些別的事兒。
但王皇后顯然不是這么想的。
他也是不能叫母后失望的。
好在,母親是知道他的,也體貼他。
榮錦棠問:“母親最近……身體還好嗎?”
算起日子來,除夕那日過了后他就沒見過淑妃了,也不知過得如何。
付巧言愣了一下,很快答:“娘娘,娘娘看著還好。”
榮錦棠微微皺起眉頭。
“殿下,其實(shí)自從陛下病了已來,娘娘就有些不太歡喜了。您別怪奴婢多嘴,娘娘是一貫的舒心人,現(xiàn)在再瞧她,卻是覺不出來。”
“不怪你,你說。”
榮錦棠沉下臉來,倒不是因?yàn)楦肚裳裕凰朗珏钠饬T了。
付巧言見他臉色不好,心里有些慌,為著淑妃還是硬著頭皮講:“因是對殿下說,奴婢就放肆一回。奴婢覺著娘娘心里頭有陛下,一直牽掛與他,所以心情很是不愉。”
這話是有些放肆的,不過榮錦棠沒生氣。
他偏過頭,又去瞧小姑娘秀氣的臉:“娘娘忠心于陛下,這是自然的。”
“不過如今你來了我這里,母親那邊是誰伺候?”
這個付巧言還真不知道,她仔細(xì)回憶一會兒,還是沒想起淑妃娘娘做了什么安排:“這奴婢倒是不知,只希望殿下能多回去看看娘娘。”
倒像是一心為淑妃考慮了。
榮錦棠緊緊盯著她漆黑的眼眸,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么破綻來,只說:“嗯,你講的有些在理。”
付巧言松了口氣。
說起來在她心里,現(xiàn)在其實(shí)是更偏向淑妃的。
主仆兩個開開心心相處一年,她沒受到一丁點(diǎn)磋磨,加上淑妃脾氣同她母親又很像,付巧言很難不去掛念她。
不知道為什么,榮錦棠一看她這樣緊張又佯裝鎮(zhèn)定的樣子,就十分想逗弄她。
在景玉宮里時他就這么想過,礙于母親喜歡她不太好嚇唬,現(xiàn)在人是他的了,那還不是聽他的。
榮錦棠突然站起來,淡淡道:“晚了,該安置了。”
付巧言一雙手頓時僵住了。
榮錦棠站在她身前,一雙眸子定定看著她。
付巧言只覺得剛回去的汗又要冒出來,她顫抖著手,去拉腰上精致的腰帶。
這腰帶是淑妃特地叫人給她做的,跟她腰身剛好合適,緊緊這樣束上一圈,顯得她腰身更是纖細(xì)。
這一身衣服自是好看極了的。層層漸開的衣領(lǐng)仿佛正在綻放的喇叭花,那個美麗的姑娘站在花間,盈盈看著他。
榮錦棠難得有點(diǎn)動容。
付巧言緩緩站起身,就這么對著他輕輕解開腰帶。
這一個簡單的動作,用盡了她所有的勇氣。
腰帶滑落到地上,那含苞待放的花兒宛如春來,競相綻放。
花叢中,一抹炫目的紅映入榮錦棠的眼簾。
他俊眉微皺,倒是難得也有些緊張。剛剛的逗弄心思早就不翼而飛,現(xiàn)在剩下的只有眼前美麗的豆蔻少女。
這事兒又不是什么大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這樣看著她,便有些受不住。
一個不知道為何待著不動,一個是實(shí)在不知道該做些什么,氣氛一下子就僵了。
榮錦棠見少女臉都紅透了,正想說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屋外一陣刺耳的敲門聲打斷了他所有的動作:“殿下,殿下!”
榮錦棠的臉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他聽出來屋外說話人是寧城了。
沒有天大的事兒,他是不會這個時候來討人嫌的。
榮錦棠看了一眼已經(jīng)呆住的付巧言,沉聲道:“等我。”
說罷他轉(zhuǎn)身出了臥房,又仔細(xì)幫付巧言關(guān)上了房門。
付巧言站在屋里,外面一丁點(diǎn)聲音都沒聽到。
她呆立在屋子當(dāng)間,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自己穿好了衣裳,榮錦棠顯然已經(jīng)離開了。
會是什么事那么急呢?付巧言在屋里坐立不安,直到宮燈里的燈油都燒盡,她才合衣淺淺睡了過去。
這一夜她反復(fù)做了許多夢,等到天光大白,眼睛一睜,卻全都忘記了。
第二日清晨晴畫早早取了水來,站那伺候她洗漱,小心翼翼不敢看她。
付巧言問:“怎么?”
晴畫臉色不是太好,她道:“早上取水,碰到孫小主那的明月,她說話很是難聽。”
付巧言接過帕子擦干凈臉,又取了面乳來擦,倒是沒太在意這個:“叫她說去吧,反正也少不了一塊肉。”
晴畫還是有些踟躕和慌張,她小聲說:“可昨夜里,殿下來了一會兒就走了,院子里的人都聽著了。”
付巧言盤頭發(fā)的手頓了頓:“那不是我們能管的事,老老實(shí)實(shí)在屋里待著就是了。”
見她面色并沒有那么難看,似也十分鎮(zhèn)定,晴畫就沒那么慌了:“那我聽小主的,以后取飯取水都不理她們。”
可你不去惹事,有些“事兒”卻偏偏要自己貼上來。
付巧言只從景玉宮帶了兩本史書出來,這是特地跟淑妃求來的,內(nèi)容有些艱澀,她看起來是十分吃力的。
正是這份吃力,讓她能每日里打發(fā)些時光。
這個小院仿佛與世隔絕,昨夜榮錦棠走后到現(xiàn)在也沒一丁點(diǎn)消息傳來,她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能強(qiáng)迫自己靠在窗邊讀書。
外面陽光晴好,正是一日暖冬。
付巧言正看得出神,外面一把尖銳的嗓子驀然響起:“也不知道是誰,見天覺得自己美若天仙,結(jié)果呀,把人嚇走了吧。”
這嗓子一聽就是孫慧慧,她們?nèi)齻€都住這里,但付巧言是一步都沒踏出去過,蘭若仿佛也對院子不太感興趣,只孫慧慧隔三差五要出來溜達(dá)幾圈。
前兩日是在那嘲諷蘭若,轉(zhuǎn)天就輪到付巧言了。
蘭若或許是知道孫慧慧性格,也或許本就不是愛挑事的,總之是就看孫慧慧一個人跟那里跳,從來沒搭理過。
倒是今天輪到付巧言倒霉了。
付巧言合上書本就繼續(xù)去繡那雙襪子,其實(shí)昨天就已經(jīng)做完了,只沒機(jī)會送出去。因?yàn)椴恢老乱淮卧僖娝鞘裁磿r候,付巧言只好又撿起來繼續(xù)做。
外面孫慧慧又叫:“從前看起來就不不是個討喜的人,這下完了吧?別過幾天文墨院呆不下去,又滾回永巷去。”
付巧言深吸口氣,告訴自己不用理她。
這宮里話多的人都活不長,也不知道她怎么在坤和宮活了下來,又被皇后選中送到這里。
付巧言不知道八殿下喜不喜歡這樣的美人,反正她是不喜歡的。
因著昨天晚上八殿下早早走了,今日里又沒叫人給賞賜,晴畫早上領(lǐng)飯取水時多少有些不暢快。
到了皇子的地兒,就不看你是誰賞賜的,是什么出身了,只看你能不能得寵。
付巧言再是淑妃賜的又怎么樣?無寵就是無寵,小黃門們勢利得很,從給水的時候那傲慢得意的勁兒就能看出幾分。
這些晴畫都沒同付巧言講,她不那么聰明,卻也懂事。
只她沒說,付巧言卻瞧了出來。
她叫晴畫:“中午你早點(diǎn)去,別同她們碰上就是了,要是外人欺負(fù)你你也不用太過忍讓,態(tài)度立在那里,他們也不能拿咱們怎么地。”
晴畫到底年紀(jì)小,眼睛一下子就紅了,她同付巧言沒那么深厚感情,卻依舊盼著她好。
只有她好,她才能好。
宰相門前七品官,誰都想做那燒的火旺旺的熱灶。
索性孫慧慧說一會兒就累了,很快就回去了。
中午和晚上主仆兩個平靜的用了飯,早早就滅了燈睡了。
等到第三日早上,沉悶的晨鐘響過三下,又三下,復(fù)三下。
第九下響完,最后卻又響了一下。
那調(diào)子漫長而壓抑,似拿個小錘子敲在心上。
十下,今晨的晨鐘,響了十下。
付巧言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她透過狹窄的窗棱望著外面青白的天,沒由來感到一陣心慌。
皇帝殯天,喪鐘為十。
三三得九,九為極數(shù),過了九,便是破極而上,扶搖九霄。
大越在位時間最久也是最勤勉的一位皇帝,這一次終于得以會見早逝的父母妻兒了。
隆慶四十四年元月二十八,隆慶帝殯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