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啊，我好困吶。”蕭晴雪從被窩里鉆出來，迷糊糊的直起身，打了個哈欠，困的不行，眼睛里都是困出來的水跡，她看向床邊，媽媽已經(jīng)起床了，衣服都已經(jīng)穿好了。
    “乖寶，快點起床，今天我們有要緊事去辦。”蕭洛蘭把女兒的衣服放在床頭，又將床里她枕頭旁邊的書籍收拾到桌上。
    蕭晴雪使勁揉了揉眼睛，看了一眼天色，天已經(jīng)大亮了，昨晚她和老媽把借回來的書看了一大半，都是一些詩詞游記還有東南西北的小故事，認識了大楚出名的詩詞歌賦，風景古跡還有幾個世家名士，當然了，她還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小小的無傷大雅的錯誤。
    比如，她應該叫她媽媽為阿娘或者是娘娘，在嚴肅場合，喊母親也是可以的。
    聽起來很像蕭晴雪記憶里的一個朝代，但是這里是大楚，而且，在這個時代，造紙頁已經(jīng)很發(fā)達了，老媽昨晚送過來的書是藍皮的線裝書，也就是說這代表著印刷術(shù)也已經(jīng)非常的成熟，開始步入千家萬戶，世家大族逐漸構(gòu)不成對知識的壟斷，這些紙和印刷術(shù)開始沖擊他們的地位。
    朝廷開辦的科舉制度更是撬動了世家的基石。
    屬于寒門的新貴迅速崛起，他們迫切的想拉下世家大族在朝廷里的位置，如禿鷲盯著肥肉。
    蕭晴雪不用想都知道新舊兩派會在朝廷里對立的有多厲害。
    這些都是她從書里了解到的，后續(xù)則是自己靠著熟知的歷史推測出來的。
    亂世的前兆已經(jīng)很明顯了。
    一個國家，朝廷內(nèi)黨紛爭不斷，災難橫生，流民四竄，就很容易產(chǎn)生地方勢力逐漸脫離中央朝廷的掌控，想到這，蕭晴雪就想到了救了她們的大恩人，周宗主，或者說周節(jié)度使，周幽州，反正叫什么都行。
    蕭晴雪半喜半憂。
    喜的是在即將到來的亂世，她們認識周宗主，甚至還產(chǎn)生了交集，至少可以獲得一些庇佑。
    憂的自然是，如果周宗主真的是一位擁兵自重，不聽朝廷中央調(diào)遣的實權(quán)節(jié)度使，那周宗主無疑就是朝廷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像這種沒有諸侯王之名卻有諸侯王之實的節(jié)度使，朝廷肯定會委派中央軍來制裁或者說制衡一下的，也不知道這位周宗主究竟勢力怎么樣。
    蕭晴雪愁的頭發(fā)都掉了幾根，說到底還是信息太少，但如果打探的太過，又很容易變成刺探軍情。
    這種事能不沾就不沾吧。
    魚與熊掌，熟能兼得呢？至少，她們現(xiàn)在還在受周宗主的幫助，況且如果真的是亂世，哪有什么最安全的地方，歷史洪流大勢裹挾之下，每個人都命不由己。
    昨晚趁著芳云睡著，她悄悄的和老媽剖析了她們的現(xiàn)狀，讓媽媽有個心理準備，不過她自己夜里睡的并不安穩(wěn)，早上起來精神萎靡不振的。
    蕭洛蘭見女兒困的眼淚花花的，模樣又可愛又可憐，忍不住親了親她，給她額頭抹了膏藥，才給女兒穿衣服。
    蕭晴雪再次打了個哈欠，抬眼發(fā)現(xiàn)媽媽的眼底有一點青，看來媽媽昨晚也沒睡好，有些后悔和媽媽講那些古代亂世里的事了。
    “媽，我自己穿鞋。”蕭晴雪彎腰穿好鞋子，正好芳云端水過來。
    洗漱完畢后，蕭晴雪一點困意也沒有了。
    有了芳云，的確幫助了她們許多。
    就比如綰發(fā)。
    芳云手巧，沒過一會就把她們的頭發(fā)綰好了，而且弄得漂漂亮亮的，蕭晴雪摸著自己的垂掛鬢，上面點綴著兩個珍珠花形發(fā)飾，這要是她自己動手，肯定要花好長時間而且還不美觀，就是額角的淤青還有一點，估計最多再過半個月就沒有了。
    芳云把主子們?nèi)A貴耀彩的衣服收攏進箱子里，作為貼身女婢，她起的一向比較早，天蒙蒙亮，她就將鋪在地上的被褥收到了衣柜中，而后把自己收拾妥當，剩余的時間就是先把主子們的鞋履清洗晾曬，活一點也不重，比在李府上好多了。
    而且因她是貴女貼身女婢的關系，那位節(jié)度使大人的扈從們對她也很客氣，不管做什么，都會順手幫兩把，早上打水的時候，都會讓她先用溫水，就連朝食和他們吃的一樣，有肉羹和胡餅，芳云從未吃過那么好吃的朝食，在李府的時候，她們下人的朝食就是一碗少的可憐的面片湯和一塊小小的蒸餅。
    所以芳云暗暗猜測，她的新主子和那位節(jié)度使大人的關系一定很好吧，就連她新來的女婢，節(jié)度使大人的扈從都關照著。
    因主子們并沒有表示要外出，所以芳云就把主子們的朝食送進房間了，在屋內(nèi)等主子用完朝食，芳云正欲把托盤碗勺收走，就聽到了新主子蕭夫人柔柔喚她。
    “芳云。”
    芳云低頭斂衽：“主子，您有什么吩咐嗎？”
    蕭洛蘭見這個小姑娘額頭中間還青著，便也抹些藥膏擦了擦她的額頭，這個藥膏是驛站藥童給的，非常好用，女兒額角的青瘀已經(jīng)好了很多。
    芳云聞著幽香，臉不知為何紅了，不敢抬頭看新主子。
    蕭夫人真的好溫柔。
    “芳云，你知道有哪里可以換錢的地方嗎？”蕭洛蘭把小藥罐收好，準備典當一些東西換些銀錢，沒有錢在手中，到哪里都不方便，更何況，她還要給小姑娘發(fā)月錢。
    “有的，縣里有一家柜坊。”芳云回道。
    蕭洛蘭道：“你帶我們?nèi)グ桑覀儨蕚湟ビ闹莸拈伕瑁赃€需要買一輛馬車，你懂得多，路上需要買什么你提醒我們一下。”
    芳云再次斂衽一禮：“是，主子。”
    出門的時候，蕭洛蘭在一堆騎從里沒有見到熟悉的雷虎。
    雷豹見蕭夫人帶著蕭小娘子以及貼身女婢出來，目光還在他們騎從里找了一圈，似在找什么人，便主動上前問道：“蕭夫人，您在找雷虎嗎？”
    “請問他去哪里了？”蕭洛蘭在這群騎從里只熟悉雷虎。
    雷豹道：“我是雷虎的堂兄，叫雷豹，雷虎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在養(yǎng)傷，蕭夫人可是有要事？”
    “雷郎君，我們想外出，不知道可以護送一下嗎？”蕭洛蘭不得不麻煩雷虎的堂兄了。
    “沒有問題。”雷豹走過去，先讓一個雷氏騎從回去稟告宗主一聲蕭夫人她們出門了，然后帶著兩名騎從不遠不近的跟在蕭夫人的身后，充當護衛(wèi)。
    足足三個人高馬大的帶刀騎從，蕭晴雪頓時感覺安全感滿滿的。
    她們一出門，藏在墻角處的一個小乞丐轉(zhuǎn)身跑到一個衙役旁，衙役讓小乞丐繼續(xù)看著他們，自己則飛快的跑到縣衙里告訴縣令。
    在節(jié)度使大人未離開蒼縣前，竇耀明的心就一直提在嗓子眼，所以就讓衙役看著客棧，有什么動靜就立刻告訴他。
    蕭晴雪跟在媽媽身后，好奇的打量著，一條寬闊夯實的土路遙遙伸往遠方，路兩側(cè)很少可以看到高建筑，她們住的客棧是附近最高的，門面也是最好的，客棧旁邊還有幾家食肆酒樓，俱是黑灰色的屋頂，土黃色墻，來往的行人中，女子大多是襦裙，緊身窄袖，袖子長度沒有過腕，裙身也比較窄，顏色單調(diào)，靛藍，青黑色還有麻布本色的，穿著麻鞋。
    男子們頭上或戴幞頭，或戴簪子，有穿長袍的，也有在上身穿麻布短衣，下/身麻長褲的，街上還有幾個孩童拿著紙鳶在奔跑玩耍。
    兩邊路旁還有吆喝賣東西的。
    蕭洛蘭在這個時代也是第一次出門，和女兒一起觀察著，但因為手里沒有錢，也就只是看看。
    殊不知兩個悄悄打量的時候，一條街上的人們也在好奇望著突然出現(xiàn)在街面上的貴人。
    尤其今天日烈，貴人們皮膚白的像會發(fā)光一般，身上穿著顏色鮮艷的衣裙，走過去的時候，連風都是香的，容貌更是說不出的好看，就像是書本上寫的仙女似的。
    蕭洛蘭很快察覺出了不對勁，從沒受到這么多關注的她臉色一紅。
    蕭晴雪牽著媽媽的手，知道媽媽性格溫柔容易害羞，對芳云問道：“芳云，柜訪還要多久才到？”
    “快了，就在街角。”芳云指著前面。
    等進入柜坊里，蕭洛蘭拿出準備好的一個翠玉手鐲放在柜子上，蕭晴雪低頭看腳尖不說話。
    蕭洛蘭摸了摸女兒的頭。
    頭上的首飾終究不是她們自己的，而且，她想過了，在古代馬車價格肯定不便宜，后續(xù)還需要買很多東西，這次換的銀錢一定要多一些，所以她才拿出了翠玉手鐲。
    柜坊的掌柜看見有貴人前來，先驚了一下，而后迅速堆起笑容：“這位夫人，您需要典當什么？”
    蕭洛蘭把鐲子往掌柜面前推了推：“這個手鐲。”
    掌柜拿起一塊錦帕小心的拿起手鐲端詳，見它翠色瑩瑩，弧度完美沒有瑕疵，像一汪清幽深潭，足足看了好一會，才問道：“那您是想活當還是死當呢？活當價格低一點，死當價格高一點。”
    蕭洛蘭：“就死當吧。”
    掌柜的見到貴人身后帶刀的護衛(wèi)，連連摸著稀疏的胡須，思量許久才道：“我給您出個價，死當價格為二十五兩銀。”這已經(jīng)是他心中最高的底線了。
    應該挺多的吧，蕭洛蘭想到雷虎買了芳云才花了二兩銀子，現(xiàn)在這個手鐲可以賣二十五兩，對比一下，好像還行。
    蕭洛蘭：“那就這個價格吧，麻煩再換些銅錢給我。”
    柜坊掌柜的收起翠玉手鐲，然后取了二十四兩的銀角，以及七百文遞與貴人，還用兩個錢袋分別裝了起來。
    掌柜說道：“我這邊跟您說一下，現(xiàn)在這世道外面一兩銀子只能換個六七百文錢，以前一兩銀子一千文錢那是太平時候才有的，錢袋我送您，就不用您買了。”
    蕭洛蘭：“謝謝掌柜。”手里有錢，她安心了不少，她招手讓芳云過來：“芳云，月錢給你。”
    芳云手足無措：“主子，奴，奴還未伺候幾天…”
    “沒關系，你拿著，看自己缺些什么可以買。”蕭洛蘭知道小姑娘為了給父母治病身上也沒錢，即將跟著她們?nèi)ビ闹荩哪懿恍枰X呢。
    芳云眼睛微紅，深深屈身：“奴謝謝主子。”
    蕭洛蘭把月錢給芳云，而后把銀角放在女兒隨身攜帶的香囊里，兩個錢袋每個裝兩百文，其中一個遞給女兒。
    蕭晴雪收好香囊，接過錢袋。
    蕭洛蘭補償女兒剛剛失落的心情，笑道：“是你的零花錢。”
    蕭晴雪頓時開心了。
    蕭洛蘭含笑望著她，眼神溫柔似水。
    周緒站在門外，看了一會，轉(zhuǎn)頭對趙青山低聲問道：“形容江南的水好看有哪些詩來著？”
    趙青山詫異：“主公問這個做甚？”
    周緒望著沒風情的謀士，認真說道：“你不覺得蕭夫人就像江南的春水嗎？”
    趙青山聽到主公的話，面容扭曲了一瞬，渾身劇烈一抖，疾退幾步，并以折扇遮面。
    忒肉麻了！簡直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