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周圍的騎從全部驚呆了,就連向來思維敏捷的趙青山也沒反應(yīng)過來,雷虎更是木愣在原地,說不出話來。
親眼目睹一個世族大家的貴婦跪倒在地上,這種沖擊足以讓他頭皮發(fā)麻,不敢置信。
那些眼睛長在頭頂上的世家們不是最看重自己的名譽和家族形象嗎?這位貴婦竟是說跪就跪,地上污泥遍地,若不是宗主扶住了她,雷虎懷疑她會毫不猶豫的磕頭。
雷虎哪怕是個粗人在此刻也感受到了婦人的愛女之情,那么直白,那么深刻,莫名像他們幽州風(fēng)格。
“蕭夫人您先起來。”周緒將蕭夫人托扶起來:“我此次回來就是為了告訴您,在密林北面發(fā)現(xiàn)了一條河流,雷豹嗅覺敏銳,在河流上方聞到了不一樣的氣息,我已經(jīng)派他三人向上查探,河流四周也有騎從看守,此行也許會有收獲。”
蕭洛蘭聽了,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絕處逢生般的喜悅讓她滋生了無窮的力量和勇氣,對周宗主更是感激的不該如何是好,原來是她想岔了,周宗主他們一直在幫助她,從未放棄過,他們果然是大好人!
“謝謝,謝謝。”蕭洛蘭喜極而泣,就要跑向密林北面。
“蕭夫人,請等一下,我和你一起去。”周緒拿起火把,二十幾個騎從聚在一起出發(fā)。
十幾分鐘后,蕭洛蘭聽到了水流嘩嘩的聲音,對面火光搖晃了幾下,雷虎也跟著用火把做出回應(yīng),只見一個騎從迅速跑過來在前方帶路。
河邊碎石密布,蕭洛蘭走了一會就感覺腳底鉆心的疼,她暗暗吸氣,不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快速跟上領(lǐng)頭的騎從,其實她一直都走在前方,急于見到女兒的喜悅讓她忽視了身上的疼痛。
就這樣走了沒多久,蕭洛蘭終于聞到了女兒身上經(jīng)常用的舒膚佳檸檬沐浴露味道,風(fēng)從河流上方吹來,除了水腥氣就數(shù)這個香味最獨特。
蕭洛蘭踉踉蹌蹌的奔跑起來,甚至超過了前面帶路的騎從,她一動,雷虎他們也跟著動了起來,火光追隨著她,照亮前方。
很快,蕭洛蘭就看見了前方打著火把的幾個人,以及火把中間圍著的那個少女,少女橘紅色的裙子如同晚霞絢麗。
蕭洛蘭速度更快了,風(fēng)嗚嗚的從她的耳邊刮過,她卻感覺如此的快樂。
終于找到了!
蕭洛蘭跑到女兒身邊,發(fā)現(xiàn)她躺在河灘上,雙眼緊緊閉著,額頭鼓起一個大包,黑紫一團,上面還有干涸的血跡,駭了一大跳:“晴雪!”
她緊緊抱住女兒,手指顫抖著放到女兒鼻子下面,濕潤的呼吸讓她整個人虛脫般發(fā)抖。
趙青山將折扇別回腰后,說道:“蕭夫人,我對醫(yī)術(shù)略知一二,不如讓我先為千金診斷一下。”
蕭洛蘭聽到醫(yī)生的話,連忙松開女兒,含淚笑道:“謝謝青山先生,您過來看看晴雪她有沒有受其他的傷。”
蕭洛蘭一直握著女兒的手,不曾松開。
周緒站在不遠處對雷虎吩咐了幾句,雷虎瞬間領(lǐng)命,帶著七八個騎從走入林里。
趙青山花費了不少時間,認(rèn)真仔細的檢查了一下容貌姣好清麗的貴女后腦部分,然后隔著衣物摸索了一下后背脊柱,以及手腳關(guān)節(jié)處有無腫脹錯位。
“您的女兒除了額頭有傷,體表暫時沒有其他問題。”趙青山說道:“不過也不能大意,距離這里十幾里處有一驛站,里面一般會有醫(yī)者,現(xiàn)在天色已晚,最好在驛站為令千金包扎一下,以免傷口惡化,如若明天還未醒來,就要考慮顱內(nèi)是否有瘀血殘留。”
蕭洛蘭對醫(yī)生一向十分敬重,聽到這話,想也不想的說道:“就聽青山先生的。”
趙青山在心底輕嘆一聲,其實在他看來,這位蕭夫人也是急需醫(yī)者治療的,她的傷可不少,河灘上俱是尖銳碎石,騎從們都是武人,就連他也會一些拳腳功夫,宗主就更不必說了,武力超群,膂力罕見,像他們這些人行走在外,所穿的靴子都是特制的,防雨又厚實,像雷虎,若是用腳全力一擊,可以把人的胸膛凹陷三寸,肺腑俱碎,這就是雷氏精銳者的恐怖之處。
但蕭夫人就不一樣了。
她穿的薄底輕鍛軟鞋走在這河灘上,無異于赤腳而行,也難為她一聲不吭。
趙青山此前還沒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還是主公提醒了他一下,想到這,趙青山的面色有點古怪,主公沒事觀察蕭夫人的鞋子做什么?再一聯(lián)想遇到蕭夫人以來,主公表現(xiàn)出來的熱心善良,樂于助人的美好品質(zhì)…
趙青山忽然感覺這夜風(fēng)有點冷啊。
他如若未記錯,人家蕭夫人還未說她夫君是死是活呢,這,萬一蕭夫人的夫君還活的好好的,并且和蕭夫人感情甚篤呢?那主公怎么辦?
說到底,蕭夫人始終是有夫之婦啊!
趙青山心底一片愁苦,感覺謀士生涯多艱,為什么他都而立之年了,還要操心主公的私事啊。
“蕭夫人,令千金現(xiàn)在正在昏迷,不宜亂動。”周緒招手,幾個騎從拿出一副擔(dān)架過來,說道:“這擔(dān)架是用樹藤編織而成,可以將您的愛女放在上面,路上少受顛簸。”
蕭洛蘭只見這藤架明顯剛做好沒多久,左右兩側(cè)各有一根粗壯樹干,可以讓人抬起,藤架上面還鋪了一層像茅草的植物,最上面又墊了一件衣服,心里愈發(fā)感動。
“謝謝周宗主。”蕭洛蘭嗓音哽咽:“您真是一個好人,太謝謝您了。”
周緒笑容不變,他蹲下身,雄偉健碩的身體像一座移動的陰影,將蕭洛蘭藏在里面:“蕭夫人不必客氣,需要我?guī)兔Π涯畠悍旁趽?dān)架上面嗎?”
蕭洛蘭使勁的抱了一下女兒,而后小聲喘氣,很顯然,她抱不動,虛弱和饑餓讓她本來就不大的力氣像水流失,多次麻煩周宗主讓她感覺很羞愧。
“我來吧。”
周緒一只手橫穿貴女膝蓋,一只手伸過她的肩膀,很輕松的將她放到了擔(dān)架上,放下就松手。
蕭洛蘭見女兒安全的躺在擔(dān)架上,心里終于松了一口氣,她輕輕的摸了摸女兒的臉,眼淚無聲流下,這么長時間的擔(dān)心受怕,恐慌無助她沒有誰可以訴說。
一件藍色長袍蓋在女兒身上。
周緒正色道:“夜里寒涼,令千金還需要多多保暖,此衣是青山娘子為他新縫制的,還未穿過,用做小娘子搭蓋最好。”
不等蕭洛蘭再次道謝,周緒便道:“蕭夫人,我們該回去了。”
蕭洛蘭握著女兒漸漸溫?zé)岬氖郑乃查g安定了。
雷雨派四個騎從抬著擔(dān)架,蕭洛蘭不舍的放手,越走腳越疼,幸好,騎從們速度不快,蕭洛蘭拎著裙擺,亦步亦趨的跟在擔(dān)架后面。
趙青山慢悠悠的跟在宗主身邊,他們在隊伍的最后面。
他借著扇風(fēng)看了一眼在火把晃動中,面容明明暗暗看不清楚的主公,問道:“宗主,何不讓雷虎他們再制作一臺擔(dān)架?”
周緒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而是從懷里拿出一顆珍珠耳墜放在手里把玩,耳墜做工精致,耳釘是純銀的,上面墜著一顆珍珠,弧如滿月,瑩光生輝,毫無瑕疵。
像這樣的珍珠,在外面可換萬錢。
周緒將它拋到空中,而后又接住,反反復(fù)復(fù),卻從未失手。
趙青山?jīng)]話找話般自言自語:“蕭夫人的愛女穿著可不一般,她的衣裙布料應(yīng)該是江南地區(qū)特有的云絲制成,也只有云絲才能染上那么鮮艷復(fù)雜的交織色彩且觸手涼滑,似冰玉貼身,這云絲在溫暖的江南地區(qū)價格一點也不便宜,一兩黃金一兩絲,哪怕是高門貴族也罕見拿著云絲做外裙所用,多作貼身衣物。”
趙青山想告訴主公,蕭夫人的夫君來頭可能很大,要不,就算了吧。
偶爾結(jié)個善緣不好嗎?
周緒把珍珠耳墜放回懷里,好像沒聽到趙青山的話。
等回到土路上,趙青山這才發(fā)現(xiàn)主公的陰險。
騎從們早已把馬匹牽到路上,手持火把,四個騎從將擔(dān)架抬在中間,其余分兩隊護在左右兩側(cè),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北地良駒,除了多出來的蕭夫人。
蕭洛蘭站在女兒擔(dān)架前面,夜風(fēng)一吹,她冷的顫抖,她也注意到了,這群人中沒有多余的馬匹給她用,其實,就算有,她也不會騎,讓她上女兒的擔(dān)架,蕭洛蘭又擔(dān)心壓到女兒,而且兩人重量會不會讓擔(dān)架散架了。
蕭洛蘭躊躇的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周緒牽馬過來:“蕭夫人,您騎我的馬吧,我和青山共騎一馬即可。”
趙青山抽了抽嘴角,像蕭夫人這種身嬌體弱的貴婦怎么會騎馬,主公還真是裝模作樣的厲害。
馬匹打了個響鼻,前蹄不斷踢踏,似乎有點暴躁,蕭洛蘭有點害怕,她根本不會騎馬,就在今天以前,她連真正的馬都沒見過。
“我…”蕭洛蘭望著遞過來的韁繩,不敢去接,漲紅了臉:“抱歉,周宗主,我不會騎馬。”
周緒為難的收回韁繩,這可如何是好。
趙青山望天望地就是不望主公。
周緒剛毅的臉上閃過一絲為難:“您女兒的病情不能耽誤,蕭夫人您又不會騎馬…”
趙青山知道自己這個時候要出現(xiàn)了,他恰好提議道:“蕭夫人,不如您和宗主共騎,您放心,宗主他騎術(shù)一流,為人守禮有方,且事有從急,您這樣做也是為了救女兒,愛女之心,誰忍指責(zé),斷不會受到他人非議。”
趙青山覺得自己的良心在隱隱作痛。
蕭洛蘭當(dāng)然相信周宗主是個好人,而周宗主會騎馬,他愿意載自己一程,這就已經(jīng)很好了,青山先生是覺得自己是那種封建的人嗎?
周緒一臉正直,沉穩(wěn)問道:“不知蕭夫人可愿?”
蕭洛蘭:“那就麻煩周宗主了。”
周緒上馬,黑色輕甲身形巍峨,他伸出手,蕭洛蘭將手放在他掌心,只感覺眼前一花,自己便坐在了馬背上。
周緒放下手,和蕭夫人間隔一點距離,而后手持韁繩,馬兒便噠噠小跑起來。
蕭洛蘭緊緊握著馬鞍,感覺地面一下子離自己好遠,于此同時,后背源源不斷的傳來熱量,周宗主果然很守禮,蕭洛蘭心弦慢慢松懈下來,找到女兒的安心,長久的疲憊,后背暖烘烘的熱度讓她眼皮不停往下墜,最終還是睡了過去。
就在她身體隨著馬匹跑動傾斜的下一秒。
一只大掌悄無聲息的攬住了她的腰。
周緒察覺到蕭夫人腰部敏感的一顫,似乎被燙到了一般。
但太過疲累的她還是沒有醒。
周緒將蕭夫人整個攬入懷中,而后,深深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柔軟的馥郁芬芳充斥著鼻間,讓周緒狹長的眼眸饜足的瞇了起來,又帶著遠遠不夠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