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夢魘
“蕭震燁,你想做什么?”沐子衿的聲音在安靜的養(yǎng)心殿響起,帶著些抑制不住的顫抖。
精致的大床上,蕭震燁從身后將沐子衿整個擁入懷里,細細地把玩著他腰間和腳踝上的細鏈子。
一邊屏風的后面,夏云揚渾身是傷地綁在刑架上,嘴被布條堵住。而另一邊的屏風后面,瘦弱的紅鬃烈馬身后站著一個強壯的儈子手,一把泛著森寒銀光的大刀就懸在紅鬃烈馬的頭頂。
“做什么嘛,你很快就知道了……”蕭震燁頗有興致的玩著沐子衿腳踝上的鏈子,連眼都沒有抬一下,“朕說過,既然你不肯做出選擇,那就只能由朕幫你選擇了。”
蕭震燁將沐子衿抱到自己的腿上,對著儈子手命令道,“動手。”
“咴——”一聲痛苦的嘶叫,赤羽的右前腿上多了一條血淋淋的長刀口,它頓時不穩(wěn)地跪倒在地上。
“赤羽!”
沐子衿心下一慌,他剛想要爬過去制止,可下一瞬,一股熟悉的撕疼痛便猛地傳來。
“嗚!”沐子衿悶哼出聲,他疼得冷汗瞬間就冒了出來,可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那疼痛便加劇起來。
“嗚……”沐子衿疼得臉色都白了,腦中發(fā)暈,手指緊緊地抓住被單。
“嗯……”被綁在屏風后面的夏云揚雙目猩紅,嘴被堵住叫不出,他拼命地掙扎,將鐵鏈晃得叮當作響,卻依然掙不脫鐵鏈。
蕭震燁依然面無表情,對著屏風后面的儈子手命令道,“繼續(xù)。”
“咴——”又一聲長嘶,赤羽的左前腿上也多了一條長刀口。
“赤羽!”沐子衿目眥欲裂,他掙扎著想爬過去,可他剛一動,又被男人抓住腳踝拖到了身下。
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嘶疼。
“咴——”赤羽的慘叫聲再次響起。
沐子衿有些絕望了,他也顧不上自己的疼痛,死死地抓著蕭震燁的胳膊,沙啞地低聲哀求道,“別殺它……求你……”
男人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他,雙眼看不出情緒。
“求你……只要你不殺它,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
“求你……”
沐子衿臉上滿是淚痕,難得脆弱的樣子讓人看得揪心。
而蕭震燁卻只是沉默,臉上沒有半分表情,半晌,他終于開口,吐出的話卻是讓沐子衿徹底絕望,“殺了它。”
“不要!”沐子衿猩紅著要拼了命地往那邊爬,卻被蕭震燁拖回來繼續(xù)壓在身下。
在那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襲來的時候,他看到那個儈子手將刀高高舉起,手起刀落,赤羽身首兩地。
鮮血濺滿整個屏風。
掙扎停止了,哀求聲也停了下來,連痛覺都仿佛消失了般,沐子衿睜大眼睛愣愣地看著屏風后面發(fā)生的一切,半天都沒有反應。
整個世界都仿佛靜了下來,他只能聽見鮮血滴落的聲音。
他想起赤羽還是一匹小馬駒的時候,瘦瘦小小的一只,因為性子太烈,馬倌動輒打罵,又從來不給它吃飽,病了也不給它請獸醫(yī),以至于它比同齡的馬要瘦弱得多。
但是他還是一眼就相中了它,因為它的眼神,桀驁,不羈,即使身在逆境,也依然高傲,不屈。
他將小馬駒帶了回去,取名“赤羽”,交代宮人好生照顧。
漸漸地,小馬駒終于不再瘦弱,它越長越健壯,越長越漂亮,越長越優(yōu)雅,成了馬中龍鳳。
而他也用了將近一年的時間才徹底馴服赤羽,向來桀驁不馴的馬兒只對他一人撒嬌。
后來赤羽隨他上了戰(zhàn)場,長鬃飛揚紅鬃烈馬,鐵蹄奔騰穿梭于萬軍叢中,戰(zhàn)場上完美配合,赤馬銀槍,成就他戰(zhàn)神之名。
數(shù)次單槍匹馬深入敵營,紅鬃烈馬疾風般囂狂穿過敵營,縱他千軍萬馬,也無畏無懼……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嘶喊,沐子衿突然瘋了一般地朝屏風后面爬去,他雙眼是血一般的赤紅,嘴里還一直發(fā)出野獸絕望般的嗚咽聲。
可是他剛爬了一段距離便爬不動了。
腰上和腳踝上的鏈子困住了他。
可是沐子衿仍然掙扎著不停地向著那邊爬去,哪怕他的腰和腳踝被鏈子勒得鮮血淋漓。
“嗚……”夏云揚目眥欲裂,晃得鐵鏈劇烈響動,可是卻依然掙脫不開身上的束縛。
“子衿……”看到這樣的沐子衿,蕭震燁突然有些心疼,心臟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疼得窒息。
他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錯了。
徹底錯了。
他慌亂地上前摟住了沐子衿,像是要將他揉進骨血里,胡亂地親吻著他的發(fā)絲,“沒事了,子衿……沒事了……”
沐子衿眼睛一直死死地盯著屏風的方向,淚水不停地往外淌,嘴里發(fā)著野獸絕望的嗚咽聲,他使勁掙扎,可是蕭震燁卻抱得越來越緊。
沐子衿一口咬上了蕭震燁的胳膊,口里發(fā)了狠,如一頭發(fā)狂的野獸。
蕭震燁悶哼一聲,卻沒有躲開,反而將沐子衿摟得更緊了。
沐子衿死死地咬著蕭震燁的胳膊,竟生生咬下了一塊血肉,鮮血淋漓。
而后,他像是脫力般,松開了嘴,不哭不鬧也不反抗,乖乖地呆在蕭震燁的懷里,任憑蕭震燁摟著他。
眼里徹底沒有了光,安靜乖巧得像個木偶。
看到這樣的沐子衿,蕭震燁的呼吸一窒,將他摟得更緊了。
蕭震燁心里有些莫名的不安,有一種將某種重要的東西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的驚慌失措。
他只能緊緊地摟著沐子衿,好像只有這樣,心里的那股不安才會消散一些。
突然想到了什么,蕭震燁看著沐子衿,“去給安怡的靈位磕頭賠罪?”
詢問的語氣,只要沐子衿說一個“不”字,他就會立馬去幫他徹底擺平這件事。
雖然柳昊焱那里有些不好交代,但是他是帝王,帝王不需要給每個人交代。
就算柳昊焱會因此離心也沒關系,他甚至已經(jīng)做好了為沐子衿和柳昊焱鬧僵的準備。
沒想到卻聽到沐子衿說,“好。”
很輕很輕的一個“好”字,但是蕭震燁還是聽到了。
“你說什么?”蕭震燁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好。”沐子衿看著蕭震燁,眼里沒有一絲情緒,“不是要給柳安怡磕頭賠罪嗎?現(xiàn)在就去吧。”
柳氏靈堂。
“砰!”
“砰……”
一聲又一聲清脆的響聲,沐子衿跪在柳安怡的靈位前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
他的額頭都磕破了,鮮血順著額角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他依然在不停地磕著。
蕭震燁和柳昊焱就站在一旁看著,蕭震燁看到沐子衿的身體突然晃了晃,眼看著就要朝地上倒去,他趕緊上前,扶住了他。
“子衿……”
蕭震燁正要說什么,沐子衿卻猛然推開了他,繼續(xù)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頭。
“子衿,別磕了,你已經(jīng)磕了兩個時辰了……”蕭震燁心疼地去拉沐子衿,可是再一次被沐子衿推開了。
繼續(xù)磕頭。
一下又一下,重重地,如機械般地磕著頭。
固執(zhí)得可怕。
沐子衿眼前陣陣發(fā)黑,大地都在眼中旋轉起來,可是他卻絲毫不在意,繼續(xù)機械地磕著頭。
突然一陣腥甜涌上喉頭,沐子衿一口鮮血噴出,他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子衿!”蕭震燁心臟驟停,趕緊上前將他摟進了懷里。
蕭震燁搖著他的肩膀,“子衿,你怎么了?醒醒。”
可是懷里的人卻沒有一點反應。
沐子衿的臉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蕭震燁摸了摸他還在流血的額頭,那溫度燙得他當即就縮回了手。
他發(fā)燒了?什么時候?
蕭震燁徹底慌了心神,抱起沐子衿就往太醫(yī)院趕去。
路過柳昊焱身邊的時候,他稍稍頓了下,聲音聽不出情緒,“不知柳將軍對子衿的賠罪可還滿意?”
……
沐子衿病了,這一病就是好多天。
高燒反反復復的發(fā),人幾乎沒有清醒的時候。
偶爾醒來幾次,腦子卻迷糊得半點不認人,每次一醒來,沒過多久又昏睡過去了。
東西也喂不下,每次他醒來蕭震燁都會喂他吃一些東西,可是一喂就吐,根本吃不下任何東西。
才幾天的時間,他就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人也越來越虛弱。
整個太醫(yī)院都束手無策,蕭震燁心急如焚,可是卻沒有一點兒辦法。
“子衿,醒過來,快點醒過來,朕不會再那么對你了……”
可是沐子衿依然昏睡,他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怖的夢魘,睡夢中哭喊哀求,“不要……不要殺它……不要殺他們……我不敢了……我聽話……我聽話……”
蕭震燁聽得呼吸都要滯住了一般,他摟緊了沐子衿,“對不起……子衿……對不起……”
“不會了……朕不會再那么對你了……”
可是睡夢中的沐子衿依然絕望地哭喊著。
幾天下來,不僅沐子衿瘦了,蕭震燁也瘦了。
他眼底一片烏青,顯然好幾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陛……陛下……”親衛(wèi)惶惶來報,“夏……夏云揚和扶雅等叛逆……被……被人救走了……”
蕭震燁沒有說話,眼都沒有抬一下,眼睛都沒有離開過沐子衿,親衛(wèi)站在一邊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額上冷汗涔涔,等待著帝王的怒火。
蕭震燁卻沒有發(fā)怒,好半天他才開口道,“以后這種小事就直接上報給馳親王,沒什么大事就別來打擾朕。”
現(xiàn)在在蕭震燁的眼里,除了沐子衿就沒有什么大事了。