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決心 二更
,宮女為后 !
漢陽關(guān), 漢陽道。
明明是正午時分,然而飛起來的沙石遮天蔽日, 叫天地都為之變色。
嘶吼聲、兵器撞擊聲、痛呼聲、血液飛濺聲交織在一起,震得人耳中發(fā)麻。
兩軍正交戰(zhàn),兩位年輕的輔國將軍親自領(lǐng)著先鋒營沖鋒在前, 毫不畏懼。
狹長的漢陽道從漢陽關(guān)一路通到潁州城外, 仿佛沒有一點阻攔。
起伏的丘陵和山脈都攔在溧水西北,離這里很遠。
烏韃騎兵們正騎著馬兒, 奔馳在沙土地上,而大越的騎兵們也毫不示弱,無所畏懼沖鋒在前。
在后方的漢陽關(guān)上,正有一千火鳳衛(wèi)守住要塞, 作為主力防守軍安插在后方。
哪怕五連火銃已經(jīng)可以穩(wěn)定使用, 但以火鳳衛(wèi)的人數(shù)依舊無法直接沖鋒在前, 以壓倒性的武力取得勝利。
戰(zhàn)爭, 最主要依舊靠的是步兵和騎兵。
可大越的將領(lǐng)們卻慢慢摸索出獨有的布陣方式。
只不過一個時辰的功夫,戰(zhàn)場上飛沙走石, 血雨噴濺, 無數(shù)生命就那么凋零在眼前。
一位姓陳的什長正揮舞著長刀,他眼中都是血,左手也受了重傷,卻依舊策馬前行, 一刀砍下敵人的右臂。
“呵!”只聽他大喝一聲, 帶著血珠的長刀劃過一道艷麗的弧度, 一刀刺進敵人的脖頸上。
血流如注。
就在這時,在他右后方,他的士兵也跪倒在地上,再也沒能起來。
陳什長回過頭來,連眼淚都來不及擦,一把扯下他的令牌塞到自己腰上。
“來啊你們這幫狗雜|種!”他嘶吼一聲,又插入陣中。
焦灼的戰(zhàn)事很容易叫士兵疲勞,可他們又都在撐著,不倒下去的就能站到最后。
燦爛的金烏從天際慢慢滑落,冷風(fēng)吹來,帶來陣陣寒意。
被汗水和血水濕透了的軍裝冰冷冷貼在身上,令人十分難受。
眼看戰(zhàn)事將歇,沈聆一聲下令:“撤!”
漢陽關(guān)內(nèi)便傳來有節(jié)奏的軍鼓聲。
“咚,咚,咚咚咚。”
戰(zhàn)場里的大越將士迅速撤退,無一人再跟烏韃勇士纏斗。
這時候雙方人馬都已疲累至極,興許是大越士兵早就得了叮囑,退后得干脆利落,烏韃人一時之間竟沒跟上。
這個轉(zhuǎn)變有些突然,這幫大越人仿佛不要命,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們自行撤退。
可殺到現(xiàn)在,又絕對不能叫敵人跑了。
烏韃士兵正要追趕,卻發(fā)現(xiàn)迎面而來的火彈封住了他們所有的去路。
也不過就是一晃眼的功夫,那些士兵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接二連三倒在血霧之下。
那是大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火銃。
烏韃騎兵長見狀再也不敢糾纏,直接下令撤退。
可為時已晚。
越來越密的火彈踏空而來,根本不給烏韃士兵喘息機會。
鮮紅的血暈紅了沙土地,冬日的冷風(fēng)吹過,只有血肉的味道。
烏韃的士兵們在戰(zhàn)場上哀嚎著,喘息著,行將就木。
那烏韃騎兵長會講漢語,見此情景也不由紅了眼睛,他騎在馬背上沖出營寨,沖漢陽關(guān)嘶吼:“大越人都是縮頭烏龜,只敢放冷槍。”
烏韃人管火銃叫土槍,當年從戰(zhàn)場上撿了不少走,研究經(jīng)年也沒能產(chǎn)出個大概。
他一身都是血,眼睛赤紅,肌肉怒張,一看便是憤怒到了極點。
然而漢陽關(guān)內(nèi)早就開始給受傷的士兵治療,根本沒有人理他。
因為距離太遠,火銃無法精準射擊,趴在城墻上的火鳳衛(wèi)瞇起眼睛,還是在他馬蹄前的地上射了一發(fā)。
那烏韃人的馬兒嘶吼一聲,嚇得往后退了幾步,差點把他從背上甩下來。
“上別人家搶東西還怪別人不給,真他|媽的不要臉。”
那士兵往地上吐了口吐沫,清了清口里的塵沙。
“你再靠近點,我叫你有來無回。”
他這么說著。
待到夕陽日落,殘余的烏韃人撤回營地,漢陽關(guān)才開了側(cè)門,出來一隊后勤兵。
他們把每一個大越的士兵都拖到板車上,核對好他們的名牌,扯下他們的軍號。等到大越自己的士兵收殮完畢,他們便又給烏韃的士兵收殮,塵歸塵土歸土,都已了無生息,還是留個安葬之地吧。
次日清晨,太陽徐徐而起,燦爛照耀大地。
昨日廝殺的土地上,只留下鮮紅的血,給那一場廝殺留下見證。
此番戰(zhàn)停,百姓又能喘息不少時日。
漢陽關(guān)旁青山寺的大師下山,特地頌了一場《往生咒》。
這些戰(zhàn)死的戰(zhàn)士們用血手之軀保家衛(wèi)國,值得所有人悼念。
愿您來生,平安喜樂,吉祥滿身。
上京,長信宮。
榮錦棠剛親自送走睿王,這會兒正坐在乾元宮上書房里沉思。
張德寶和寧城難得沒打眼神官司,老老實實站在門口等他吩咐。
榮錦棠就坐在書桌前,沉默許久。
睿郡王是端皇叔爺?shù)拈L孫,自幼隨父母駐守封地南疆,每三年朝歲便會上京,同榮錦棠是關(guān)系極好的堂兄弟。
聽他急招,睿郡王二話不說就趕來上京,一路奔波到長信宮前,一共也只用二十日。
睿郡王從來不是個貪權(quán)之人,在政事上也略通一二,如今能的用的,便也只有他了。
然而即使是這樣,他依舊不太放心。
可若他不去溧水,他心里會更糾結(jié),更壓抑。
如果他都不能御駕親征,保家衛(wèi)國,只能叫別人來保護自己,那這皇帝當?shù)囊蔡菀琢诵?br/>
這一刻,榮錦棠思緒萬千。
直到張德寶抖著腿過來催:“陛下,該用午膳了。”
他才回過神來:“傳吧。”
午膳用得很簡單,他最近沒什么胃口品味,便也讓御醫(yī)給出個好克化的單子,不妨礙他處理政事便可。
等到用完午膳,他沒叫小憩,吩咐寧城:“取來我昨日封好的折子去慈寧宮。”
到了慈寧宮,榮錦棠特地先去的太后那里。
因戰(zhàn)事已經(jīng)持續(xù)有些時日,也一直沒有卓文惠的消息傳來,太后那也不再整日憂心,氣色略好了一些。
榮錦棠先去瞧她,關(guān)心了幾句她身體,然后便道:“剛收到公主來信,如今公主被關(guān)在潁州布政使司,應(yīng)當還好。”
太后長舒口氣:“謝天謝地。”
榮錦棠見她這樣,心里也十分難過。
“母后定要保養(yǎng)好身子,等文惠回來,還能陪您出去踏青呢。”
太后笑笑,沒再說這個,卻說:“宸妃也就這一月的功夫,產(chǎn)房那確實不用陛下操心,但陛下總得陪陪。”
“母后知道陛下繁忙,前頭事太多,但生子也是大事,不是說說那么簡單的。”
榮錦棠很是認真點頭:“兒子心里明白。”
太后道:“去瞧瞧你母妃吧,好些時日沒瞧見陛下,她很是惦記。”
榮錦棠卻沒有動。
“母后,兒子有一事相求。”
太后端茶的手頓了頓,緩緩抬起頭看他。
年輕的皇帝英俊凌厲,他身上帶著旁人無法企及的殺伐之氣,心中似早有決斷。
再有幾月,他就要弱冠了。
“陛下……想好了?”
榮錦棠頷首,面容沉靜:“還請母后到時多擔(dān)待。”
他招手叫寧城遞來詔書,親手托給太后:“請娘娘務(wù)必收好,再為兒子操心幾個月。”
太后嘆了口氣。
她狠狠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眶都是紅的。
“當年你父皇就是因為這個纏綿病榻,拖了那么些日子還不舍的走,這終究成了他的憾事。”
“先帝沒能辦到的事,就交給皇上了。”
太后這樣說著。
榮錦棠起身給她恭恭敬敬行了禮,才轉(zhuǎn)身離去。
太后沖他背影道:“母后年紀大了,只能撐幾個月,你要早些回來。”
說到最后一句,她幾乎哽咽。
她這一輩子送走過太多人,先是送走了親生女兒,又送走了丈夫,她不想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徒留傷感。
榮錦棠直接去了安寧殿,這時后殿的小花園里只留了些許耐寒綠植,沒了夏日花團錦簇。
淑太貴妃正在處理宮事,最近付巧言那實在沒什么力氣忙,便交給她打理幾日。
“母親,正忙?”榮錦棠笑著問。
淑太貴妃放下筆,抬頭見他來了,不由笑笑:“今日怎么這時候來?”
她一邊說,一邊仔細打量他:“倒是比上回氣色好些,還得叫巧言管你才行。”
他若是不好好用膳,宸娘娘要生氣的,榮錦棠被她念叨兩次,再也不敢了。
說起她,榮錦棠表情更是柔和。
“最近她那不太好受,勞煩母親操勞了。”
淑太貴妃拉著他坐到茶桌邊,叫他吃橘子:“那有什么?這不是應(yīng)當?shù)摹>褪乔裳阅切量啵愕枚鄬捨克荒芾贤脷狻!?br/>
如今付巧言挺著九個月的大肚子,隨時都有可能生產(chǎn),景玉宮那日日都緊張得很,宮人們晚上都不太敢睡死。
后殿一整個偏殿都給做成了產(chǎn)房,特地修的火炕溫暖舒適,就等她用了。
“剛太后娘娘也講,叫朕多去看看她,陪陪她。”
淑太貴妃苦笑道:“她生過孩子,知道不容易。”
榮錦棠心里一哽,還是笑著勸她:“母親還有朕呢。”
“是啊,多虧有你。”
“說罷,今日來有何事?”淑太貴妃問。
榮錦棠愣了愣,隨即笑笑:“還是母親知道朕。”
他叫寧城又上了另一份詔書,道:“母親,朕還是想去,朕在宮里待不住。”
淑太貴妃嘆了口氣。
他的脾氣她又怎么會不知道呢?只他真的下定決心,也說不定不是壞事。
“你是應(yīng)當去,但你得把事情都安排妥當。”
榮錦棠心里一松,面色終于好看了些:“多虧宮里有您跟太后娘娘。”
誰說女兒家見識淺薄?
他連翻把打算講出口,得到的只有支持。
淑太貴妃搖了搖頭,卻正色道:“你問過巧言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