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岹喘著粗氣，仿佛像是風(fēng)箱似的胸口一起一伏，雙眼中的怒火如果能夠殺人的話，戴笠至少已經(jīng)死了千百回了。
    “瞪我，就是把眼珠子給瞪出眼眶也沒用。”
    戴笠輕松的坐在了白岹的對面，而白岹卻被捆綁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固定在一只靠背椅上，牢房里的家具，都是以用料扎實(shí)，在恰當(dāng)?shù)臅r候可以充當(dāng)刑具的公用。
    就算白岹是霸王在世，也休閑掙脫開來。
    更何況，白岹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唾……
    口水兩人中間劃過一道拋物線，然后掉在了戴笠的腳下。這方面，他非常有經(jīng)驗(yàn)，整天和犯人打交道，要是連這點(diǎn)心得體會都沒有，就是他的失職。
    自從白岹失勢之后，戴笠就不會對這個號稱省長的小舅子退避三舍，故意示弱了。反而還有心調(diào)侃對方中氣不足：“差一點(diǎn)，就差一點(diǎn)就吐到了。”
    吐口水，是囚犯被抓之后，殺傷力最低，也是最沒用的招數(shù)。
    唯一的作用就是惡心人。
    可是對于綁在椅子上的人來說，頭不能仰高，就失去了攻擊的距離，只能等對方靠近了，才算是找到了好機(jī)會。戴笠的嘴巴里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遺憾道：“可惜了，再努力一把，就可能成功了。”
    “戴春風(fēng)，你也別得意，要是讓爺出去了，一定不放過你。”白岹賭咒道。
    戴笠笑道：“可惜啊！明天就你就要出牢門，不過去的是刑場，恐怕這輩子都沒有什么機(jī)會對付我了。不過你能在臨死之前還能念念不到的想到我，兄弟，有心了。”
    白岹很無語，就算是他要面臨審判。但面對戴笠如同滾刀肉一樣的性格，他覺得好像面臨死亡的不是他，而是戴笠。
    想到這些，他頓時悲憤了很多，怒氣沖天而起：“戴春風(fēng)，老子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戴笠故作無奈的嘆氣道：“這話經(jīng)常聽到。習(xí)慣了。”
    面對戴笠這樣十六歲就在碼頭上混跡的，擁有中等師范肄業(yè)，其實(shí)戴笠原本是能夠成為中學(xué)老師的知識分子，只不過他不喜歡這樣的生活，反而作為一個文化人，從杭州的師范學(xué)校里逃學(xué)去了上海碼頭當(dāng)小流︶氓。常年混跡在十六鋪水果碼頭，和當(dāng)時在水果碼頭學(xué)徒的杜月笙拜把子成了兄弟。是一個有文化、有內(nèi)涵的流︶氓。面對這樣的對手白岹連一點(diǎn)反抗的辦法都沒有。就是爭口頭上的一點(diǎn)便宜都不太可能。
    不過戴笠不是來聽白岹的抱怨，賭咒，甚至是死后變?yōu)楣砩裰蟮耐樀摹Ｋ麕е硗獾哪康亩鴣怼τ谒麃碚f，想要提審白岹一個晚上足夠了。臉上帶著笑容的戴笠，依然笑的如同春風(fēng)一般溫暖：“我最恨有人說我以前的名字，感覺像是小名似的，聽起來很不舒服。”
    戴笠長嘆道：“可惜面對將死之人，我也不計較了。”
    白岹冷哼一聲：“那你來干什么？故意看我的笑話？奚落我，好滿足你心中的齷齪想法？別做夢了，反正是要死的人了。我不會向你低頭的。”
    戴笠搖頭道：“你看你，又誤解了不是？我沒有想過讓你低頭。再說了朋友一場，我還給你準(zhǔn)備了一桌席面，算是來送送你。只不過我沒什么特殊的愛好，就是好奇心有點(diǎn)重。”
    “好奇？我的身份有什么讓你好奇的？”白岹不解。
    “你看你，不要擺出這種不合作的樣子，這樣會讓我很為難。”戴笠扭頭對身邊的手下下令道：“白大少還沒有搞清楚自己的處境。諸位，開導(dǎo)開導(dǎo)他。”
    “你們想要干什么？”
    “干什么？”
    “啊！戴春風(fēng)，老子就是死也不會讓你好過的！”
    ……
    戴笠對此司空見慣，雖說白岹的慘叫聲嘶力竭，仿佛有刺穿墻壁的力量。可他依舊表現(xiàn)出淡然的表情。仿佛房間里發(fā)生的一切都和他毫無關(guān)聯(lián)似的。
    在戴笠看來拔掉一個腳趾甲不算什么太大的痛苦，不過他覺得對于白岹來說，這種痛已經(jīng)觸及到了靈魂。
    空氣中有種餿臭味，有點(diǎn)刺鼻。
    戴笠頗為鄙夷的冷笑了一下，甚至還有點(diǎn)意猶未盡，這才是哪兒到哪兒？寧死不屈的勁頭去了哪里？不過該問的話還是一字不落的要問，畢竟他不是來和白岹攀交情的，對于一個將死之人，攀交情的意義完全是瞎耽誤工夫。
    戴笠對手下說道：“弄醒他！”
    之在一陣痛苦的**之后，再次傳來白岹凄慘的叫聲：“戴春風(fēng)，你不得好死！”
    戴笠有點(diǎn)無奈的拿出了手絹，然后背過身去對手下說道：“看來這家伙還沒有長記性，讓他清醒一下！”
    動刑的過程很短，因?yàn)榇黧业膸讉€手下用經(jīng)驗(yàn)告訴他們，人的什么部位受刑會最痛，尤其是面對一個信仰不會太堅定，甚至沒有信仰。也沒有所謂江湖道義的人來說，一旦被抓住了，全身都是破綻，都是讓他開口的破綻。
    戴笠的信心來源于，他不相信白岹是個能忍的人，尤其是能夠?qū)ψ约簹埲痰娜恕?br/>     別看白岹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戴笠并沒有打算放過對方。
    戴笠的眼神中充滿著興奮，尤其是在牢房中，壓抑的空間內(nèi)，卻充滿著撕裂一切的力量和狂暴。這種眼神就像是聞到了血腥味的狼，難以抵御的想要高聲嚎叫，卻被他硬生生的壓在了喉嚨底下。戴笠在這一刻展現(xiàn)出的那種嗜血和陰冷的性格，讓兩個手下都為之一愣，而白岹直接嚇傻了。
    這還是那個一天到晚笑瞇瞇的，不干正事的警察局長嗎？
    撕下偽裝的那一刻，戴笠親自上手了，一腳踩住了白岹被拔掉腳趾甲鮮血淋漓的腳上，他咬著牙，沙啞的低聲道：“讓你嘴硬。讓你嘴硬！”
    而他的腳尖卻在白岹的傷口上，使勁的扭動，踩壓。
    白岹痛的冷汗淋漓，卻一句話都喊不出來，因?yàn)樗淖彀捅淮黧矣妹矶伦×恕＞拖袷且粋€被內(nèi)部壓力不斷膨脹的罐子，仿佛要爆炸卻一直在臨界點(diǎn)一樣。
    最后。白岹腦袋一歪，暈死過去。
    之后又是被冷水澆透，當(dāng)白岹再次醒來的時候，眼神中憤怒已經(jīng)徹底失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驚恐，看到戴笠就不住躲閃的驚恐和彷徨。戴笠的耐心也再一點(diǎn)點(diǎn)的流失，當(dāng)他看到白岹的眼神之后，這才笑了，笑的很燦爛。也很溫和，仿佛根本就不像是在牢房中動刑的惡棍，而是如果的路人，與人為善的那種。
    “你想要知道什么？”白岹認(rèn)命的低頭道。
    “早這樣配合，我能為難你嗎？還會受這份罪嗎？”戴笠溫和的宛如騙子的口吻一樣，充滿著欺騙的味道。
    白岹的內(nèi)心連戴笠的十八代祖宗都罵遍了，但是卻不敢說出一句反對的話來，愣愣的看著戴笠。戴笠什么也不問。一上來就動刑，讓白岹說什么？怎么說？
    “可以開始了！”
    戴笠不耐煩的提醒了一句。
    啊！
    “不知道從什么地方說起？”戴笠暴戾的盯著白岹。后者想要躲閃，卻避無可避：“要不要我給你提個醒？”
    “好啊！”
    “給他長點(diǎn)記性。”
    戴笠又食言了，他絲毫沒有給白岹提醒的打算，而是準(zhǔn)備用手下刑訊逼供的手段，繼續(xù)讓白岹長記性。這樣的警告很有效果，白岹緊張的大喊大叫：“別過來。我說，我都說！”
    “我認(rèn)罪，什么罪我都認(rèn)！”
    “沒讓你說這些，說說你的家人，家鄉(xiāng)在哪里？”戴笠擺手打斷了手下上前再次動刑的打算。算是第一次給白岹提了個醒。
    “我是臨安人，家父是白家莊的佃戶……”
    “可我怎么聽說你是青田人？”
    “青田？”
    白岹愣住了，一副見鬼的表情，他仿佛不認(rèn)識的看著戴笠，這是他心底最深的秘密，是不能對外說的秘密。當(dāng)然如果偽裝的身份一直很好用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想起自己是青田人的身份。
    “你也不姓白，你姓夏。夏光典，你還準(zhǔn)備和我耍心眼到什么時候？”戴笠猛的撲到了白岹的面前，眼珠子對著眼珠子，就這樣兇狠的看著對方，隨后如同刀刮玻璃一樣的聲音開口道：“你以為如果你真的是姨奶奶的大哥，我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往坑里跳嗎？別天真了，你在一年多以前出現(xiàn)，我就開始懷疑你了，調(diào)查你花了半年。這半年里甚至你說的每一句夢話我都讓人抄了下來，你覺得還能有多少秘密？”
    白岹在短暫的吃驚過后，突然變了一副樣子，咬著牙道：“反正明天就要死了，我不說你能奈我何？”
    “明天？”戴笠冷笑道：“我敢保證明天白岹一定會死，但你會不會死我就不知道了。”
    “什么意思？”
    “你可以活著，但生不如死，但是明天必須要有一個人代替你去充當(dāng)那個犯人，那個替死鬼可以是一個倒霉的流浪漢，也可以是一個死囚，活著在監(jiān)獄里的任何一個人……”
    “你這是草菅人命！”
    “算不上。”戴笠接著說：“不過我知道你有一個妹妹，還有老爹都去了上海租界，不過不用擔(dān)心，我大哥是杜月笙，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的妹妹和你團(tuán)聚之后，眼睜睜的看到自己的妹妹被賣到南洋，夜夜當(dāng)新娘。你老爹雖然是個病秧子，但賣到礦上也是可以的……”
    聽到這里，白岹……或者說夏天典的眼神完全變了，他絕對想不到戴笠會對他的調(diào)查會如此的仔細(xì)。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夏超埋在你身邊的人，別告訴我沒有，至少會有兩個以上的人給你傳遞消息。另外，你鼓動白婉到底是為了什么？”
    “夏超？”
    “你不會連夏廳長都不認(rèn)識了吧？他可是你的同鄉(xiāng)，你出現(xiàn)在王家老爺子身邊，總不會和他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吧？”
    “我不知道……”
    戴笠笑了，笑的囂張至極：“其實(shí)我已經(jīng)把你家人都請來了寧波，要不我先讓你們團(tuán)聚？”
    “戴笠，你不是人！”
    兩個多小時之后，戴笠離開了牢房，然后匆忙的進(jìn)入了王學(xué)謙下榻的院子，將一份口供遞給了陳布雷。
    之后，陳布雷叫他面見。
    王學(xué)謙看著口供，他甚至都覺得口供上的內(nèi)容有些荒誕，白岹竟然已經(jīng)死了，而出現(xiàn)在王家的那個竟然是冒牌貨，始作俑者卻是警察廳長夏超。
    可王學(xué)謙寧愿相信這些都是真的，夏超是他一直想要拿下，卻沒有辦法估計的前浙江高官之一。這個家伙的身份很復(fù)雜，早期光復(fù)會的成員，‘國黨’元老，和周鳳岐的關(guān)系表面上一般，但很可能有勾結(jié)。可惜，一直沒有證據(jù)證明夏超的罪名。
    沒想到查了一個白岹，竟然把夏超給引出來了。
    王學(xué)謙真的無從猜測，是太走運(yùn)，還是戴笠的故意為之？因?yàn)橄某€有一個身份，就是戴笠名義上的上司。
    夏超和王家也有些交情，他這樣做，反而會對自己很不利。尤其這家伙還是章太炎的朋友和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在‘國黨’內(nèi)部的高層也有往來，當(dāng)然也投靠過北洋實(shí)權(quán)派。加上文化界也有不少人和他是朋友。這樣的人對于政客來說，是非常難下手的，社會影響力很大，一旦被捕，會牽扯出一長串的人來。
    夏超對王學(xué)謙來說就是一個長滿刺的刺猬，在沒有露出破綻之前，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動的。
    但看著名單上的一串名字，王學(xué)謙有種不寒而栗的感覺，王家的宅院里都有夏超的人，還不止一個。好在王學(xué)謙的身邊沒有夏超的人，要不然只要一個亡命之徒，他的安危就兩說了，這個家伙到底想要干什么？感覺到了事態(tài)的嚴(yán)重，王學(xué)謙皺眉舊舊沒有開口，沉默了足足有幾分鐘的樣子：“把這個人留一留。”
    戴笠貼心道：“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備用的人。”
    “馬上派人控制夏超的行動，找個機(jī)會抓捕。”王學(xué)謙剛說完，卻搖頭道：“不妥，不妥！”
    “先生，您看讓夏超去上海出差，他要是心里有鬼的話，肯定會選擇乘坐輪船，而不是火車。因?yàn)榛疖嚿嫌芯炀值陌堤剑彩乔宄亍Ｖ灰俗拇亮耍仍臅r候失蹤幾個人不足為奇……”
    王學(xué)謙聽明白了戴笠的建議，隨即點(diǎn)頭應(yīng)允道：“你親自去辦！”(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