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變局
    云迷霧鎖,風(fēng)雨如磐。
    明明冬日已去的天空,在這泰州的大地卻格外的陰翳。
    泰州曼安戰(zhàn)場。
    大地震顫,殺聲震天,其間有光輝閃爍,有血花四濺。
    從天空往下看,無數(shù)螞蟻般的洪流正在對沖。
    其中亂戰(zhàn)的洪流中,大致分為三方陣營。
    一為赤甲,一為綠甲,兩方甲衣制式大致相同,只是顏色有異。
    而第三方則穿著大為不同,或著羽衣道袍,或穿不知名材質(zhì)甲衣,就連體態(tài)面貌也很是怪異。
    三者分別為赤縣聯(lián)兵。。,大淮部隊,以及千羽大軍。
    “伐無道,誅大淮!眾將隨我沖!”
    亂戰(zhàn)中,有一身高四米多的赤甲軍漢手持畫戟,大聲咆哮。
    畫戟一揮,澎湃的氣血鼓脹,強悍到極致的意勁如浪潮般朝四周席卷。
    只是一劈,方圓六七米內(nèi)的綠甲軍士與第三方人馬中,便有不少如遭重錘般,五官開始淌出鮮血。
    而如此顯眼的戰(zhàn)績,自然也招到了另兩方人馬的針對。
    只是一瞬間,有電光般的長矛從暗處激射,有繁星似的暗器連天砸來,更有千羽界中,人猿般的大漢沖來。
    赤甲軍漢明顯是體修,身上更有著某種加持,淡淡的白光與周遭同袍連接于一起,即使一下子陷入重圍,依舊聲勢不落。
    一手畫戟橫掃,打落激射而來的長矛,隨后扯下身后的披風(fēng),猛地一旋,又將諸多暗器遮蔽,最后再與人猿漢子硬轟數(shù)記,生生將其擊退。
    不過赤甲軍漢正欲趁勢追擊時,其身子忽地僵直不動。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白色小蟲自其周身浮現(xiàn)。
    軍漢大驚失色,瘋狂捂住身上出現(xiàn)的窟窿,極速波動的意勁更是環(huán)繞周身。
    只可惜狂涌的意勁之中,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嗡嗡白蟲卻越來越多,將意勁,血肉,兵器,一切的一切溶解……
    轉(zhuǎn)瞬,軍漢消失不見,大量的白蟲向四周紛飛。
    隱約中,可見一道斗篷遮面的人影在蟲群中佇立。
    原本紛亂的戰(zhàn)場,僅因其人,便直接空出一大圈范圍。
    無論是赤縣的立命武夫,抑或宗師高手,甚至大宗師大佬,都不自主避讓退開。
    甚至于大淮那邊的軍隊同樣不例外。
    畢竟千羽界妖道的道法極為可怖,低階武夫若是接觸沾染,必然死得極為詭異痛苦,而去范圍還極廣。
    “白蛾道!妖人也敢逞兇?!”
    四散開來的赤甲軍士中,身著赤色麒麟甲衣的周鶴立出,其手持雙锏,表情不變,直接沉聲喝道。
    喝罵聲之大,猶如平地驚雷,大地都仿若在搖晃。
    吼聲中,原本無物不噬的蛾蟲,竟有部分不自主瓦解崩散。
    周鶴雙锏當(dāng)立,身上一圈圈意勁爆發(fā)。
    氣流涌動間,一尊披甲執(zhí)銳,兩道紅色旌旗交叉于身后的法身虛影浮現(xiàn)。
    其同樣手持雙锏,冠后有長長的發(fā)鞭。
    ——破道無雙法身。
    由大周皇室周天六經(jīng)中破道無雙經(jīng)修成,以軍陣養(yǎng)勁,意與勢合,號稱破道破空,無我無雙。
    周鶴放眼四周。
    亂軍交戰(zhàn),觸目為血,一切仿若還在淮州珞珈山。
    念罷瞬間,目光一凝。
    嘭!嘭!嘭!
    只見周鶴連踏三步,朝白蟲人影奔去。
    每踏一步,身上氣息更為兇厲,身后法身更為凝實,甚至于面容之上,模糊不清的迷霧都開始消散。
    一股股獨屬于法身層次的意勁如被出籠之蛇般,在空氣中飛速轉(zhuǎn)動,倒卷的氣流變得像利刃,切割周遭的一切。
    隨后便是環(huán)繞雷電的雙锏虛影直接下砸。
    一條長長的溝壑瞬間拉出。
    大淮,千羽界一方的兵士,如被割麥子一般,在狂涌的意勁下,任何人敢置身于此,便會如遭雷擊般,一瞬間,直接震死了不知幾多人。
    甚至于兇猛的轟擊,一連貫穿數(shù)個戰(zhàn)場后,依舊余波未停,直直地朝白蛾中的人影而去。
    撲棱棱。
    大群的白蛾還未接觸,便在意勁余波下便不斷溶解毀滅。
    原本四散的蛾群匯聚于一處,虛幻的人影徹底凝實。
    勁風(fēng)吹臨,人影微微仰起下巴,光線落在蓬面之下,卻依舊是一片陰影。
    “周鶴……?”
    怪異的腔調(diào)說著赤縣語言,聲音帶著些許憐憫。
    “你不明白,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兩只手張開,結(jié)了個怪異的印記。
    “……徒勞!”
    話音落下的瞬間,周身頓時外放出白色的輝光。
    一條條光束出現(xiàn),隨后分裂成線,只是一刷,便將周鶴猛烈的一擊湮滅。
    下一刻,像是個污染源般,掀起層層海浪,將周遭的人,周遭的物盡數(shù)淹沒。
    “口舌之利,殺!”
    周鶴腳尖一點,身子如出淵蛟龍,眼中蒙上一層灰光,瞬息便跨越百余米,手中金锏高舉,于空氣中劃過一條弧線,卷起滔滔氣流,猛地下壓。
    修煉千羽界仙道的方士,術(shù)法招式很是詭異,真君之下,無法身護體,稍有差池便會被污穢,死相極為不祥。
    但武道至臨真君后,對抗便會有反轉(zhuǎn)!
    呼!
    白蛾方士頭頭仰起,露出一張普通的臉,臉上露出一抹詭笑。
    就在雙锏落下的瞬間,身形直接破碎,化為紛飛的白蛾。
    蛾群呼嘯,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周鶴啊,我等來此求長生,你來此卻是求死……”嗡嗡的聲響越來越響。
    甚至極具穿透性,令得方圓不遠(yuǎn)處,實力稍弱的武夫軍士都不自覺痛苦地捂住耳朵。
    同時白蛾群匯聚于一起,化作一尊背身三対蛾翼,頭部密密麻麻復(fù)眼,蒼白的腹部布滿漩渦符號的巨蛾。
    “聽見了嗎?”巨大的白蛾沖天而起,向著天邊被烏云遮掩的大日直直沖去。
    “爾等落幕的道音!!”
    白蛾速度越來越快,一下子竟給人飛蛾撲火之感。
    嘭!
    一聲悶響。
    這是沉重的鼓擊聲。
    “告仙有成,謂仙不忒……”
    下一刻,低沉的祈文聲不知從何處響起,彌漫在曼安戰(zhàn)場各個角落。
    白蛾速度越來越快,距地面也越來越遠(yuǎn)。
    “……尚饗!”最后一字落。
    天空中本就被烏云遮蔽的大日,忽地一暗。
    正欲出手的周鶴像是明白到什么,臉色大變。
    而正此時,他便看見遠(yuǎn)處,那一望無際的蔚藍(lán)天幕,忽地一下出現(xiàn)褶皺。
    猶如潔白無瑕的白紙,被一雙手掌揉捏。
    慢慢地,一道人形的輪廓走出。
    祂身形不高,卻不知為何,給人恍惚之感。
    與此同時,一抹深邃的墨藍(lán)色自其身上而出,如海水般緩緩朝外界流淌,隨后以極快的速度朝四周渲染。
    整片大地仿若沉入海底,周遭是一望無際的墨藍(lán)色,不時有龐大的黑影游過。
    壓抑,深沉,恐懼,渺小……
    一股孤獨感驟然升起于每個人心中。
    與此同時,一股海水獨有的味道蔓延開來。
    “這是……”周鶴面色蒼白。
    回頭望向淮州。
    神意感知下,泰淮江那邊,有一只巨大的眼瞳正冰冷無情地看著他。
    一股難以言表的情緒涌上心頭,頭皮瞬間發(fā)麻。
    “殺!”
    他怒聲大吼,身后破道無雙法身急速顫抖,渾身意勁爆發(fā),如龍卷一般撕扯著氣流。
    直接朝遠(yuǎn)處的淡藍(lán)色人影沖去。
    淮州有人通敵,淮無期祭天,沒想到竟然真正使得一位‘十仙’級別的跨界而來……
    面對這樣的強者,逃命是沒用的,只有真正以命搏命,趁其不適之際,死中求活,奪一線生機!
    最少……也要將這邊的信息傳遞出去!
    *
    *
    淮州珞珈山。
    “這……界域為何會在躁動?!”
    天關(guān)之上,值守軍士眺望遠(yuǎn)方,忍不住眉頭輕蹙。
    他身邊另有五名同袍,同樣身著黑色甲衣,頭戴特制頭盔。
    頭盔前方鑲嵌有黑色的晶石,頂端則是一條白色的帶子。
    這是朝廷天工部不久前的成果,據(jù)聞攜手公輸家,墨家,歐冶家,等等機關(guān)大拿,鑄造世家一同研發(fā)。
    不僅防御力極強,更能護住武夫神志,有寧心靜氣的功效。
    實際上,像這一方瞭望臺共列六人,也是為防千羽界妖道方士妖術(shù)所設(shè)立。
    “什么躁動,我來瞧瞧。”
    六人中的頭頭沉聲說道,走上前,扶著沿墻,同樣遠(yuǎn)望。
    由不得他不警惕。
    自不久前千山宗與玉侯府鬧翻后,陸續(xù)將門人撤走,玉侯老爺子便下命,這段時日巡邏偵察力度加大,每日除了隊長撰寫守衛(wèi)日志,不定期還有專人下放檢查。
    一旦有疏漏之處,可是要砍頭的!
    頭頭視野里。
    只見昏黃的陽光下,有黑色的霧氣蠕動。
    殘垣斷壁的荒野里,風(fēng)聲吹過,霧氣彌漫,猶如不知名生物的影子,張牙舞爪。
    雖然與赤縣光景確實有些不同,但對于在這界域生活慣了的他們,卻是司空見慣了。
    并不意外。
    嗯,除了黑霧要濃厚些,其余別無不同。
    “今日日志就記錄黑霧異常,正好每日都寫無事,寫得多了,我還有些怕上面的人查,如今好!總算不同了”
    頭頭放下手里的遠(yuǎn)光鏡,笑道。
    身后的隊員見此也笑了起來。
    緊張的氛圍一掃而空,開始了閑談。
    有人言五年役期將要近,如今實力提升了不少,手里也有了不少資源,打算回去歸隱,尋幾房小妾,準(zhǔn)備為家族開枝散葉。
    說到回去一事,直接便點燃了話題。
    在珞珈山服役月俸極高,而且還有外界難得一見的丹藥功法,待遇不比大宗弟子差,當(dāng)然,與之相對,危險系數(shù)也極高。
    除了一些真正想要尋求于生死間武道突破的狂人天才外,大多數(shù)普通人只是迫于各種各樣的原因而來。
    對于回去歸家,幾乎都有著屬于自身的執(zhí)念。
    “我回去可不敢如此放肆,畢竟我家小子年紀(jì)快到時候了,看看能不能找點關(guān)系,在大城中安個家,找個好武館,給其創(chuàng)造個好點的習(xí)武條件。”
    “羨慕王老哥四世同堂,我可還是個老光棍,這次歸家,也得先把人生大事解決解決。”
    “我還年輕,倒是不能同諸位大哥一起回歸,尋思著在這珞珈山再磨練磨練,爭取下個五年計劃,突破個六腑境回去!”
    ……
    就在這時,遠(yuǎn)處翻騰的黑霧中出現(xiàn)點點星芒。
    原本便不斷涌動的霧氣如煮沸的水,開始劇烈升騰。
    一個個黑色氣泡自地面升起,越來越大,懸浮于天邊。
    最終匯聚于一起,擺列成特殊的陣勢。
    遠(yuǎn)遠(yuǎn)望去,竟然……竟然有些像一枚碩大的眼瞳?
    終于,還在閑談的軍士中,有人察覺到這一幕。
    “這……這是何物?”不自覺叫道。
    隨后便條件反射地想要點燃信號煙花。
    只是還未等他動作,話音落下的瞬間,便看見了一幕此前根本沒見過的奇景。
    當(dāng)黑霧徹底凝結(jié)為一枚巨大眼珠子后,天幕之中,空間開始扭曲。
    一座座數(shù)百丈高的漆黑的峰巒兀地出現(xiàn),層巒疊嶂,堆集于一起。
    而山上則是一個個穿著怪異的千羽界之人。
    全數(shù)籠罩于黑色的魔光之中。
    整個第十五重天關(guān),在一瞬間,便開始劇烈地顫抖,一道道氣血狼煙沖天而起。
    “天關(guān)諸位,隨我等迎敵!”
    突然,一具具高大的法身飛出天關(guān)。
    有沉穩(wěn)的聲音從一具最為高大,周身纏繞龍蛇的法身傳出
    原本正心慌意亂的軍士心中一定,因為他們聽出了這是誰的聲音。
    玉元通!當(dāng)今玉侯!
    “誓與珞珈山共存亡!”
    不知從哪冒出一聲怒喝。
    “誓與珞珈山共存亡!!”
    緊接著則是如山崩海嘯一般的聲潮。
    只是下一刻,一道碧綠的輝光從一座黑山下飛來。
    那是一株柳樹似的樹種。
    在落地的瞬間,便迎風(fēng)而長一下子拔高數(shù)百丈。
    遮天蔽日的柳條間,細(xì)碎的聲音出現(xiàn)。有些像蟲蠶啃食葉片的聲音,細(xì)碎而富有節(jié)奏,有種令人沉淪的魔力。
    一身金色戰(zhàn)甲的玉元通神色肅然,心中頗不平靜。
    眼前的柳樹他認(rèn)識,為千羽界傳聞中的‘十仙’之一,迄今未曾出一次手,如今竟然直接登臨珞珈山關(guān)前?!
    “侯爺,如今怎么做?!”身旁一身綠色戰(zhàn)甲的冀長旭一改以往的儒雅作風(fēng),沉聲問道。
    “我已通知老侯爺,珞珈山必須守……”玉元通下意識便回道,只是下一刻,臉色劇變。
    他身后高大的蛟龍法身開始顫抖,無數(shù)綠色的嫩芽如小蟲般,自法身中鉆出。
    幾乎半息時間不到,法身便崩殂了一小半。
    “這是?!”玉元通表情大駭。
    “這是青虛毒,道祖賜下珍品,能使人貼近大道之音。”
    一個熟悉的聲音朗聲道。
    聲源在于身旁。
    “冀長旭?!你竟敢!!”
    玉元通瞬間反應(yīng)過來,不敢置信地看著身旁的儒雅大將。
    周遭六位真君級高手,除了對方外,盡數(shù)受難。
    再加上那詭異的話語,他哪能不知真相?!
    “冀長旭已經(jīng)死了,世子當(dāng)年挑的,侯爺。”
    冀長旭輕聲嘆息,看了眼面前之人,笑了笑,身形消失在原地。
    “侯爺!你先走!”下一刻,頓時有忠義之士大聲叫道。
    遠(yuǎn)處,有數(shù)股強悍的氣息襲來。
    玉元通正驚惶于冀長旭方才的言語,聽到這,猛然抬頭。
    遮天蔽日的大柳樹如同人類般,正緩緩移來,無數(shù)柳枝輕撫,便是大地崩裂,空氣倒卷。
    他臉色一變,眼神肅然。
    “諸君未退?我豈能先走!”
    言罷,竟不退反進,朝著巨大的柳樹沖去。
    ……
    轟隆!
    不多時,巨大的黑山落至天關(guān),無數(shù)望塔建筑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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