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骨冢(7)
早上剛下過雨,空氣里有濕潤的泥土的味道,混雜著青草的香氣。
餐廳二樓靠右的走廊急匆匆地走過一名侍從,他繃著臉,扁平的臉上揉雜著厭惡、憤怒。
白色的襯衫上掛著五顏六色的奶油,連鞋面也沾染了不少。
剛才在餐廳有一位端著盤子的客人不小心滑了一跤,手里的蛋糕正好砸到了他身上,侍從嫌惡地看著身上的污漬,他得趕緊去換身衣服。
走廊拐彎處悄悄探出兩張俊臉,一個秀氣斯文,一個桀驁不馴。
阮冬夸贊沈從瀾:“你還挺會找目標的,一找就是一個有潔癖的。”
沈從瀾:“出去記得把帳結了就行。”
阮冬:......
剛才在餐廳。
阮冬說:“你想個辦法。”
沈從瀾:“這事難度比較大而且會有生命危險,一口價5000,給你打個親友折,100,直接掛帳嗎?”
阮冬掂量了一下,確實是親友折,低的不能再低了,他向沈從瀾努努嘴,少廢話!趕緊行動!
沈從瀾:“收到。”
侍從在更衣室門口停下來,他狐疑地望了望四周,總感覺冥冥之中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他。
風把樹葉吹的沙沙作響,幾片樹葉落了下來。
沒有人。
侍從舒了一口氣,也許是錯覺吧,呆在這種鬼地方,確實會變得疑神疑鬼的。
更衣室的構造很奇怪,外間是淋浴房,存放衣物的柜子在更衣室內間,中間隔著一扇不知道是什么材質做的門。
這座宮殿為了保持原有的模樣,多數地方使用的仍然是蠟燭,但更衣室里裝著一盞80年代風格的老式電燈。
室內很黑,燈泡瓦數不高,提供的光源不足以照亮整個房間。
阮冬伸手按住門鎖,門沒上鎖,這可是個好消息。
沈從瀾和阮冬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伸手輕輕推了一下,門緩緩地露出一條只夠一人查看的縫隙來。
沈從瀾扒著門縫往里看,背后悄悄探出一個腦袋,阮冬看不清,急地搖頭晃腦,用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問:“你看見什么啦?”
沈從瀾凝視著,示意他先別說話。
侍從脫掉上衣,打開柜子取出換洗衣物后慢慢解開了皮帶,褲子一點一點褪下,沈從瀾的臉色越來越凝重。
他貼著阮冬的耳朵,幾乎是耳語,“四肢很細,幾乎沒有肉感。青色帶著瘢痕的皮粘連在骨頭上,皮下......”
皮下怎么了?
阮冬正疑惑沈從瀾怎么不繼續(xù)說了,被他一把抓住胳膊,沈從瀾悄悄掩上門。
侍從沒立即換衣服,他從柜子里取出一套干凈衣服抱著往外走,看樣子是想洗個澡。
被矮凳遮擋的腳露了出來,關門的那一刻,沈從瀾看到他四根腳趾間有一層薄薄的膜,那是水棲動物才有的蹼。
侍從打開花灑,淅淅瀝瀝的水聲傳來,很快,不大的淋浴間彌漫著水霧。
阮冬和沈從瀾就藏在他隔壁的淋浴間里,剛才沈從瀾判斷出他要出來,拉著阮冬的胳膊把他藏到了淋浴間,隨后自己也鉆了進來。
淋浴間說大不大,容納一個人洗澡綽綽有余,但擠兩個成年男人就顯得過分擁擠了。
沈從瀾背靠著門,用身體做一個支撐,這樣就算被發(fā)現(xiàn)這里面有人,一時之間門也不會被破開,也許能爭取到一點轉機。
兩人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挨在一起,為了保持一點距離,阮冬側著身貼著墻板。
即便是這樣,他和沈從瀾的距離也不超過五厘米。
阮冬:“......”近的都能感覺到彼此的呼吸了。
隔壁間的熱水釋放著蒸騰的熱氣,著熱氣恐怕是把水溫開到了最高,淋浴間又熱又狹小,兩人背上出了一層薄薄的汗。
阮冬怕熱,連鼻尖也冒出了汗珠。
侍從洗了很久也沒停下的意思,久到阮冬開始犯困,上下眼皮直打架,隔壁嘩嘩的水流聲成了最好的催眠曲。
沈從瀾微微俯下身,灼熱的氣息撲打在阮冬的耳邊,“喂,別睡,你聽。”
換做平時阮冬一定會炸毛,跳起來罵沈從瀾:你有病吧!講話就講話靠那么近干什么!
他從小就不喜歡和人有過多的接觸,保持一定的距離才能給他安全感,近距離的接觸會讓他惶恐、不安。
沈從瀾像騎著戰(zhàn)馬的將軍,聲勢浩大地闖入他的領地,但奇怪的是,并不感到過分抵觸。
“啪嗒”“啪嗒”“啪嗒”
有什么東西在拍打著地面,發(fā)出一聲一聲輕微的響動。
阮冬疑惑:“什么聲音?”
沈從瀾:“他的腳上有蹼,青色的。”
腦海中掠過一雙青色的腳掌,腳趾間的薄膜微微張開。
阮冬心中一陣惡寒,“這東西,不會在玩水吧?”
沈從瀾給了他一個眼神,阮冬讀懂了。
他說:“答對了。”
好……好詭異……阮冬瞬間清醒,這聲音真是提神醒腦,不絕于耳。
又過了很久,水流聲戛然而止,偶爾有幾點沒落下的洗在地上,傳來輕微的聲音,水流順著下水口往下,發(fā)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侍從開了門,走到更衣間,里面?zhèn)鱽砀O窸窣窣的穿衣聲,阮冬和沈從瀾對視了一眼:總算是要走了。
阮冬豎著耳朵聽,腳步聲漸近,走到他兩旁邊那間淋浴房停下,侍從停頓了有幾秒,推門后似乎是察看了一番。
心跟著懸了起來。
腳步聲停在了他們這一間,阮冬握住了花灑,想著如果他推門進來的話就給他一錘。
侍從伸出手,就在這時,外間的門被拉開了,一個人聲傳來:“快快,查爾斯大人叫我們去把尸體搬走呢。”
阮冬松了一口氣,但很快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死的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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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窗玻璃可以看到客房那邊的小河圍著不少人,河的那邊就是禁林,幾十米高的參天大樹烏泱泱地挨在一起,遠遠看去把宮殿包圍在了中間。
莉莉絲說,禁林那邊死了不少人,是什么東西造成了他們的死亡呢?還有那個綠眼睛怪物,會不會也在禁林里面?
從里向外望去,巨大的龍骨像一座囚籠,龍骨冢......阮冬心中默念,到底是用來葬送誰的墳墓。
沈從瀾:“過去看看發(fā)生了什么?”
阮冬略微頷首。
去往河邊的一條小道上,傳來兩個人激烈的爭吵聲。
“高銘!你回來!你害死她還不夠嗎!難道你還想害死我們所有人!”
“我有我不能說的理由......”
另一個人打斷他,“理由?什么理由?我看你就是想拿了那東西保自己的命。”
“沒了它,我們今天就都死在這里了!”
“那東西”......阮冬心念一動,在車上的時候也聽到他們說起過。
阮冬不聲不響地走過去,林蔭小道上,一個男孩正擰著高銘的胳膊不肯松手,兩人身上還沾著草葉子。
高銘的嘴角一片青紫,身上也掛了彩,阮冬“嘖”了一聲,看來他們來之前這兩人可是經過了一次惡戰(zhàn)。
那個男孩背對著他們,看不出神色。
高銘看起來很憤怒,這種憤怒是隱忍的、由內而外的,積聚在他的身體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沒有爆發(fā)。
聽見有樹枝被踩碎的聲音,高銘心中一慌,抬頭看見有兩個人走過來。
這兩個人高銘映像頗深,是K組的,火車、第三節(jié)車廂,放倒了A組那個不是人的東西,這事兒在旅客中已經傳遍了。
那個男的很好看,一出場就像T臺走秀的模特一樣耀眼。
另一個女孩子長得清秀可愛,皮膚很白很白,笑起來溫溫柔柔的,但高銘總覺得她像一個引人深陷的漩渦,身上帶著許多秘密。
這兩人有一個共同點:看起來就是不好惹的。
高銘低下頭,只希望他們快點走,別摻和自己和徐林的事。
但讓他失望了,阮冬走到了他旁邊,笑瞇瞇地問他:“你們在說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高銘抿著嘴唇,臉色很不好看,顯然他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徐林更直接,擰著眉毛,語氣惡劣地叫他們“快滾”。
阮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問沈從瀾:“他說啥?”
沈從瀾重復道:“他叫你滾。”
沈從瀾看熱鬧不嫌事大,補充道:“而且叫你快點滾。”
阮冬勸自己冷靜,不要跟這兩個半大的小屁孩計較。最真實的原因是:自己現(xiàn)在的力量和一個女孩子沒什么兩樣,就算擼起袖子正面剛,也挺費勁的。
啊!為什么他身上會出現(xiàn)這種非人的變化!阮冬委委屈屈。
沈從瀾好笑道:“要幫忙嗎?”
阮冬蔫蔫地:“不了,我很窮。”
沈從瀾:“沒問你。”
徐林張嘴就吼:“說了不關你們事,快點滾聽到了沒!”
高銘拉住了他的同伴:“徐林,別惹事。”隨機又對沈從瀾說:“謝謝,我們不需要。”
語氣很客氣,但滿臉寫著拒絕。
沈從瀾嘴角彎了彎,像沒聽到一般,從口袋里摸出一張名片遞過去。
阮冬看過去,名片正面印著一輪彎月,一條河,一座橋。背面是幾個花花綠綠的小字:
【專業(yè)服務認準“明月夜”,團隊竭誠為您服務,做服務我們是認真的!】
【具體收費項目請與接待人員詳談】
阮冬撇撇嘴,離塞進酒店房間里的小卡片就差一個猛男了。
沈從瀾:這鄙夷的目光是怎么回事……
都怪他們家那個兼職美工的體育生,把自己關在小屋里鼓搗了一天一夜就弄出這么個花花綠綠的破玩意兒。
沈從瀾極度嫌棄,揣在口袋里從來沒拿出來過,沒想到第一次用還被質疑了。
阮冬拉了拉沈從瀾的衣袖,痛心疾首地說:“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難?”
“算了吧,咱不賺這黑心錢。”
沈從瀾:“?”
憋屈,從來沒有這么憋屈過。
一向是別人求著他沈哥接單子好嗎!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沈從瀾的腦子里,他冷笑,葉小飛,你完了。
遠處某個高大威猛的美工打了個噴嚏。
奇怪,不知道是誰在思念他。
徐林不耐煩,怒喝:你這人怎么這么煩?都說不需......”
最后一個字在目光觸及到沈從瀾手上的名片時咽了回去,徐林的目光從驚訝轉變?yōu)樾老苍僮兂梢苫蟆?br />
“你,是明月夜的人?”
高銘聽到明月夜三個字,不可置信地回頭,待看到名片后,欣喜若狂,眼神發(fā)亮,他們也許有救了!
沈從瀾拍拍胸脯保證,“如假包換。”
高銘遲疑,“明月夜的人都很高冷,很少會主動接單子。”因為求他們接單的人都快排不過來了。
“會長還嚴令禁止會員私下接活......”
阮冬摸著下巴,明月夜是什么組織?
隨即,阮冬噗”地一聲笑了,高冷?不存在的!沈從瀾只是長了一張冷漠無情渣男臉,現(xiàn)實情況是他連一百塊這種蒼蠅腿肉單子都要接!
阮冬斜睨,背著他們會長不知道接了多少活了!
沈從瀾微微一笑,聽說過就好,省的他白費口舌。
明月夜在業(yè)內穩(wěn)居第一,靠的就是穩(wěn)。不接搞不定的單子,更不能隨便接單子。
接下來他說了一句核彈一樣的話,驚地高銘和徐林瞪大了眼睛:
“你們手里的那東西還是從明月夜出來的。”
高銘脫口而出:“你是高層?”隨即又否定道:“不對,你太年輕了,明月夜的首領是位年過半百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