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坦白 二更
,宮女為后 !
年節(jié)時宮宴膳單、炭火單、酒水單等一一壓在付巧言的案頭, 還有三日祭祀大臣休息場所安排事宜、御膳房采購米面肉菜事宜、織造局所用器物安排與回收等事宜,雜七雜八全遞到了景玉宮。
兩位太娘娘整日里就直接用印, 瞧都是不瞧的。
因著榮錦棠講祭祀時會有楚云彤和顧紅纓跟在她身旁,所以她也請了她們二人來宮里幫忙。
不過跟顧紅纓所講一樣,楚云彤真的是個妙人。
她面容秀美娟麗, 透著一股大家閨秀的氣質(zhì), 一看就是深宅大院教養(yǎng)出來的姑娘。
只她一張口,就顯露些許不同來:“宸娘娘, 要看相否。”
付巧言看跟在她身后的顧紅纓一直做鬼臉,險些沒笑出聲來。
“楚昭儀,咱們還是先處理宮事吧?”
然后她就看到楚云彤頗為遺憾地嘆了口氣。
她到底是楚家費盡心思培養(yǎng)長大的嫡女,這些事都是已很熟練, 不一會兒就把單子分出個輕重緩急來, 付巧言再去復(fù)核就輕松多了。
倒是顧紅纓無所事事坐在一邊, 一邊吃瓜子一邊念叨:“反正我也是不會這些的。”
楚云彤瞥了她一眼, 顧紅纓立馬不敢吃了。
她客氣跟付巧言道:“娘娘這里的單子您的姑姑都已經(jīng)核對過了,沒什么太要緊的錯處, 只米面糧油這里還要再往下減減數(shù), 年節(jié)雖然宴多,也不至于用這么多量。”
楚云彤聲音很好聽,清清冷冷的,仿佛蒙著一層紗。
付巧言沖她笑笑, 道:“楚昭儀不用老叫我娘娘的, 聽起來怪別扭, 要不你跟紅纓一般,叫我巧言可好?”
顧紅纓在邊上趕緊搭話:“就是就是!客氣什么嘛。”
楚云彤又輕飄飄掃了她一眼,這才對付巧言道:“那巧言便也稱呼我為云彤吧。”
這年紀的小姑娘,若是脾氣相和很容易就能玩到一塊去,不一會兒付巧言跟楚云彤就熟悉起來,講話也沒那么生份了。
只是楚云彤不是很愛笑,表情總是淡淡的,但她同人講話的時候卻很認真,從不會叫人覺得她態(tài)度冷傲。
顧紅纓閑不住,也不耐煩做這些宮事,看了一會兒就自己跑后院去玩了。
等她一走,楚云彤就對付巧言道:“小纓一向活潑,希望她沒給你添太多麻煩。”
付巧言聽著她們之間的相互稱呼總覺得特別親密,只當她們是總角之交,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她笑道:“怎么會,紅纓很有趣,人也很好,很能同我玩到一起去。”
楚云彤就說:“她確實人很好。”
她聲音異常的溫柔,付巧言抬頭去看她,就見她嘴角也掛著淺淺的笑,仿佛回憶起年少時那些珍貴的往事。
景玉宮這幾個宮妃們忙著宮里的事,榮錦棠卻難得沒有心思批折子,他想了又想,還是決定去慈寧宮看望母妃。
這個時辰,淑太貴妃在慈寧宮見到他很是驚訝。
“陛下怎么來了?”淑太貴妃迎他進了書房,叫他坐在身邊仔細瞧,“可是有什么事?”
榮錦棠道:“就不能是朕惦念母親,過來看望您。”
淑太貴妃喝了口茶:“年根下皇兒最是忙碌,即使是惦記我這老太婆也是叫巧言過來瞧瞧。”
一聽付巧言的名,榮錦棠頓時有些扭捏。
他那表情實在叫淑太貴妃看得很是好笑,她左思右想,實在不知道他到底為何而來,只好試探問:“跟丫頭吵架了?”
“母親,”榮錦棠哭笑不得,“巧言那性子,不逼急了怎么可能同人爭吵。”
那倒是,淑太貴妃實在也想不出來他能有什么事,又猜:“是王家出了事?”
榮錦棠也搖搖頭:“王家現(xiàn)如今老實一些,等年后閣老一換,他們就再熱鬧不起來了。”
淑太貴妃每問一句他反駁一句,搞到最后淑太貴妃也急了,很輕地拍了他胳膊一下:“臭兒子,快同我說到底什么事,再不說母親要急死了。”
好久沒聽她叫自己臭兒子,榮錦棠竟然還覺得挺懷念的。
不過見淑太貴妃真的要生氣了,他才支支吾吾開口:“朕想問問母親,若是……巧言……”
他說得太含糊了,淑太貴妃一句都沒聽清,她皺眉道:“你說清楚,都當皇帝的人了,扭扭捏捏做什么樣子。”
榮錦棠索性豁出去了:“母親,我發(fā)現(xiàn),我心里頭特別喜歡巧言。”
淑太貴妃呆住了。
她臉上浮現(xiàn)出很奇怪的表情,似是想笑,似是驚訝:“你才發(fā)現(xiàn)嗎?”
最后她這樣問出口。
榮錦棠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有些臉紅了。
他看都不敢看淑太貴妃,只自己在那說:“不是……原來心里頭也覺得她很好的。”
淑太貴妃只覺得心口發(fā)疼,時至今日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傻兒子處理國事那么雷厲風(fēng)行,怎么到了感情上就搞不清楚了。
“你喜歡巧言是好事呀,喜歡她就對她好,你是皇帝,想對自己女人好能好出花來,隨心便是了。”
榮錦棠搖了搖頭,他其實想說的不是這個,只是那些話到嘴邊,他就是說不出來。
總覺得有些丟人。
他又不說,又坐在那里不肯走,屋里安靜了一盞茶的功夫,淑太貴妃還是忍不住了:“你快講,你再不說母親要吃清心丸了。”
榮錦棠抬頭看了她一眼,一咬牙道:“我就……只喜歡她!其他人都不太想碰的,總覺得她們不好。”
淑太貴妃再次驚呆了。
這一回是真的有些說不出話來。
“陛下……瞧過太醫(yī)否?”淑太貴妃難得結(jié)巴了。
榮錦棠深吸口氣,道:“招來問過,都說身體無礙。若是朕是在不喜如今的宮妃,可以再采選。”
榮錦棠道:“其實朕心里頭明白,不是她們不好,是巧言太好了。”
大概人都是這樣,因為有了最好的,就不愿意將就。
哪怕在旁人眼中他作為皇帝可以坐擁三宮六院,可在皇帝之前,他首先是個人。
他本就不是個特別重欲的人,加上跟隨淑妃長大,他年少時其實對自己未來的王妃是幻想過的。
首先得讀書識字,這個是一定要有的,其次最好性格溫和中長相甜美,這個差一點點也能接受,最后就是要能跟他聊到一起去。
粗粗一看他的要求真的很簡單,實際上卻很難。
尤其是能同他聊到一起去,就連六公主都不行,何況是個陌生人呢?
所以在避暑之前,在付巧言隔三差五的侍寢時,榮錦棠很意外地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能聊的特別好。
她博學(xué)多才聰明伶俐,性格溫柔開朗樂觀,至于長相,更是他最喜歡的那一種。
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他了。
后來他們一起去避暑,度過了很完美的兩個月,再到回來以后日子更是泡在蜜里。
他很享受這樣的生活,哪怕國事再忙碌,心里頭有個盼頭就能叫他一直努力下去。
可直到昨天,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想的太簡單了。
以他的性格,原本朝臣們很少敢同他說廢話,他覺得宮事是他的私事,可在許多人眼里,他始終是皇帝身份大于他個人。
當宗人府和御史臺都上書請他務(wù)必為榮氏延續(xù)著想,誠鑒陛下雨露均沾,以為皇家開枝散葉時,他才發(fā)現(xiàn)以前自己想得太過簡單。
榮錦棠當時差點沒氣的撕爛那奏折。
不過御史臺的人是一貫會找茬,他很快就冷靜下來,竟有些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難道他不喜歡那些女人,就非得逼著自己硬去臨幸嗎?
他同巧言在一起那么好,這些人怎么就這么愛指手畫腳呢?
真是……豈有此理。
可生過氣,他又有些隱憂,萬一孕育皇嗣太辛苦怎么辦?萬一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有皇兒怎么辦?萬一……巧言同顯慶皇后那般離開他怎么辦?
一瞬間,莫大的驚慌又籠罩著他。
他苦思冥想,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于是才有了慈寧宮之行。
話匣子一打開,榮錦棠就沒什么不好意思的了,他把心里的話都講了,就看到母親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自己。
榮錦棠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母親?”
淑太貴妃嘆了口氣。
這孩子興許還沒發(fā)現(xiàn),自己對巧言已經(jīng)情根深種,這思來想去全是為她一個人操心,就連他自己他都沒那么上心過。
作為母親,她應(yīng)當為孩子高興的。他找到了自己的意中人,而整個人恰巧也是他的伴侶,簡直沒有比這更美滿的事了。
可作為淑太貴妃,她心里是有些擔憂的。
榮錦棠在這個年紀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壓力,所有人看他都是皇帝這個身份,可能除了付巧言,沒人能看到他袞服下那個青年人原本的樣子。
所以他對她越來越喜歡,簡直要疼到心里去。
“宮里頭的女人誰不生孩子?我這種命不好的沒懷上,如果當時沒有你,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了。”淑太貴妃嘆了口氣道。
她沒讓榮錦棠反駁,繼續(xù)道:“你擔心巧言的身體,怕她不能承受生育之苦,怕她經(jīng)歷不過分娩之痛,可你問沒問過她,自己愿意與否?”
榮錦棠有些愣:“這事我們聊過的,她那時以為自己身體不好,自己偷偷著急了許久。”
他想起那個時候自己安慰她的話,突然覺得現(xiàn)在一個人鉆牛角尖的自己特別傻。
“朕明白了,之前是朕想岔了。”
淑太貴妃拍了拍他的手:“顯慶皇后那……是個例,你不要以偏概全,若是怕她辛苦,你就把所有事都安排好,叫她開開心心誕下孩子,這不就結(jié)了?”
“歸根結(jié)底還是要提前安排,只要事情都安排妥當,就算出了意外,你也能及時補救。”
“道理你其實都懂,就不用母親細說了。”
只要把她身邊人、宮里事都安排好,以太醫(yī)院的水平,其實真出不了什么大事。
榮錦棠松了口氣:“是兒子著相了。”
淑太貴妃道:“你講你不喜歡別的妃子,那就不要去管那些事。大臣們也只是說說,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在使勁還不一定呢,宗室們也不過就是干著急,他們還能進宮來逼你不成?”
“再說,”淑太貴妃笑了笑,目光沉穩(wěn)又篤定:“高祖皇帝就只有圣武皇后一位后妃,你見史書上敢寫他們帝后半句不是?”
“既有先例,為何不能效仿?”淑太貴妃道,“他日你能像高祖皇帝那樣文治武功,巧言也一樣能名留史冊。”
“她好與不好,全看你好與不好。”
歷史上多少紅顏禍水,不都是因為王朝末路,那些可憐的妃子成了后世人胡亂編寫的故事而已。
“就算退一萬步說,你們兩個真的沒有子孫緣分,難道別的妃子就能一定生得出來?”淑太貴妃笑道,“你兄弟那么多,榮氏宗室遠近百人余,還能選不出繼承大統(tǒng)的好苗子?”
榮錦棠叫淑太貴妃一串的話砸暈了,他沉思良久,一雙漆黑的眼眸終于又煥出光華。
“我知道了,多謝母親教導(dǎo)。”他起身,恭恭敬敬向淑太貴妃行了禮。
淑太貴妃站起身來,抱著他順了順他僵硬的后背。
身上的擔子太重太沉,他就會忍不住胡思亂想,想盡全力把所有事都做好。
“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你跟巧言能舒心過下去,就好好過。”
“你們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
榮錦棠長舒口氣:“兒子,知道了。”
他們這想得倒是很好,只旁人如何想就不好說了。
慈安宮,緋煙殿。
靖太貴妃蘇蔓正在偏殿里品茶,茶香氤氳,春意正濃。
她的大姑姑張玫伺候在一邊,很是用心給她煮茶。
靖太貴妃突然問:“前回那丫頭來,也沒講什么好信。”
張玫就笑:“娘娘且不用急,最近前頭亂得很,只等咱們爺那再養(yǎng)精蓄銳,方就能成事了。”
靖太貴妃狠狠掐了一把茶杯,臉色慢慢沉了下來:“這一等就是兩年,緋煙殿狹小寒酸,真是要住不下去。”
張玫趕緊著給她上了茶點,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她面色。
“爺那也很不容易,如今這位手里握著禁衛(wèi)和火鳳營,實在很難行事。”
靖太貴妃沉吟片刻,道:“過兩日再叫那丫頭來,進宮兩年都沒能靠到老八身邊去,忒是沒用。”
張玫默默退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