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若那人有王陽明這般的人幫襯，那就要另當(dāng)別論了。
    王陽明其人，出自老英國公手下，按照其卷宗記載跟蕭清朗的說法，他應(yīng)該是十分得承宗皇帝跟恭順皇后還有老英國公的信任的。這種信任，甚至到了可能讓他知道密道跟恭順皇后當(dāng)年生育太子的真相之事......
    一般而言，如果他真能知曉這些，那在恭順皇后跟英國公府之間往來暗中傳遞消息的，必然也該是他才對。所以，他能避開歷代帝王在宮中所布的暗衛(wèi)跟守衛(wèi)，似乎也就不是難事了。
    蕭清朗顯然想到了這一層，臉色也凝重了許多。如果真是這般，那豈不是說，皇宮之內(nèi)的守備對于王陽明身后之人而言，根本就是形同虛設(shè)的？
    在蕭清朗沉思的時候，許楚已經(jīng)將骨骸重新放好，并且將那明藍色的宦官服飾重新為那骨骸蓋在身上。待到做完這些，她才讓侍衛(wèi)重新將所謂的王陽明的墳壘好。
    他們今日，所暗中前來查驗。倘若有一日，此案真的要在皇上跟前揭露，那無論是英國公蕭恒還是王陽明，必然都要再度開棺驗尸的。
    當(dāng)然，那事兒就是后話了。
    陰云密布的皇陵邊緣之地，冷風(fēng)蕭瑟，過了良久，才見魏延現(xiàn)身說道：“王爺，皇陵守衛(wèi)已經(jīng)往這邊來了。”
    言下之意，此地不可多待，否則少不得會被發(fā)現(xiàn)的。
    蕭清朗頷首，他看了一眼許楚，問道：“是否還要查看旁的？”
    許楚搖搖頭，毫不拖泥帶水的將口罩等物裝入工具箱。雖然她懂得蕭清朗的意思，可是相比于在這里查看是否有失蹤已久蕭子航的前來拜祭過的痕跡，更重要的應(yīng)該就是蕭清朗將要面臨的境地了。
    現(xiàn)在，無人發(fā)現(xiàn)堂堂靖安王支持她挖墳掘墓查案。可若真被人發(fā)現(xiàn)此事，那朝中必然會引起軒然大波，而這也將成為蕭清朗入三法司以來最大的污點。
    輕則，是他輕賤宦官。重則便是不敬祖宗跟先帝。
    再往深處說，若有一日提及先帝于三十六年受傷不能人道之事，大家自然會去聯(lián)想蕭清朗的身世。到時候，誰都不能確保，朝中是否會有與蕭清朗敵對之人言說他之所以挖墳或許是為毀尸滅跡......
    想到這里，許楚便深深吐了一口氣，說道：“先回去吧，夜里太寒涼了，早些回去，也好早喝些驅(qū)寒的姜湯。”她說著，就忍不住笑了笑，“再說，晚上吃得少，這會兒也有些餓了。”
    她這么一說，跟隨在身側(cè)的三名侍衛(wèi)就不免想起了當(dāng)初。那時候，在云州城跟錦州城之間的芙蓉客棧后亂葬崗處，那里腐尸遍地，臭氣熏天。當(dāng)時，他們見許大人這般嬌滴滴的女子，竟然面不改色的翻動著那些腐肉跟尸骨，心里甚是驚詫。
    可后來，見她煮尸驗看，才是真正的讓人心里驚駭。那種驚駭，與在戰(zhàn)場上廝殺的驚駭或是遇到瀕臨死境的危機所生出的驚駭不同，實在是一種詭異的感覺。
    他們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見到許大人驗尸，也是第一次見到，一鍋泛著臭肉味道的尸體漸漸骨肉剝離。現(xiàn)在一想起那滿鍋咕嘟咕嘟冒著泡的開水，還有翻滾著的尸骨跟肉塊之時，他們還忍不住心里泛著惡心。
    可就是那種情形之下，這位許大人，靖安王府的準(zhǔn)王妃，卻臉色蒼白的揉了揉獨自，說自己晚間未曾吃飯，有些胃疼。
    之后，王爺還真的派人給她送了一碗面條去。接下來......幾人腦子里，就莫名的出現(xiàn)了蠕動的白色蛆蟲，還有那隱隱被攪動的面頭......
    想到這里的時候，那三名侍衛(wèi)臉色俱是一白，雙唇也不自主的抿了又抿。
    再回到城內(nèi)的時候，已經(jīng)是臨近黎明之時了。好在車夫手持靖安王的手令，說是奉命暗中查案，所以倒也順利的通過城門入了京。
    看得出，蕭清朗派人星夜兼程的查案之事，已經(jīng)是家常便飯了，以至于城門的守衛(wèi)絲毫沒有懷疑。甚至還與扮作車夫的暗衛(wèi)感慨了幾句，大致便是說，三法司的大人當(dāng)真辛勞如此夜雨之時竟然還要查案，而且還是穿著的如此簡樸......
    歸來之后，蕭清朗先將許楚送回了許府，臨下車之時，他說道：“明日我?guī)湍阆牖噬细婕伲闱液蒙菹⒁蝗眨槺憷眄樳@幾日發(fā)生之事。待到肅王與肅王世子到來之后，你我再去見一見那名出自孫家的肅王世子，若無意外，到時候便是結(jié)案之時了。”
    明滅的光線之中，許楚看了他良久，才輕輕點頭。臨下車之時，她深吸一口氣，探身向前吻向了他的嘴邊，一觸即離。
    “不要亂想，無論有什么消息，都要告訴我。我不喜歡你自己獨自承擔(dān)我所不知的壓力。”她宛若呢喃，又好似嘆息般說道，“玄之......我想要與你在一處，你得幸福有我一份，你得痛苦也有我一份......”
    蕭清朗恍惚了一下，低頭看向她眼底的擔(dān)憂。一瞬之間，那一刻被壓的沉沉的心，就好似得到了救贖，回暖然后再次猛烈跳動起來。
    他心里清楚，他的這顆心，是為她而跳。
    安靜狹小的空間里，溫?zé)岬臍庀⒈舜私焕p在一起，讓蕭清朗貪戀又不舍。可是，他只能忍著心頭的躁動跟火熱，還有那些許的酸澀跟甘甜，用力的將她壓在自己的胸口之上。
    此時二人都未曾說什么撩動人心的話，甚至許楚也沒有再嬌羞或是露出緋紅羞澀的神情，可卻讓蕭清朗感到比往日更欣喜的快活。
    他成長至今，生活里從來都只有先帝的嚴(yán)苛，還有對當(dāng)今的敬重。就算是魏延跟魏廣等人，對自己更多的也是敬畏跟忠誠。
    世人多看他如不會被壓垮的閻羅，又敬又怕。或者只是羨慕他的權(quán)勢跟地位，又或者談?wù)撍哪芰Ω男岳^而感慨他淡情寡欲。
    卻從來不曾有人如小楚一般闖入他的生活，讓他的二十多年都平靜無波的內(nèi)心蕩起漣漪。也從來沒有人，像她那般處處為他，甚至說要于他共同承擔(dān)那些足以讓世人震撼的真相。
    其實早在最初蕭清朗發(fā)現(xiàn)自己對小楚的心意之時，他就曾告訴過自己，待她好愛她護她懂她。而她無需太過在意自己，畢竟最初動了心的是自己。
    一路走來，自己在這份感情之中雖然付出良多，可是小楚的付出也是只多不少的。只是他們二人，都習(xí)慣了內(nèi)斂，縱然調(diào)笑兩句，也極少張揚的說出喜愛的話來。
    可是縱然只是如此，誰又能否認(rèn)他們這份細(xì)水長流的愛情，不是刻骨的深呢？
    蕭清朗抿著唇，克制著嘴角的喟嘆跟將要噴涌而出的愛意。他能感覺到，自己那顆心酸酸脹脹的滿足跟竊喜。
    不過他也知道，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間后悔了，后悔早早的求了賜婚的圣旨。
    實際上，他的身世，或是他將要面臨的危機，他都不甚擔(dān)心。他唯一擔(dān)心的是，身為自己的未過門的王妃，倘若有一日自己這靖安王落難，她該如何自處！
    他更擔(dān)心，有朝一日他若失勢，還有誰能在群狼環(huán)伺的京城之內(nèi)護著一女子之身在三法司為官的她。
    想到這里，蕭清朗的手不由再次收緊了一些，那滿是情愫的眸子也漸漸冷靜下來繼而暗如深淵。
    既然揭露真相無可避免，那他必然要尋個最妥帖的法子，至少要保證她的安危。
    蕭清朗瞇了瞇眼，感受著胸口處的溫?zé)幔鋈幌氲剑岵坏靡膊粫⑺唤o旁人照顧。所以，就算最后的結(jié)局是注定的，他少不得也要搏一搏......
    他的手微微下滑，落在她的后背帶著安撫意味的拍了拍，而后聲音嘶啞低沉的說道：“好，我答應(yīng)你，以后再也不會了。”
    既然要決定與她風(fēng)雨與共，生死攜手，那他又有什么可隱瞞的呢？
    許楚得了準(zhǔn)話，心里一松，抬頭挑眉看著他光潔的下巴，又探著身子親了親。直到看到他耳垂如血一般泛紅了，她才莞爾一笑道：“王爺覺得，我這次的吻技可要再多練一練？”
    蕭清朗自然聽出了她話里的揶揄，畢竟當(dāng)初還未進京的時候，他就以此調(diào)侃過自家小楚。卻沒想到，這回卻被她將了軍。
    他忍住笑意跟輕嘆，肅了肅嗓子聲線帶著意味不明的暗啞，垂頭說道：“那需得再與小楚切磋一番才能知道。”
    說完，他就在許楚有些錯愕的目光之下，含笑低頭。
    馬車之外，秋風(fēng)習(xí)習(xí)，天邊已經(jīng)泛出微微白光。無需多想，這一日必然會有個好天氣......
    而隔絕了冷風(fēng)跟寒意的車廂之內(nèi)，氤氳曖、昧，脖頸相交之間，許楚就已如同盈盈秋水一般倚靠在了蕭清朗胸膛之上。她微微喘息，心口劇烈的起伏著，而面上也再沒有了之前看向蕭清朗的戲謔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