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隱匿在風中的淚(2)
他讓司機下了班,自己開車,蘇夕冉覺得自己已經(jīng)疲倦到了極點,下一秒鐘就會癱倒在地上,連聲音都像是飄在空氣中,“送我回去吧。”
周峪琿卻說,“先去吃東西,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胃疼是不是?”
她轉(zhuǎn)過臉去不看他,堅持說,“我累了,想回家去。”
他不再理她,把車開的飛快,蘇夕冉只覺得路兩邊的景物自眼前一閃而過,甚至辨不出旁邊車子的顏色,似乎聽得見車身穿過空氣帶來的那種尖利的聲響,漸漸覺得恐懼,可是卻又無力,車子終于停在他的公寓樓下,她居然有種重回地面的錯覺。
顧不上說話,蘇夕冉解開安全帶便想下車,周峪琿卻按住她的手,聲音低沉卻誠懇,“棠棠,我已經(jīng)想的很清楚,這件事并不是我們誰的錯,所以它不會影響我們。”
她只是笑笑,“是嗎?”
他深深看著她的眼睛,目光如炬,蘇夕冉覺得自己快要在他的目光下變成片片灰燼,只有轉(zhuǎn)過臉來不看他,手指觸在車門上,居然微微顫抖。
周峪琿那位全能管家早早就準備好了晚飯,仿佛知道他們會回來一般。周峪琿讓人開了一瓶紅酒,親自為她把酒杯斟滿,從那次進醫(yī)院之后周峪琿再不準她碰酒,可是今天卻對她說,“我想你現(xiàn)在需要喝杯酒放松一下,然后好好休息。”
蘇夕冉?jīng)]有多說話,獨自舉杯喝起來,幾乎是牛飲,只想讓那微量的酒精迅速通過喉嚨到達神經(jīng),也許這樣才可以讓疲憊的神經(jīng)得到喘息的機會,稍稍放松下來。
這一餐吃的極其緩慢,兩個人似乎都想利用這一點點時間來理清自己的思緒和感情,有太多的事需要他們打起精神來面對,于是恨不得這片刻的寧靜長些再長些;這一餐很是沉默,男女主角都各懷心事,一個想著如何逃離,另一個想著要怎樣挽留。
蘇夕冉機械地往嘴里填充食物,只覺得身體某個地方已經(jīng)空了,任她怎么努力也沒有辦法填滿。周峪琿接了一個電話,大概是余天打來的,他深情嚴肅,立刻進了書房。
她望著那背影,目光暗淡,站起身來去了露臺,夜?jié)u漸深了,風有些涼,蘇夕冉抱著手臂,忽然覺得無助,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yīng)該做什么,還能夠做什么,
不知道什么時候,周峪琿已經(jīng)來到她的身后,將她的身體收進自己懷里,像是一顆豆子被緊緊地包裹在豆莢中,蘇夕冉覺得自己仿佛一只孱弱的藤蘿,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氣,她笑容慘淡,“這個世界真瘋狂,真可笑,對不對?”
蘇夕冉覺得他手臂的力量又重了幾分,只聽周峪琿的聲音緩慢傳來,“剛才是余天的電話,下午四川發(fā)生了7.8級的地震,翌珹和他的朋友正在臥龍,那里離震中很近,現(xiàn)在前方通訊中斷,沒有人能夠聯(lián)系到他,可以說是生死未卜。”
她的心重重一沉,不知道該說一些什么,深刻地知道言語在這種時刻是最無力的東西,所以只是伸出手,掌心貼在他的手背上,干燥卻冰涼。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就這樣依偎在一起,恍惚間讓人有種相依為命的錯覺,可是蘇夕冉卻覺得有種叫做無力的物質(zhì)悄然從身體深處蔓延出來,一點點泛上心頭。
周峪琿輕輕吻她,那感覺仿佛她是什么絕世的珍寶,值得所有人膜拜,可以讓任何人將她捧在掌心,蘇夕冉心中的那種無力越來越深,而身邊的這個人卻仿佛帶著某種巨大的能量,讓她可以不去想那些紛亂復雜的現(xiàn)實,可以借著身體的溫度將所有的事暫時遺忘。
她的手臂,無聲無息地攀在他的身上,讓兩人之間的縫隙更小,蘇夕冉不愿再去想起什么,只想躲進他的懷里,放任自己這樣沉溺,她沒有留意天幕上是否有月亮,是否有星光,只記得那夜色如海一般暗沉,像是要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吞噬。
也許兩個人心中都壓抑了太多的東西,所以都格外急切地想用身體來證明一些什么,仿佛只有身體的糾纏才能證明彼此的存在,才彼此覺得自己并不孤單。
蘇夕冉覺得自己仿佛變成一根小小的木柴,一點點被點燃,起初只是小小的火光,后來溫度越來越高,火勢越來越旺,足可以將一切化為炙熱的巖漿。
身體的滿足之后卻是心中無盡的無助和恐慌,周峪琿已經(jīng)沉沉睡去,可是手臂卻緊緊箍住她的腰,占有的意味十足。蘇夕冉毫無睡意,眼前浮現(xiàn)的全是今天的所聽所見,她知道自己必須做一個決定,一個艱難而痛苦的決定。
時間一點點過去,她覺得耳邊似乎有鐘擺的滴答,可記憶卻告訴她,那也許只是幻覺,思緒翻覆的結(jié)果她終于下定決心離開,掙扎著移開他的手臂,蘇夕冉在黑暗中坐起身來一件件穿衣服,動作十分緩慢,有沙啞低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我沒有想到會有這樣有一天,我會讓你迫不及待想要離開。”
她的手指停滯在半空,卻不敢看他的眼睛,聲音無比艱澀,“我想了很多,覺得很多事我沒有辦法用一句不必在乎就可以了斷,這件事變成了今天這個樣子,已經(jīng)不再是我們兩個人的事了,你的家人,我的……”
蘇夕冉覺得要把那兩個字說出口是一件異常艱難的事,如果一塊尖利的金屬劃過喉嚨,可是她還說了出來,“我的,我的母親……我們都沒有預(yù)料到居然會有這樣的關(guān)系,這樣的糾葛,不要說可以不用在乎,這件事是一個事實,一對父子跟一對母女實在算不得什么佳話,它是你我身上永遠擦不掉的烙印,就算我們都忘了,總會有人記得,除非……除非你不再是我,而我不再是你。”
“這不是問題。”
周峪琿的聲音有點冷,“別人永遠不會成為我們之間的問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不做周峪琿,我們可以離開這里,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沒有知道我們的地方生活,加拿大,美國,或者歐洲,只要你愿意,我們明天就可以去。”
“你的事業(yè),你的夢想,你的世界呢?你始終是你父親的兒子,就算你們之間有這樣那樣的隔閡和誤會血緣是不會改變的。我沒有理由讓你放棄一切,也沒有這個權(quán)利,從前我以為,只要想要,只要你堅持,最后就一定會得到,所以我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想要站在最高處,可是卻發(fā)現(xiàn),原來我一直生活在別人的劇本里,心心念念想要到達的彼岸,居然是一個騙局。”
他披上睡袍,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我說過,別人的看法和意見對我來說不重要。”
蘇夕冉抬眼看他,嘴角露出一抹苦笑,“那么你呢?你真的不在乎她是我的母親嗎?你說過很多事你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原諒,如果不是你父親這樣反對,你還會這樣堅定地說你不在乎嗎?”
周峪琿伸向她的手僵在半空,臉上的神情變了又變,最后只是哼了一聲,“你覺得我用這件事跟他作對?”
她沒有回應(yīng)他的問題,神色凄楚,聲音哀戚,“我知道我們是不可以的了,那兩個字你說過一次,我說過一次,所以,這一次,我們都不要說了,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周峪琿用力抓住她的肩膀,正色道,“棠棠,記得我在吳枝島說過什么嗎,我說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我不管別人怎么說,不在乎我們在一起會不會被人討論一輩子,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她牽了牽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你不在乎,可是我卻在乎。”
蘇夕冉把最后一個“你”字,吞進口中,舌尖干澀疼痛,室內(nèi)的空氣瞬間冷下來,他的手從她的肩頭無聲滑落,過了很久,周峪琿才開口,語氣里面有清晰的疼痛,“我知道了,你是不相信我,所以對我們的未來沒有信心,于是這樣輕易的放棄。”
他冷冷她,語帶譏誚,“或者,是你害怕跟我在一起會毀了你大好前途?“
她居然笑了一下,“就當是這樣吧。”
蘇夕冉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朝著門口走去,周峪琿在她身后開口,“你知不知道,很多事你一旦放棄了,就再也找不回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