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014
015
地里的水稻,并不是插了秧就算完事,禾苗生長對水的要求很高,經(jīng)常需要漫灌,有時還得徹夜守著。隊上給每家每戶分派了看田水的任務(wù),這天吃過晚飯,一家之主魏振興跟大兒子魏建國兩人去了田頭。
現(xiàn)在天光逐漸變長了,吃了晚飯收拾完家里,天色還很亮,不少人便在院里乘涼聊天,有時也去鄰居家中串門。
昨天,王春花本想把家中的竹床搬出來,夏天中午躺在上面睡個午覺,或者傍晚坐在上頭乘涼,都涼快得很,哪知過了一個秋冬,竹床的一條腿被蟲子蛀空了,就算還剩下三條好腿,也不頂用。
魏建偉今天就去砍了根毛竹,準(zhǔn)備給竹床換新腿。
他在那干活,何曉蕓跟王春花、馮秋月在旁邊聊天,魏遠(yuǎn)航忙院子跑。
“曉蕓,我聽說你舅舅家要相兒媳婦?”馮秋月忽然問她。
何曉蕓想起上次回家,她媽是有提過這事,不過她都快忘了,不由好奇道:“大嫂知道?”
王春花問:“難道相上秋月那邊公社的女孩了?”
馮秋月笑著說:“媽一猜就準(zhǔn),是我家附近的,和我一個姓,認(rèn)真算起來,還是親戚,她家知道我跟曉蕓你的關(guān)系,所以跟我媽打聽你舅家的情況。”
這年頭相親,都謹(jǐn)慎得很,不僅男方要打聽女方,女方更是要把男方家境、人品、親戚關(guān)系探聽得清清楚楚,畢竟女孩子更看重名聲,如果相了一次沒成,兩次又沒成,傳出去就不太好聽了。
何曉蕓點(diǎn)了點(diǎn)頭,明白馮秋月是要從她這里打聽,便想了想,說:“跟嫂子就不說好聽話了,我舅舅家的境況不算太好,但也不窮,就表哥一個孩子。舅舅沒什么話,家里的事一般是舅媽做主,舅媽比較好強(qiáng),刀子嘴豆腐心,對自己人很護(hù)短,之前有一次,我爸跟我媽吵架,我媽氣得回了娘家,舅媽給她出頭,當(dāng)面把我爸給罵得,后來見了她就躲。她老早就說了,以后有了兒媳,要是兒子跟兒媳吵架,她頭一個先把兒子揍一頓!”
馮秋月和王春花聽到這兒,都忍不住笑起來。
“不過,”何曉蕓又說,“我跟表哥小時候沒怎么在一塊玩,長大后交談不多,對他性格不太了解,就知道他話也不多。”
王春花便道:“話少沒事,勤快就行。男孩子要是話多,那真是……就像建華,一到家就吵得我頭疼。”
“可是小弟不在家,媽心里又掛念。”何曉蕓笑著說道。
王春花也笑,“那個做父母的不念?小航就算一會兒不在跟前,我看你也得念。”
正管自己玩耍的魏遠(yuǎn)航聽他的名字,蹬蹬蹬跑過來,“奶奶叫我干什么?”
王春花一把摟住他,抱到腿上,“我說你媽媽,看到你出去玩,會不放心。”
魏遠(yuǎn)航聽完,認(rèn)真地想了一會兒,看著何曉蕓說:“下次我?guī)寢屢黄鹜妫 ?br/>
三個大人都聽了直笑。
“說什么笑話呢?”張嬸牽著艷艷,從門外走進(jìn)來,手里還提著個小竹籃。
“笑你呢!”王春花與她說笑。
魏遠(yuǎn)航一看見艷艷,便從奶奶膝蓋上滑下去,兩個小屁孩手牽手,到一旁玩耍。
馮秋月樂道:“剛剛還說要帶媽媽一起玩,小姑娘一來,就把我們?nèi)珤伒侥X后了。”
何曉蕓配合著搖搖頭,嘆道:“男大不中留咯。”
幾人又笑開了花兒。
張嬸坐下,把竹籃放在地上,一轉(zhuǎn)頭看見魏建偉,呦了一聲,“建偉連竹床都會做?”
王春花搖搖頭,“哪兒會,就是給換條新腿。”
“那就很厲害了,你也不看看我家那小子,唉不說他不說他。建偉手這么巧,什么都會干,在部隊又有出息,以后曉蕓福氣最好了。”
何曉蕓低頭笑了笑,別人以為她不好意思,實(shí)際上她是不會應(yīng)付這種場面話,只好將尷尬偽裝成害羞。
張嬸又夸了兩句,才指著她帶來的竹籃,說:“我們家后院那棵李子樹,今年結(jié)了不少,吃著有點(diǎn)酸,不過還挺有滋味。”
“個頭還不小。”王春花也不跟她客氣。
何曉蕓起身,提著李子進(jìn)屋,把張嬸的籃子騰空,又洗了一盤李子。
幾人一人拿了兩顆,魏遠(yuǎn)航也跑過來,拿了一顆放進(jìn)嘴里,咬下一口,酸得打了個哆嗦,過后回味,味道似乎不錯,于是咬下第二口,又打了個哆嗦,這就樣一邊哆嗦,一邊吃了好幾顆。M.XζéwéN.℃ōΜ
何曉蕓看得好笑,問他:“是李子酸,還是楊梅酸?”
“都好酸。”魏遠(yuǎn)航皺巴巴著臉,話是這么說,卻又準(zhǔn)備去拿李子。
“只準(zhǔn)再吃一顆,不然牙都酸倒了。”何曉蕓給了他一顆,正準(zhǔn)備坐下,忽然想起魏建偉還沒吃到,于是朝他走去。
“吃李子不?”她問。
魏建偉正擺弄竹床,聞言只把頭往她這兒偏了偏。
什么意思?
何曉蕓看了他兩秒,才慢慢反應(yīng)過來,這家伙要她喂?
他怎么想那么美呢!
她轉(zhuǎn)頭就要走,眼角卻瞥見王春花張嬸她們正笑著看向這邊,硬生生又把腳步挺住。
在她們看來,年輕夫妻間往嘴里遞個吃的,大概尋常得很,要是她就這么走了,才不太正常。
而且魏建偉雙手又沒空,而且誰叫她自己多嘴跑過來問他,而且誰讓她的行為被人看見了……
何曉蕓心里嘀嘀咕咕,最后不得不拿了顆李子塞他嘴里。她動作快得很,生怕被咬到指頭似的。
李子半青不紅,魏建偉面不改色地吃了,怕他又要第二顆,何曉蕓忙不迭端著盤子走開。
晚上,魏遠(yuǎn)航抱著小被子在床上打滾,“媽媽,我的牙齒好藍(lán)受。”
“難受也沒辦法,”何曉蕓沒好氣道,“誰讓你偷偷吃了那么多李子。”
那盤李子,她們聊天的時候就放在邊上,哪想一轉(zhuǎn)頭,看到那兩個小孩不知什么時候偷拿了,嘴里塞得鼓囊囊的,跟小倉鼠一樣。
他現(xiàn)在只是牙酸,不是肚子痛,已經(jīng)算運(yùn)氣好了。
魏遠(yuǎn)航癟著嘴,可憐巴巴道:“再也不吃李子了。”
何曉蕓聽得想笑,就他好了傷疤忘了疼的本性,只怕明天一早起來,就把今晚的話忘了。
魏建偉在外面洗漱完,也進(jìn)了房,小孩又跟他訴苦,“爸爸,我的牙好酸。”
聽見這話,他走過來,捏著孩子的臉看了看他的牙,說:“沒事。”
魏遠(yuǎn)航在床上,何曉蕓就坐在床邊,床頂掛著蚊帳,四面床邊只有一側(cè)能坐人,魏建偉一走過來,她就覺得有些擠,正要走開,小孩拉著她的衣角,猴在她身上撒嬌,“媽媽呼呼,媽媽呼呼……”
何曉蕓沒辦法,只得給這矯情的小胖子呼了兩下。
魏遠(yuǎn)航另一只手還扯著魏建偉,也不讓他走,嘴里哼哼唧唧的。
見狀,何曉蕓猜想他的身體應(yīng)該確實(shí)有些不舒服,不然平時不會這樣嬌氣。
她換了個動作,把小孩抱著懷里,輕輕拍著他的背,微微搖晃,“肚子痛不痛?”
“不痛。”魏遠(yuǎn)航搖搖頭。
“不管什么東西,都不能一下子吃很多,知道嗎?”她一邊說,一邊伸手去拿他的小被子,夠了一下沒夠到,魏建偉俯過身,將小被子遞給她。
她接過來,將孩子包好,準(zhǔn)備暫時抱著他睡。
“我來。”魏建偉要接過小孩。
何曉蕓搖搖頭,低頭看了一眼,魏遠(yuǎn)航眼皮垂啊垂的,困意已經(jīng)上來了。
“就快睡著了。”她說。
魏建偉并未走開,也坐在床邊。
兩人都沒說話,房里只有小孩子輕微的呼吸聲,何曉蕓盯著桌上的煤油燈微微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她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孩子已經(jīng)熟睡,看神色也沒有不舒服的地方,才安下心,將他放到床上。
外頭的夜色有些深了,平時這時候,魏建偉早就鋪好他的床鋪準(zhǔn)備睡了,今晚因?yàn)槲哼h(yuǎn)航的緣故,現(xiàn)在他還杵在床邊。
何曉蕓看他一直沒有打算鋪床的意思,心里忽的咯噔一下,砰砰跳起來。
他今晚不會要睡床上吧?!
如果他真要這么做,她是一點(diǎn)反對的權(quán)利都沒有,畢竟這是他的家,他的房間,算起來連床也是他的,可是、可是……她就是慌啊……
她四下看了看,看到床上睡得打呼嚕的魏遠(yuǎn)航,心里欲哭無淚:兒子啊,你倒是睡得香,留下這么個大難題給你媽。
魏建偉站了起來。
何曉蕓現(xiàn)在就像驚弓之鳥,他一動,她立刻也站起來,仿佛隨時準(zhǔn)備跑出去。
動作之大,魏建偉不由看了她一眼,說:“我要去田頭,跟爸輪換,明天凌晨再回來,孩子你留意一下。”
何曉蕓又驚又喜,說話都不利索,“你、你不在家里睡?”
“嗯。”魏建偉點(diǎn)點(diǎn)頭,翻出膠鞋換上,收拾好后準(zhǔn)備出門,回頭看見何曉蕓還看著他,似乎有點(diǎn)眼巴巴的意思。
“不敢睡?”他問。
何曉蕓瞪大眼,一口氣噎著,半天才道:“不敢你個大頭鬼!”
可惜對方取笑完她,早就走遠(yu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